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世忠吩咐店主:“小二,给我妹子安排个好房间,要位置偏僻些的。”
店小二打量了一下他们,心里知道了几分,于是应道:“好咧。我们楼下有个小柴房,无人打扰,非常安静,小姐住那里可以吧?”
黄三袅却说:“不,我要住大房间,最好是热闹些的。住柴房我会害怕。”
旺志文色眯眯地说:“表妹不要害怕,有表兄在,没人敢欺负你。”
黄世忠一摆手说:“好了,表弟,现在不是时候,我希望你能耐心些。三妹就委屈你暂时在那柴房待一晚吧。”
店小二把门打开,正欲把钥匙交给黄世忠,汪志文却一下向前抢了过来说:“还是放我这吧。”
黄世忠扭着黄三袅的胳膊,一下子把她推了进来。门重重地在她眼前关上,然后是上锁的声音。黑暗铺天盖地涌来,把她团团围住。她的胸口一阵阵地发痛。想着林定郎身陷牢门,自己却无能为力,想着自己被强迫的命运,她的眼泪在黑暗里悄然滑落。她终于明白了造物弄人这几个字的深刻含义,她强装起来的坚强在黑暗里土崩瓦解。
黄世忠和汪志文说笑着上了楼门。酒菜一一上来了,黄世忠吩咐小二给黄三袅送去几个馒头。然后坐下来伸了伸懒腰说道:“表弟,我们这几日来温州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连酒都喝不尽兴,现在事情成了,今晚我们就庆祝一下,喝个不醉不休!”
“好,多谢表兄为我的终身大事如此上心和奔忙,小弟不胜感激。这杯酒我敬你!”
“好!我也敬你!来,喝!”黄世忠也举起了酒杯。
酒喝到一半,黄世忠已经有些微醉。汪志文酒气一上来,心想道:三表妹啊三表妹,你看今夜花好月圆,你好比那月中嫦娥惹人怜,又似花中牡丹扑鼻香,我却似采花游蜂难近身。美酒当前,不能成双,实为憾事。不如我把表兄灌醉,今夜就与你洞房花烛,岂不是人间美事?想到这,他赶紧端起酒杯对世忠说:“表兄,我再敬你,这场官司亏得表兄帮忙才能打赢,要是没有表兄三番五次替我打气,我也坚持不了。那三表妹就真成了那林穷鬼的了。今晚你一定要多喝几杯。”黄世忠听了心花怒放,他摆摆手说:“表弟……客气了,从今……往后……我们就……亲上加亲了。来,干!”说着端起酒,一仰脖子,已经醉意十足,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这世忠酒量很差,再喝几杯便不省人世了。汪志文推了推黄世忠,叫了几声表兄,黄世忠哼哼叽叽地咕哝着。汪志文把他拉到床上,替他脱去鞋子。一股臭味飘到了他的鼻子里,他不住地摆着手说:“真是臭脚,破坏我的雅兴。”他把被子甩在黄世忠的身上,黄世忠回应他的却是响亮的呼噜声。
黄三袅在泪雨纷飞中自言自语:“‘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连牛郎织女都能隔河相望,而君在牢门,妾却在暗房,不知道你在那吃苦没有?原本是新婚燕尔,现如今我们却劳燕分飞。三袅对不起你啊,三袅怎么就出了这么个见钱眼开不顾兄妹情分的大哥呢?还有三婆婆,春香,你们在下羊角怎么样了?我们多日未回来,你们可有担心?还有娘……”说到这她对着窗外的月亮跪了下来说:“娘,女儿不孝,你体弱多病,孩儿却未能在娘床前尽孝。女儿以为今后有机会弥补,没想到如今身陷这里,还被恶兄逼迫改嫁,我倒不如一头撞死。娘,女儿对不住您老人家了。”说着站起身,绝望地朝月光走去。走近一看,却发现那月光进来的窗子虽然很高,但却是用纸糊住的花窗。黄三袅的心里涌起一丝希望。她心想:“我若是能爬上去,就可以从这个窗户里钻出身来。”
