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这种事,说的好听些便叫作举义,说的前卫些便称为革命,若想加一顶冠冕堂皇的帽子,便可口口声声的说为了天下的太平,拯救万民水深火热的疾苦。
不管怎样,总是须得摆摆道理才行。
师出必须有名!
即便是气数已尽朝代相替之时,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也不会将脑袋莂在腰间。凡大一统之下,造反成功的例子,掰着手指都数的过来,而且只需一只手。
耿精忠之所以造反,不过为投机而已。
即便是翻烂史书,逐字逐句的去寻找,也难以找出个名目来。只得附和吴三桂举兵,自称东南兵马大元帅,后又被吴三桂封作吴王,如此尊荣难免有些飘飘于然。
这皇帝的位置,他人坐得,我岂有坐不得之理?
如今见着康熙,内心反倒是慌乱的紧,竟有些许的愧疚之情。
毕竟在自己的地盘上,只须动动嘴皮,便可瞬间将康熙剁作肉泥。
耿精忠咽了咽口水,内心给自己提了提胆气道,“我如今已贵为吴王,隶属大周,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独身前来,欺我不敢杀你?”
“放肆。”康熙喝道,“大清何曾薄待你,不仅让你族人世袭王爵,还将亲王之女许配,何来勇气作乱?念尔与我满室有亲,恕你作乱无罪,倘若心有自知之明,即刻倒戈以功抵罪。”
“这。这。”耿精忠支支吾吾,不知该应些什么,“臣也是受吴三桂的蛊惑,望皇上宽恕。”
奴才终究只是个奴才!
只会令人可笑,可悲,可叹!
耿精忠自起兵以来,不知多少日夜曾幻想着,自己有一天领兵打到北京。如今康熙就面对面在眼前,而且只身两人,却没半点勇气敢做些什么。
满清八旗的战斗力可真不是吹嘘的!
忌惮!
耿精忠自爷爷辈便追随皇太极,自然是晓得清军铁骑的厉害,如今吴三桂虽声势浩荡,却也只敢以长江为界限,停驻在江北不动,显然也是有些忌惮。此时若杀若囚康熙,都无疑是下下之策。
“臣,愿为前部先锋,为皇上征讨吴贼,戴罪立功。”耿精忠跪拜道。
“那就不必了。”康熙傲着头摆手道,“朕仍以你督管东南诸省,官爵俸禄不变,只须不再附逆便罢。至于吴三桂,朕的八旗兵士早以磨刀霍霍,勿需爱卿费力。”
“是。”耿精忠连忙点头道。
“机会,朕只给你一次。”康熙翻身上马,坚决道,“能否包得尔世代族人荣耀,全在于你自己。”
说罢便领着纳兰往北奔去。
迢迢千里而来,却只为这片刻的对谈,康熙比任何人都明白,深入虎狼之穴还是须谨慎些好,如此敢贸然前来,只为一个“奇”字。
出其不意,必有奇效!
耿精忠是根本无法想象到,自己会亲自前来的,这等威勇足可吓他一时,却难以长久。倘若耿精忠狠下心来,自己定难逃被囚的命运。
对于耿精忠来说,自己的实力实在是难以抵挡满清八旗,倘若真撕破了脸皮,对康熙囚也罢,杀也罢,都必将成为朝代重点打击对象,也须谨慎些好。这样一来,无论是清廷胜,还是吴三桂胜,自己都还是东南的藩王。
也许,不仅仅会只是个藩王!
如今情势相持,自己便是一支最有潜力的力量,在两虎相伤之际,坐收渔翁之利。
百十号的人马,却是扎眼了些,不得不分散开来。数十日的奔程,方才再次相会津门分舵。天地会分舵众多,十个分舵则为一堂,堂主之上便是总舵主。
津门分舵舵主白立明本是个故明秀才,也是时运太差,还未赶考举人,大明便亡了去。好再肚中有几分墨水,二十余年也混到个分舵主的位置。津门就是现在的天津市,光从地图上便知道离北京有多近。
“谭木堂堂主已经被救。”白立明引着陈近南,边走边说道,“如今已在分舵内,不过有伤在身,无法出来迎接总舵主。”
“无妨。”陈近南点了点头道,“不是说好等我来在实施营救计划,为何提前了?”
“总舵主。”白立明无辜说道,“吴堂主并非我天地会昆仲所救,而是沐王府的人救出的,如今也在分舵。”
“沐王府?”陈近南思索着,片刻后说道,“先带我去见见,此恩德当以面谢才是。”
“恩。”
朱以洪几人跟在其后,陈近南与白立明的对谈自然是听得清楚,内心也在思量,沐王府虽也是大明忠良,但政见却与天地会有别,一个信奉朱三太子,一个却是信奉朱五太子,素来没有交集,怎会帮着天地会救人?
古人可是讲究一天不可两日,其中定有问题。
朱以洪还未思量出一二,几人已然走到内殿,只瞧得一个女子,芳龄之容,相貌虽谈不上闭月羞花,却有可谓俊俏之姿。尤其散着一股贵族之气,神色绝非寻常百姓女子一般。
“在下陈近南,多谢沐王府诸位搭救吴堂主。”陈近南拱手道,眼睛在这分秒之中,便将这两女两男打量仔细,“素闻沐王府英雄威名,不知其余身在何处?”
“陈总舵主。”为首的女子笑道,“沐王府在缅甸保护永历帝时,家臣尽皆牺牲,只剩下我等罢。”
“哦?”陈近南狐疑着,瞧着几人年岁轻轻,也绝非像身怀绝技的高手,怎能劫得刑部大牢,“姑娘说笑了罢,刑部大牢守卫森严,我调集数百天地会兄弟,也不敢贸然行动,只凭尔等四人便进出自由?”
“呵呵。”那女子笑了笑道,“若是硬拼,自然是不成。我沐王府驻守云南两百余年,但在北京却从未断过联系,实不相瞒即便是如今满人的皇宫,仍有我沐王府的人在大内当差。”
女子说罢,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正是大内的印信。
“恕在下愚笨。”陈近南苦笑道,内心恍然大悟,有这大内的令牌,定可在官衙中来去自如了,“还未请教诸位英雄大名。”
“大名实在是当不起。”女子笑道,“小女子木樊迪,乃是黔国公沐天波的孙女,这三位都是我的家仆。”
“原来是木郡主,受陈近南一拜。”陈近南说着便单膝跪拜。
天地会之所以难成气候,便是门规不严,反是以反清为目标的义士,皆可为天地会的昆仲。
林子大了,什么鸟便都有!
太容易相信人,是干不成大事的!
一百多年后的太平天国,之所以失败,其中十分重要的原因,便也是鸟太多了些。
“总舵主,这些人怕是朝廷卧底吧。”朱以洪上前说道。
气氛陡然生变,白立明已然握刀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