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金牡丹之死
“王爷，你来了！三年了，你终于还是踏进这牡丹阁，牡丹也无憾了！”金牡丹苍凉的语声，透着淡淡的满足，她温婉的站直身子，倾慕的看着眼前玉树临风的冷酷男子。她的眼里有着妻子见到久久未归丈夫时藏不住的喜悦。可是她无法扑进那曾经温暖火烫的胸膛，三年前，她就失去了这种资格。
上官御欺身上前，走到如梦身边，黝黑有力的大手捉住如梦的手腕，寡情的薄唇抿得紧紧，如梦轻轻挣扎一下，当然是纹丝不动。于是她仰起脸庞倔强的望进他的眼底。
“走，这里不是你呆得地方！”上官御的语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霸气。
“那我该去哪里？”如梦好不服气，马上就要听到真相了，他却突然出现。
“回萧逸苑去，以后别再来这个地方！”上官御拉着如梦就要出门，如梦冷冷的掰开他修长的指节，心底冒起数不胜数的愤怒泡泡。
“貌似，萧逸苑也不是我要呆的地方！”金牡丹已经告诉过她，萧逸苑是他特意为林素素建的，她还没有吃别人剩下东西的习惯！也许以前她可以毫不介意的住着，继续以紫罗的身份混着饭吃。可是她的心现在酸溜溜的，涩涩的，她再也不想这么虚伪的面对着这个滥情的男人。
“你跟她说了什么？”上官御狠狠地瞪着金牡丹，眼里的仇恨复苏，他当初真的不该心软。
“王爷，似乎很关心王妃？为了她，您踏进三年不曾歇足的牡丹阁，面对着你发誓永不再见的女人，王妃，牡丹好羡慕您！当初，我姐姐也没有您这样的福气……”炫黑的矫健身姿旋至金牡丹面前，金牡丹惶恐的睁大眼睛，上官御的手紧紧钳住她细致的脖颈，加大力量，似要取她的性命。
“呃……”金牡丹惨然的看着满目凶光的上官御，她的手悄悄圈在上官御精壮的腰身上，能死在他的手上，她心满意足。
“上官御，你在做什么？杀人灭口吗？”如梦上前一步，使出全身力气，拉扯他粗壮的臂膊。
“别……假惺惺的了……紫绛……的女儿，也……也不是好……好东西！”金牡丹用单薄的呼吸挤出这几个字，她的眼里蓄满了悲凉的液体，她的脸色因呼吸不畅渐渐青紫，牡丹再艳也会枯萎。
一个生命，就要从上官御手中流逝，这种感觉铭心刺骨！上官御加紧力道，不允许金牡丹再吐出半个侮辱她的字，金牡丹圈着上官御腰身的双手，渐渐苍白无力，细长的指想要抓紧上官御的衣襟却颤抖着握不紧。
如梦困惑的看着这残酷的画面，好熟悉，他的眸渐渐趋向银白，犹如恶魔临世，他嘴角的笑意狰狞，似乎是一头雄狮正要饕餮大餐，得意的狞笑。
“不，不要！我不是紫罗！我不是！”如梦只觉得头昏脑胀，一幕幕清晰地过往排山倒海般袭来，撞击着她的脑袋，她看见上官御狞笑着击她一掌，上官珏无力的嘶吼，舞蝶儿不怀好意的微笑，吕祺邪肆的侵略……
她全都记起来了！
“上官御，你这个混蛋！”如梦运足内力，重重的拍开正在施暴的上官御，眼底再也没有昨夜的温柔羞怯，只剩下一如既往的冷漠！
“你没事吧？”如梦扶起瘫软在檀木椅上的金牡丹，伸出右手轻轻的抚弄她的后背，希望她能呼吸畅快一点。
“咳咳……”金牡丹推开如梦的支扶，踉踉跄跄的扑到上官御身边，着急的查看上官御的伤势。
“王爷，咳……王爷，你没事吧？”金牡丹抚着紫青的喉咙，艰难的问候上官御，她的眼里都是痴心的紧张，如梦冷冷的看着这感人的一幕，美丽的女主角自己的安危都置身度外，还要关心要取自己性命的冷酷男主角，真是感天动地的孽缘。
“滚开！”上官御渐渐苏醒过来，见到金牡丹正依偎在自己身边，不禁皱起浓眉，恶狠狠地呵斥。金牡丹充耳不闻，仍然玉容紧张的看着上官御嘴角溢出的血丝。
“上官御，我想，我们该把一些事说清楚了。”如梦本想斥责上官御，本想同情金牡丹。可是她什么也没做，他们之间的恩怨应该不是她这样一个外人可以调解的，金牡丹的态度她也看明白了，就算她不是紫绛的女儿，她还是拒她与千里之外，一个情敌，第三者，放在谁面前都会觉得不怀好意吧。
“紫罗，你……”上官御惊讶如梦的态度，她的冷漠冷静又回来了，难道说她想起了什么？
“我不叫紫罗，我叫柳如梦。上官御，我们好好谈谈吧。”如梦整理好紊乱的衣角，潇洒的大步迈过两人身边，她的眼睛已经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她会痛，她会酸苦，还可能会打人。
