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定郎安葬好母亲。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笼罩了他。他躺在母亲躺过的床上,彻夜不眠。他没有听林三婶和黄员外的劝说搬到黄家去住,他坚持要为父母守孝三年。他在林三婶的帮助下在墓地附近搭了一个毛坯房,开垦出一个菜园。三年里,他专心读书,每得空闲就去父母坟地坐坐,以慰父母在天之灵。林定郎靠着林三婶的照顾和母亲卖房子留下的余钱艰难度日,他小小的身体在穷困的包裹下却也日益发芽,在岁月的打磨下长成一个清秀的少爷郎。十三岁的林定郎已经能够看见俊美的外表,挺拔的身材。
这一日,林定郎正在父母坟前打扫。林三婶踩着一双小脚颤颤微微地跑过来,她气喘吁吁地对着林定郎喊:“定郎,定郎!”
“三婶,发生什么事了?”
“是……是……你岳父来接你了?”
“岳父来接我?去哪里?”林定郎问道。
“当然是去盐盆了,你不是说要为父母守孝三年吗?今天正好是三年期满的日子。你岳父可真有心,日子都记得这么细。说来接你就来了!”林三婶激动地说道。
“是啊,岳父真是心地善良的好人。”林定郎平静地说,“可是三婶,你觉得我现在去岳父家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呢?你娘当初就是把你托付于他。那里条件好,你正长身体。跟在三婶身边怕是苦了你了。”三婶说着说着又抹眼泪了。
“三婶,不要这样说,我不觉得苦,您待我就像亲生儿子一样,将来我若有出头之日,我定会好好报答您的。”林定郎赶紧安慰道。
“有你这句话,三婶做什么都值得了。”三婶擦干眼泪笑了笑。
“岳父现在在哪?”
“在你的房子里。”
“快去。”
早晨的太阳柔软而浓烈,映照着林定郎红彤彤的脸。
“岳父大人!”林定郎推门进去。
回过头的是一个像是画中走出的小姑娘,美若天仙。她粉红色的裙子包裹着迷人的曲线,衬着白皙粉嫩的皮肤,透露出少女朦胧的正在蓬勃发展的美。林定郎一时看呆了。
“定郎哥哥!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你是三袅妹妹?”
“是呀,三年未见,哥哥可好?”
“好……”
“我刚才看你写的习作,不但字好看,写的文章也很有文采呢。”
“妹妹看得懂?小生非常惭愧。”林定郎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林三袅扑哧一声笑出来:“我们家有教书先生,我也学过一些字。不说这个了,定郎哥哥,昨天爹爹说带我去接你去盐盆,我高兴得整晚都睡不着。你呢?高兴不?”
“这个……嗯……”林定郎不知道如何回答黄三袅充满孩子气的问题。他父母早亡,他过早地洞察了这世间的人情冷暖。他敏感而多思,他不知道去盐盆自己会不会感觉幸福,幸福这个词离开他的人生已经很远了。他想起遥远的过往,父亲还在世时,他才五岁。他第一次带他去盐盆的情景,有些模糊,像是镜中花水中月,轻轻一触就化开了。记忆的残骸经常横亘在他的梦中,让他有时觉得幸福有时又觉得痛苦。
半掩的门被推开了。黄明德和林三婶的脚步声一起响了起来。
“哈哈哈,想必你们久别重逢,有很多话说吧?”黄明德声音洪亮。
“爹爹。”黄三袅跑了过去,拉着父亲的手问,“现在林哥哥可以跟我们一起走了吗?”
“不可以。”
“为什么呀?”林三袅急了。
“按照古礼,定郎还要为他爹和娘举行一场祭祀之礼。”
“我知道,可是岳父,我父母早亡,这几年我已所剩无几,没那么多银子为爹娘再举行祭祀了。”林定郎为难地说道。
“定郎,这个你放心,你是我女婿,也就是半个儿子。为亲家做场祭祀是应该的。三婶,一切就麻烦您了。需要多少银子您尽管开口跟我说。一定要办得体面些。”
“买东西我在行,行。我与乡亲们一起置办些纸钱,吃的,穿的,还得买些酒。扫完墓就在林家祠堂祭祀,大哥和嫂子灵位都摆在那里。”
“如此甚好。”黄明德满意地点点头。
黄明德携黄三袅一起去祭拜林春夫妇。在他们坟头放了鞭炮,还差人整修了坟墓。然后回到林家祠堂祭拜,与乡亲们一起喝过祭祀的酒。一切礼数尽数做到。这一切,过早明谙事理的林定郎都看在眼里,感激在心,并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若有飞黄腾达之日必定重谢岳父。
祭祀过后,林三婶帮侄子收拾细软准备去盐盆。黄明德早早备好马车在外等候。林定郎仍旧犹豫不决。他向林三婶问道:“三婶,您说我真的要去吗?黄家是个有钱的大户人家,我去那住真的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你是黄家的准女婿,你父母早亡,你三婶能力有限,没法让你吃好的穿好的,你去你岳父家最合适不过了。”三婶安慰道。
“可是,我现在毕竟还没正式长大,去黄家终归还只是一个外人,并不能为岳父分忧解劳,我怕反而给他们添麻烦。”
“傻孩子,三婶知道你懂事。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三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别想这么多了,听你婶的话,去那里乖乖听话,少说多做,好好读书,三婶相信你将来定是个有用的人才。”
“嗯,谢谢您,三婶,这么多年,多蒙您的照顾。我离开后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去吧,孩子。”三婶把包裹给林定郎戴在肩头,声音哽咽,“去那里别惦记你三婶,三婶有乡亲们照顾呢。”
林三婶送林定郎出门,林定郎上了马车。三婶眼含热泪,不断地挥手。林定郎在马车上大喊:“三婶,你保重!”
“孩子,你也保重……”马车远去了,三婶流着眼泪喃喃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