沐清雨这一查，还真就查出了问题。
由于华茂财团的特殊性，秘书处经常需要查询其它公司的营业执照信息，因此几分钟后，卤煮店的执照登记信息就出现在了沐清雨的电脑屏幕上。
又查了其它一些想要知道的内容之后，沐清雨想了再想，还是给包达挂了个电话。
“呃，包厂长，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您有点没面子。”沐清雨开门见山的说。
“不碍事不碍事，你说你说。”包达心情很好的随口答应了一声。
“您和卤煮店谈合作的时候，他们告诉你，他们的店铺叫什么名字？”沐清雨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问法。
“夫妻卤煮啊，我当时还想呢，这个名字好不好注册之类……”包达不假思索的回答。
“所以，您在合作草案的文件上，印的全部都是夫妻卤煮吗？”沐清雨按了按略略发疼的眉心。
“对啊，不然呢？我对这个流程不太熟，难道应该写乙方或者贵司吗？”包达被问的一头雾水。“那么个小店，太官方了总感觉怪怪的……”
“不是这个问题，我刚刚查到了他们的营业执照，注册名是福祁卤煮，您稍等下……”沐清雨说着，快速的将营业执照的内容复制，发到了包达的邮箱。果不其然，几秒之后，听筒里传来了包达拍大腿的声音。
“哎哟哎哟，真是的，我这把人家店名印错了，人家肯定不能跟我合作啊……”
“不光如此，刚刚我托了华馨的同事查了一下店主的信息。”沐清雨打断了包达表达悔恨的无意义感叹，继续平静的说下去。“营业执照上登记的两人，一个叫刘福，一个叫刘祁，就是店名的福祁二字……”
“你的意思是，店主是兄妹？但是，他们擦汗啊递工具什么的亲密动作，完全就是夫妻的样子啊……”包达稍稍有些被绕晕了，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难道是兄妹私奔？这不就跟八点档电视剧一样的吗？”
“并不是这样。”沐清雨轻叹一口气，否定了包达的猜测。“福祁卤煮的创始人是店主刘福，刘祁是他的妻子无误，他们二人先后被同一位老人收养。刘福开店一年后，刘祁才被收养。”
“哦，这还比较正常……”包达反应慢半拍的应了一声后，突然明白过来。“不对啊！本来是义兄义妹的关系却不相识，在开店过程中萌发情感，这已经比八点档电视剧还乱了啊！”
“收养刘福和刘祁的人叫刘全礼，是一名低保户，身子骨还算硬朗，但近些年倒也有些住院记录。”沐清雨想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包达打断了。
“等一下小沐秘书，你现在说的这些，是你通过互联网，简简单单就查到的信息吗？咱们这么做，不算窃取对方商业机密吧？”
“确实就是网上的公开信息。”沐清雨看着屏幕上一连串“为好人刘全礼募捐”的相关内容说。“这个刘全礼，是隔壁市的一个小有名气的人，从他年轻到现在七十多岁，收养了不少孤儿，也给希望小学捐了很多款。去年他意外骨折，许多人自发募捐，还送锦旗到病房，当时刘福刘祁曾经作为老人唯一的亲人，牵头发过一些感谢声明。所以只要一查他俩的名字，很多信息就一块出来了。”
“那你的意思是……”包达彻底搞不清楚了，只能愣愣的顺着沐清雨的话头问。
“我觉得，刘福刘祁迟迟不跟咱们合作的原因，很可能就在这个刘全礼身上。”沐清雨啪的关掉了网页，合上笔记本电脑。“走，趁着天还亮，咱们去趟隔壁市，当然，您得把那几份文件上，乙方的名字改一改。”
在高速公路上奔驰了一个半小时后，沐清雨和包达进入了临近凤凰市的内陆二线小城宝兰市。宝兰市作为经济重地凤凰市的邻市，各项资源都不是非常丰富，无论是街道的繁华程度，还是行色匆匆的人们的衣着品貌，都难以与已经初步具有国际气息的凤凰市相提并论。然而，这里的生活节奏显然相比毗邻而居的大都市而言，要悠闲和缓慢许多，甚至连包达都不无羡慕的叹息道：“这里才是真正生活的地方啊……”
“要想生活，先解决您的生存问题。”沐清雨翻了翻白眼，不耐烦的打断了包达的感慨。“前面路口右拐，街道办门口停一下。”
在刘全礼所住小区的街道办，两位看不出孰正孰副的妇女主任接待了他们，听说沐清雨和包达是从凤凰市来专程拜访好人刘全礼的，妇女主任们显得十分激动。
“近些年啊，来看刘叔的人越来越少了，我们还都说，好人难当呢……”妇女主任中比较矮胖的那一位，操着宝兰人特有的带着鼻音的方言说。“最近啊，那些孩子也来的少了，唉……”
