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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你就像风在说话(3)

清绘靠在书架上,翻一些喜欢的书。许安看见柜子里,一排的木头玫瑰,“这些你还留着?”

“是啊。”

“都褪色了,扔了吧。”

“我舍不得。”

许安不说话。

“你抱抱我好吗?”清绘放下手里的书。

许安的肩膀颤抖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往前一步,微微抬起头,看向窗外,眼神黯淡而倦怠,“我结婚了。”

他的声音,烟火坠地般轻。

清绘脑中一片混沌,半天才哭出声来,“你为什么要结婚啊?我那么喜欢你。”

她哭得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像一只小鸟疲倦地收拢起翅膀,太多的委屈淋了大雨的羽毛一般,将她包裹得喘不过气。

爱如捕风,她只是一只徒劳的小鸟。

窗台上的收音机离他的心跳远了,终于清晰,“往事若无其事,关系也没关系,我们再来不及重新认识……”

隔一天,许安的妻子便从老家过来了,穿水浅葱的对襟小褂,齐刘海,一颗小虎牙,也拎着一只许安那样朴质的木头箱子,站在楼梯口。

许安赶紧下楼,帮她拎箱子,然后一瘸一瘸地扶着她往楼上走。

清绘发现,他的妻子也是一瘸一瘸地走路,比他瘸得更厉害。走到门口,又回头看清绘一眼,眼睛明前茶一般清澈,天真而珍贵。

她起得很早,清绘还睡在床上,便听见她在外面洗衣服的声音,穿一条窄窄的薄花色七分裤,站在水池边。看见清绘过来,特别跑过来问候一句,“你好。”说得那么生涩,应该很少这样客套吧。

清绘也对她微微一笑,“你好。”

炎热的天,她还穿一双妆花的布鞋,不一会儿鞋子就湿哒哒了。她满不在乎,楼上楼下,一瘸一瘸跑不停。洗到许安那件画着橙的大T恤,她特别跑过来,指着T恤上写着的英文,没话找话地与清绘搭讪,“你知道这上面的字母写的什么吗?”

“And forever has no end,永永远远永无止境。”清绘告诉她。

“那就是长命百岁的意思吧?”

“不对,是百年好合。”清绘觉得这样译更贴切。

许安的妻子一瘸一瘸去天台晾衣服,那句 “And forever has no end”,被风鼓起,在空旷的天空飘飘荡荡,那么慌张。

清绘骑着自行车一个人去学校,最近这条路拓宽改造,挖得一片狼藉。远远地看见许安和他的妻子拎着早点走过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路过水坑,许安停下来,伸出一只手,他的妻子抓着,猛地跃起,跌在他的怀里,咯咯地笑个不停。

许安也看见清绘了,越走越慢。他的妻子停下脚步等他,看见清绘迎面过来,赶紧侧站在路旁,一脸遇见天使的表情,“你好。”

清绘慢下来,也笑一笑,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晚上的火车回家了,有时间去我家玩,我家在婺源旁边,许多人去旅游。”

“这么快?”

“家里事情多……”

中午放学,下起了大雨,清绘冒着雨跑去东关街,买了一些酱笋赶回去,刚好遇见许安拎着一只崭新的木头箱子和一台电风扇回来,“这些是扬州特产,给她带着。”

“不用了……”他习惯地低着头,头发和衣服湿漉漉地滴水。

过了一会儿,他和妻子走下楼来。他的妻子双手提着硕大的木头箱子,搁在门口,又折回来跟清绘道别,“再见了。”

“再见。”清绘幽幽地说。

她转身朝许安轻轻一笑,“我们走吧。”

他穿一件很大的黑色雨衣走在前面,他的妻子撑一把黑色的大伞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任风撕扯,任前路泥泞。

清绘去湿地公园找许安,荷花开得比前些日子更好了,起起落落、轰轰烈烈,仿佛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因为夏天已经结束了。

许安和几个工友三三两两散坐在栈桥边,清绘走到他旁边,他都没有发现。

“我明天要走了。”清绘说。

“去哪里?”他惊了一下,坐起来。

“去上海实习,如果有机会的话,以后就留在那边工作吧。”

“那?明天我送你。”

“你不忙吗?”

“旅游节已经结束了,我们没赶上工期,反正错过的已经错过了,现在倒没那么紧张了。”

“那我先回去了,收拾东西。”

“我也下班了,跟你一起回去。”他跑过去,跟工友讲了一下,又走到湖边的石阶掬水洗脸。湖光潋滟,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近旁的几支莲蓬摇晃着。

栈桥边有一位卖糯米糕的阿婆,许安买两片。桂花味,最好味。

清绘坐在后座。他问:“甜吗?”

“甜。”清绘回答,其实她根本还没有开始吃,只是放在鼻子下面嗅一嗅,如此清薰,一定很甜吧?

