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大人?
卫谦浑身一凛。她的外公姜谖。
传言她这位外公刚正不阿,秉公守法,扶持若干有才之士在朝中任要职。卫谦停下筷子,默默朝外公姜谖看去。
一身浅灰的布袍,头发在顶上高高竖起,一丝不苟。腰间坠着一块楔型黑玉。他的肩背已经佝偻下去,身量也不大。只是一望他的眼睛,立刻肃然起敬。沟壑的脸上唯有双眼炯炯有神,尖锐如鹰。他用那双如鹰的眼睛紧紧盯住高座的王者,两眼蹦出眼泪:“大王不闻边境哀嚎之声,只闻丝竹之音,不见百姓破衣烂衫,只见舞姬歌伶,不恤百姓食不果腹、夜无安枕之苦,却与虎狼之国威武,大王,如此下去,郑国必将国之不国,请大王三思!”
说罢,老者伏倒下去,背脊高高耸起。
“司马大人!”
“大胆!”
两股声音同时响起。郑王在座上气得手脚颤抖,油光满面的脸上,面色忽然又红又白。冕上随着身体的起伏珠玉激荡。他一手指着伏倒的姜谖,一手撑在几上,酒樽酒水晃荡,杯盘狼藉。
郑王连说了两个“你”,便颤抖着身体说不下去。一旁的苏珩见状,急急跪倒一旁,涕泗横流。
“臣该死,先前郑楚交兵,民不聊生,劝谏君王不力,臣之罪也,与大国交恶,臣之罪也,郑国君臣不协,臣之罪也。此三罪皆为臣之过失,愿大王赐死。但古人云:‘死得其所’,只望大王应允臣献上诚意,臣死而无憾。”苏珩从怀中摸出一只锦盒,两手献上。
郑王接过,忽然目眦欲裂,高声长啸,连说数声“好”。他低身欲将苏珩扶起,苏珩却不起,只说郑国君臣失协,若老司马不起,他也不敢起身云云。
“还不起身更待何时?”郑王忽然厉声朝座下姜谖吼道,“此乃楚国国书,楚王愿割宛邓之地加之城阳、巨阳、西阳、寿春四城献与我大郑,愿与我郑国永世为好,如此诚意,孤当如何报效?”郑王跪坐在王座上,手里紧紧抓住楚国国书,脸上布满奇特的笑意。
郑国印氏、丰氏为首的两大公族立刻起身向郑王贺拜,司徒良氏、司空国氏、奉常游氏、郎中罕氏、宗正驷氏等人皆起立跪拜下去。一时之间,众人面上皆有喜色。
姜谖抬头,老泪纵横:“臣斗胆,楚国邓宛之地、城阳四城与郑国相隔百里,有陈、蔡二国间隔,隔两国取土地,此乃子虚乌有之事。”姜谖立起身子,站在高台之上,指着苏珩大骂:“奸臣贼子,老夫今日与你势不两立!”
郑王脸色变了两变,苏珩却忽然从地上起身,怒言:“蔡国大旱两年,千里陈粮者,楚国也,陈国国君无能,扶持新君上位者,楚国也。莒、徐、许、虢皆受惠于楚。郑国乃大国,楚郑结盟则天下无害也,陈、蔡、莒、徐望风而归,何故之有?若大国之间不能诚信,苏珩使命不达,只能只身回国复命,后南面而望罢了!”苏珩一摆手,就要从高台走下。
郑王忙拉住他的袖口:“言谋休走!来人啊,司马大人舟车劳顿,送司马回府歇息!”
“诺。”
一干侍从纷纷向姜谖快步走去。姜谖一拂袖,高亢道:“楚国言而无信,大王万万不可信,若今日结盟,老夫命溅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