“就是就是，你们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替他报道报道。”大概是将沐清雨二人当成了前来取材的记者，另一位较为瘦高的大妈也忙不迭的提着要求。“顺便也写写那些孩子，他们好多都可出息了呢……”
“对对对，就是咱们弄堂口，以前还抱过的那孩子，不是做了什么地产经理么……”矮胖大妈赶紧抢过话头，唯恐还未见报的特别报道上少了自己的戏份。“我们一直劝刘叔去养老院，可是他说什么也不肯，要为那几个孩子省着钱，唉……”
从大妈们断断续续，毫无逻辑的叙述中，沐清雨总算勉强整理出来了一些信息。首先，刘全礼病愈后，一直靠之前的捐款和微薄的低保度日；其次，刘全礼救助的孤儿们，大多星散而去，并没有人在身边长期照顾他；最后，刘全礼仍然节衣缩食，为收养和救助其它孩子竭尽全力。
乍看上去，这真的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人，但沐清雨总隐隐约约的觉得，这其中有某些逻辑不通的地方，在触碰着她最敏感的神经。
“那，就麻烦二位大姐带我们去刘叔家看看？”包达见两位妇女主任的话头越说越偏，已经在往家长里短的方向极大的偏离，只好干咳一声拉回她们的注意力。
“哎，好嘞好嘞。”高瘦的妇女主任应了一声，就带着沐清雨和包达往弄堂深处走去。而矮胖的妇女主任则默契的留在了街道办，整理着一堆乱乱的不知什么的文件。
“跟你们说啊，见了刘叔，可千万别说你们是来采访的，你们就说是他某个孩子的同事，他岁数大了，记不得的……”高瘦大妈边走，边回过头来交待二人。“那些记者啊，都是这么套走的素材，写出来的报道，都可感人了……”
“那个，大姐，我们其实不是记者……”包达略带为难的开口。“事实上，我们真的是刘福和刘祁在凤凰市的合作伙伴，有一些关于他们的事情，想要问问刘老。”
“哎！对！一会见了刘叔就这么说！”高瘦大妈完全不在意包达为难的神情和语气，甚至忽略了他一半的话，自顾自的说下去。“你们这些文化人，就是上道啊，嘿嘿嘿……”
包达无奈的看向沐清雨，沐清雨也只能耸耸肩，暂时接受了“凤凰市来的记者”这样的设定。
转眼间，刘全礼家的大门就在眼前了。这是一扇窄窄的木门，用许多色泽不同的木材钉在一起，却修缮的十分坚固。透过大门上的缝隙，隐隐可见窄窄的院落中散养着一些鸡鸭，后面三间并排的小瓦房，青瓦灰墙，干净整洁，似乎不久之前，这里还响彻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喏，就是这了，我交待你们的可都记住了啊……”高瘦大妈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遍，然后放开嗓子叫喊起来：“刘叔！刘叔！小福小祁的朋友来看您了！刘叔——”
高瘦大妈喊了许久，院落里也不见动静，然而她完全不以为然，继续扯着脖子直直的叫喊着。正当沐清雨怀疑房里是否有人时，只见中间那栋瓦房的门抖动了一下，接着慢慢的推开了，一张满脸皱纹的脸探了出来。
“高……高大姐？”刘全礼显然刚刚从摇椅或沙发上起身，步态还显得十分僵硬，但神情却十分复杂，浸染着喜悦、激动与疑惑。“你刚刚说，小福和小祁回来了？”
“不是不是，他们在城里做大生意呢，忙啊……”原来真的姓高的高瘦大妈一边笑容可掬的同刘全礼打着哈哈，一边用胳膊肘猛捅包达的侧肋，示意他赶紧开口：“这两位是他们在凤凰市的朋友，替他俩来看看您呢……”
“刘叔好，我们是刘福和刘祁的朋友……”包达一边龇牙咧嘴的偷偷捂着腋下，一边对刘全礼摆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这次特意来看您呢……”
“看我，看我……好，好……”刘全礼用目光再三扫视院门外的三人，这才慢慢踱步向前，手指微抖的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一道初春暖色的阳光从他们的脚下延伸进小小的院落中，刘全礼的脸色也似乎微微的明亮了起来。
“进去吧，多陪陪他。”高大妈低声交待着，用眼神示意二人进入院内，又对走在后面的沐清雨补充了一句：“采访结束的话，也千万多陪陪他啊……”
沐清雨抬头正对上高大妈殷切的目光，之后，那眼神就仿佛那一束进入院内的暖暖阳光，被结实的木门阻挡在了院墙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