第二天,许安起得很早,支好自行车,坐在廊檐里等清绘。爸爸过来,隔着门催清绘,“半夜说起三更走,天亮还在大门口。”

“起了,起了。”清绘胡乱地答应,她昨天一晚都没有睡好,到早上才才迷迷糊糊跌进梦里。

清绘爬上自行车,轻轻拍拍许安的肩膀,“驾。”

太阳已经很亮了,清早树叶上的露珠滴到脖子里,冰冰凉凉的,抬头,道旁树开出了一蓬一蓬素绯色的花,仔细去看,却又不是花,原来只是初秋转红的叶子。

“她到家了吗?”清绘胡乱找着话题,打破两个人之间的沉寂。

“到了。”

“为什么是她?”清绘不甘地问。

“不为什么,这样好,没有谁可怜谁。”

一刹那,两个人又不说话,如深海默默,安静地行在人来人往的街,仿佛被这喧哗的世界遗忘。

到车站了,清绘说:“你先回去吧。”

“好。”许安嘴巴里答应,却依然站着不动。一直到火车开动,清绘从窗外看回去,他都还站在原地。清绘看见她掀起画着橙的大T恤蒙住脸,清绘不知道,他的鼻子会不会酸,眼泪会不会掉下来?

为什么,我们的生命里,总有一个人,一直住在心里,却告别在生活里。

清绘到上海之后,跟的老师是业内很权威的一位设计师,他最近正在主持设计一家投资公司的证券大厦,整栋大楼设计成环形,外圆内方,从空中鸟瞰,恰似一枚铜钱。

“呸,什么大师,神棍。”清绘在心里骂。

“我打算在方形的中庭内设计一座喷水池,中国人讲究遇水则发,你先拟个草图给我。”

“不如将喷水池中的雕塑设计为中国的传统神兽貔貅。”清绘建议,其实她心里更想设计成比卡丘。

“这个提议不错,有中国文化元素。”大师很有兴趣。

“呸,貔貅没屁眼儿,恭喜你生个儿子也没屁眼儿。”

清绘去工地实地查勘喷水池的具体方位,戴着安全帽,攀上高高的脚架,准备从高处拍几张喷水池的方位图。

“喂,谁让你上去的?”一个保安挥着手里的橡皮警棍朝清绘鬼叫,他的声音细而尖,听起来像哭丧。

“我拍几张照片。”清绘解释着,又向前走几步。

“拍什么拍?下来,上面安全网还没布好,摔死……”

“啊……”保安话没有说完,就听见清绘在头顶一声惨叫。

清绘醒来的时候,躺在一片湿漉漉的水地里,安全帽歪在一边,勒着脖子,喘不过气来。她努力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狼藉。她才知道,自己一脚踩空,掉钱眼儿里了。

妈妈坐在医院的长椅泣不成声,爸爸在一旁安慰她,自己却红了眼睛。

手术的门终于打开,爸爸赶紧迎过去,“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

“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糟糕许多。”医生一脸惋惜与无奈,“所以需要尽快进行截肢手术。”

妈妈哭得瘫倒在地上。

术后恢复比想象中的顺利,清绘也比想象中的坚强。

妈妈一直安慰清绘不要难过,其实清绘知道妈妈比自己更难过,只是妈妈使劲憋着,怕勾得清绘难过。清绘是真的很、非常、极其难过,她难过自己瘸晚了。

回扬州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清绘坐在轮椅上,朝许安住的房间张望。爸爸过来,“你走的那天,他就走了,说是工程结束了。”

清绘不说话,若有所思的表情,她觉得,他已经深入自己的骨髓,躺在手术室的时候,她老觉得有锯木头的声音。

“以后你还是住楼下吧,住楼上爬来爬去不方便。”爸爸又说。

“爸,我想住楼上。”

爸爸还想说什么,看见清绘坚持的表情,话到嘴边成叹息。

许安走了,把扬州的夏天也带走了。

扬州的秋天就这样来了。

两个人一起骑过的自行车停在墙角的花树下,花期早已遥远,有一片两片树叶从高高的枝丫上飘落在后座,就像许多许多淡黄色的回忆,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落回眼前,又被风吹散……扬州挖掘盐商文化,清绘家这一片旧宅邸被重先规划修缮,她们要搬去城东的新家。

清绘打开衣柜收拾东西,木材香味混合着浓浓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柜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的一排木头玫瑰,全都被刮去了油漆,露出清晰的纹理,这样多好,没有颜色,就永远也不会褪色。

搬家公司的车停在门口,爸爸指挥工人先搬大件的东西,一个胖胖的工人跑来清绘旁边,“喂,你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了。”清绘摇摇头。

“我是许安的老乡,我见过你。”

清绘这才想起来,他就是接许安出院的那一个,“你们还在一起上班吗?”

“不在了。”

“那他好吗?”

“不好,我上次回去,听他妈说,他腿伤发作,只能在家躺着。”他的声音低下去,“他好像离婚了,两个人腿脚都不好,活不下去了。他老婆不肯走,是娘家人用绳子捆着抬回去的,嗷嗷地哭得像杀猪。”

人海茫茫,终于听到他的消息,原来,他过得也不好,她的心硫酸侵蚀般强烈地痛。

“你怎么哭了?”

“没有啊,我怕酸,一酸就掉眼泪。”清绘坐在轮椅上,将手里静静握着的橙举在阳光里,仰起脸来看,像是握着一只鸡蛋在阳光下看它的内因。

她就一直那样地看,那样地看,她不敢低下头,她怕一低头,眼泪就会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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