黄三袅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东西可以踩脚。她看了看面前的柴堆,想到了办法。她把柴拖到窗口,堆起了一座小山,人站了上去。她把手伸到窗户上,把纸戳破。人无法爬上去。她将木柴搬到窗前,踮着脚站了上去。她敲了敲墙面,发现窗子四周一圈的砖头是可以移动的,她使使劲把砖一块一块地扳开。窗户渐渐变大了,月光透过窗子,映照在她通红的小脸上,汗珠顺着她的脸滑下来,滑到了嘴角,她已经品不出味道,她现在一心想只是尽快离开这个牢笼。正在她努力的当儿,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黄三袅一听,是汪志文的声音:“三表妹,开门,三表妹,开门!”黄三袅一着急,一块砖头划破了她娇嫩的小手,血一滴一滴地流到了地上。
黄三袅顾不上疼痛,伸出双手,脚使劲往上一瞪上,手抓住窗棂,头钻出了窗子,手臂在窗子上使劲一撑,整个人就钻出了窗子,只有半个身子露在里面,此时门哗啦一声开了。汪志文色眯眯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三表妹,我来了,我疼你来了,哈哈哈哈哈哈……”说着还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黄三袅顾不得危险,使劲再一蹬,弄出了大声响。汪志文被这一声响惊道,举起手中的蜡烛一照,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等他回过神来,黄三袅已经咚地一声跃了下来。汪志文一急扔下了手中的蜡烛,人往上一跳,也跟着将头和手钻进了窗子里,没想到钻到肚子那部分,因为肚子太大卡里面了,钻不出来也缩不进去了。此时他却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咳得他眼泪都出来了。汪志文赶紧高声叫道:“表兄啊,快起,表兄,快起!三表妹逃走了!救命!”
此时众客人都被叫醒,纷纷朝柴房走来。大家一看这情景都傻眼了,底下的柴堆在熊熊燃烧,发出霹雳啪啦的声音。墙上还挂着一个肥胖的人,癞蛤蟆般地在瞪腿,又仿佛一只肥胖的烤鸡。众人已经顾不上那人,只管提水救水了,火在众房客的努力下很快扑灭了。黄世忠在楼上被夜半的喧嚣声吵醒,揉着疼痛的脑袋下了楼。他大声怒斥道:“深更半夜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睡了?”众人的声音被这一声音压了下来,又传来汪志文有气无力的嘶哑的声音:“表兄……救……救我。”黄世忠定睛一看,一个硕大的屁股卡在窗户里。两条腿有气无力地摆动着。那声音就是源于这里。黄世忠喊了一声:“表弟?”
“是……是……我,快……快……放我……下来。”汪志文几乎要哭了。黄世忠赶紧对众房客说:“快,快,放他下来。”众人手忙脚乱,你拉我拔,才把那肥头大耳拉了出来。
汪志文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黄世忠愤愤地走到他跟前说:“你真是狗改不了****,你肯定是想在这里调戏我三妹,才把我三妹吓跑了。我都保证把三妹给你了,你怎么这么猴急?现在倒好,人不见了,这火烧的损失还得你赔。”
汪志文垂头丧气地说:“冤枉啊,表兄,我是酒喝多了口有些渴,便下楼找水喝。想顺便给三妹也倒一杯,没想到我进来后发现三妹在扒窗子逃跑,我这才想也跳出窗子去追她。不料被她逃走了。哎……”
“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要先追回三妹。我看了,这窗子的路通往府前桥。我们现在去追说不定还来得及。快,快走!”说完拉起地上的汪志文使劲把他一推,推了出去。汪志文气还没喘定就被黄世忠推着去追人。黄世忠正欲跟上,不料却被店小二双手拉住说:“慢!你们住宿的银两还没给呢?”
黄世忠拿出一吊铜钱往小二怀里一塞,撒腿就跑。小二在后面喊:“喂!还有火烧的柴钱呢?”只见黄和汪两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