“王爷，您要走？”金牡丹拉紧上官御的衣袂，脸上的依恋让人心痛。如梦悄悄转过脸来，看着金牡丹迷恋的眼光，心里五味杂陈，再凝望上官御紧绷的怒容，正好接触到他横扫过来的灼灼目光，昨晚的一幕幕如同过电影般在脑海中一段接一段的播放，那些羞人的记忆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条件下恼人的苏醒，如梦懊恼的转过脸去，生怕紧偎的二人会瞧见她红霞满布的窘样。
“让开！”上官御冷漠开口，试图吓走挡他路线的金牡丹。
“不，王爷，您来这里一趟不容易，您就听牡丹说完一切再走好吗？”金牡丹扑通一声跪在地板上，双手紧紧拉住上官御墨黑的绸裤，妄图留下魂牵梦绕的心上人。
“王爷，你处理完再来找我吧！”如梦大步流星，再也不愿留在这是非之地。
“等等，王妃！请您也留下，听牡丹讲完这个隐藏已久的故事。”金牡丹突然转身，叫住正要离去的如梦，眼里傲气铮铮。
“我是个外人！”如梦一针见血，指出自己的敏感身份。
“梦儿，你不是。你是本王的妻。”上官御淡淡开口，语气里竟然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如梦蓦然回首，射进她眼里心里的目光果然不是以往的阴寒，那是一双带着怜惜温和的黑眸。如梦暗暗调整呼吸，控制住快要跳出胸膛的怦怦乱跳的心，用最冷漠的音调回答：“对不起，我不是！”
“你是！”金牡丹艳羡的看着如梦，苍白的颜容写着不服，写着无奈，写着绝望。
“王妃，好好珍惜王爷，他是一个好人，都是我们姐妹害了他……”金牡丹哽咽出声，悔恨的眼泪潸潸落下，原本傲然的躯体此时匍匐在上官御脚下，以表达她深深的歉意。
“你们的事我真的不想插手。”自己的一身腥味还没除净，如梦在也不想再沾染别的东西上身。
“王妃，请留步，算牡丹求你！这也许是牡丹最后一次求你。”金牡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整个身躯都趴在地上，看似被抽空了力气。
“该死的，不好！”上官御暗咒一声，抬起金牡丹虚弱的脸颊，只见她双眼涣散，额头乌青，显然是中了毒。
如梦惊闻上官御的咒骂也明白几分，赶紧回过身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二人身边。
“解药呢？”如梦紧张的询问金牡丹，她见过死人，也亲手杀过人，以前的她不会在意一个生命怎样流逝，可是来到这个时代，她早已不想再做一个无情的杀手，如果不是这些天发生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她也许早就过着古人们浪迹江湖的潇洒日子，不再草菅人命，不再为情所困，不再怨天尤人。
此时，一个年轻的生命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突然流逝，她真的有些接受不了。并不是太久没有接触过死亡，但是来到这个架空的朝代，她的过去似乎也随着穿越飘远，在这里，她只觉得那些血腥的杀手生涯似乎只是前世所为，她的心底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厌弃了杀戮，厌弃了无辜的消亡。
“解药，我早就扔了！王爷，我三年前就备好了这份药，牡丹发过誓，再见王爷，必定实情相告，以死谢罪！真的感激王爷又让牡丹活了三年，这三年牡丹无时无刻不是在愧疚自责后悔中度过，牡丹已经太累了，不想再带着罪孽深重的躯壳苟活在这世上，能死在王爷身边，牡丹已经死而无憾了。”金牡丹颤抖的苍白唇瓣一张一合，看在如梦眼里，好似没有生命的机器一般，冰冷寒心。
“颜颜，你快交出解药吧。”上官御再一次叫出这个他曾经不耻于口的名字。
“王爷，您终于还是肯叫颜儿颜颜，颜颜真的心满意足了。王爷请放心，颜颜体内的毒药不会太快毒发的，颜颜还能解释完所有的误会和罪孽。”金牡丹瑟瑟的蜷缩在上官御脚边，犹如寒风中的枯瘦病猫，仿佛眨眼间就会被风带走。上官御轻轻抱起她瘦弱的身躯，将她安放在内屋的床上，对着伺候的丫鬟们咆哮：“还不去找穆公子过来。”丫鬟们闻风而逃，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如梦，上官御，金牡丹。
“王爷，其实颜颜和姐姐她也是迫不得已才伤害你的，当时，紫绛扣留了我们家族中大大小小一百三十二个人，以此来威逼我们姐妹勾引您和当今圣上，我们只有服从这一种方法。”金牡丹勉强支起上半身，脸色苍白晦暗，已经开始发乌的嘴唇颤颤巍巍，如梦看在眼里已经不对她报有生存的希望了。她也曾用毒害过她的‘猎物’，她知道中毒的迹象已经显现在面部，就很难抢救过来，在现代也许还有一丝机会，但是在这古代，真的没有把握。现在穆如峰还没有赶来，等他赶到，怕是珠损玉殒。
如梦盯着她一身的繁花似锦，她精细的靓妆玉容，想起园子里其他女人的千姿百媚，她们怕是时时都在等候，等候自己心中人儿的惊叹一撇，而眼前这个女子，则是希望在临死之时也要给心上人儿一个完美的形象。女人，做到这种份儿上除了可怜，只剩下可悲。
“王爷，姐姐她没有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当初……当初和皇上翻云覆雨的不是姐姐自愿的，姐姐心里只有你，是我……给姐姐下了药，我当时嫉妒……嫉妒姐姐独揽你的……爱，就给她下了媚妖……王爷，姐姐她是真的爱你……她觉得自己太脏了，就说出伤你心的话……她是真心爱你……是我，是我害了你们的姻缘，我该死……”金牡丹大口呼气，嘴角已经溢出乌黑的血液，她苍白的手紧紧拉住上官御的袖口，眼里蓄满悔恨的眼泪。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
这血泪诉衷任谁看了也会心软下来，如梦咬紧下唇，抑制住鼻尖上的阵阵酸意，别过脸去，抹下眼角的一滴泪。
上官御冷静的看着垂死挣扎的金牡丹，古铜色的酷颜没有多大变化。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金牡丹也许说的是真的，可是林素素做的那些事不是任由一个将死女子一句话就可以洗刷干净的。
“你别说话了，休息一下，一会穆公子来了会给你诊治的。”上官御放平金牡丹的身子，想让她躺在床上。
“不，我要说完，否则我死也不会瞑目的。王爷……你打开我梳妆镜下面的盒子，里面，里面有一封……姐姐写给你的信，当年她走的时候，让我，让我转送给你，我私自扣下了，本来……本来我是想烧了它，可是，可是我迟迟动不了手。这是姐姐的……肺腑之言，我一直保存着，希望……希望有一天王爷看到后，能释怀对她的恨意……我欠姐姐太多，欠王爷太多，只能用这条，这条贱命来赎罪……”金牡丹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她大口的喘着粗气，原本秀丽的容颜此时时而苍白，时而乌青，她嘴角的污血渐聚渐多。她的手攀到上官御黝黑的掌上，紧紧抓牢。
如梦按照她的指示找到那封已经发黄的信笺，递给上官御。如梦不看那信的内容也知道写信女子的痴心与决裂，渗透出来红紫的颜色说明此人是用汩汩鲜血写出此信的。上官御打开触目惊心的信笺，眼里从平淡无奇到痛心怜惜。他猛然握紧信纸，脆弱的纸张在掌间化作碎片，从他的指缝里泄流出来，散落一地。他拨开金牡丹的手，眼底是无尽的痛恨。
“王爷，颜颜知道您一定恨透颜颜，所以……颜颜乖乖的听您的话，老实的……待在牡丹阁，哪儿……哪儿也不去。颜颜能死在王爷身边……颜颜很幸福，咳咳……”金牡丹吐出一口污血，把眼光转向如梦，她的枯槁双手此时血色全无，她指着如梦，如梦上前一步，握紧她的手。
“王妃，不管……你是不是紫绛的女儿，你，你……都不要伤害王爷，好吗？”金牡丹泪眼婆娑的盯着如梦，眼底的期盼使然。
“这……”如梦转过脸凝睇着不屑一顾的上官御，这样的男人，她还会像床榻上这个悲剧的影子一样守着他吗？
“王妃，答应我，好吗？王爷……他很爱你，你，不要……像我们姐妹一样，一步错，步步悔……王爷，是个好人……好好待他……”金牡丹的声音越来越低，抓紧如梦手的力气更大，如梦知道差不多了，现在纵使穆如峰赶到，也于事无补了。一个追求精神解脱的罪人，恐怕对她来说，死是最好的归宿。而一个求死的人，就算神仙在世也救不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