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绾墨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回应这样的温柔，只得垂下头不语。
沐枫洛也似没指望林绾墨会有什么反应，自顾自的说完之后，忽然站起身来道：“我饿了，既然想喝酒，不如一起去绿江南。”
“啊？”林绾墨扬起柳眉，吃惊的看着沐枫洛。“王上也要与绾墨一起去？”
那还是不去了吧？出门又要时刻担心沐枫洛的安危，又要担心有人将他认出来不得安宁，倒不如呆在屋中，起码落得个安静。
“自然。”沐枫洛说的理所应当，就好像寻常夫妻言及出门闲游一般。
林绾墨似笑非笑的扯了一下嘴角：“王上还是另寻他人吧。闹了一早上，绾墨想休息了。”
“为何听到是与我一同出去就歇了这份心思？”沐枫洛并不打算得过且过，林绾墨的每一次逃避他都想要知道原因。也只有知道了原因，他才能够慢慢的将她留在身边。
林绾墨抿了唇不回答。
“罢了，不去便不去了。”沐枫洛拿她没有办法，只能顺着她的心思。“也日近正午了，总要吃些东西。”
林绾墨想了想，摇头道：“王上就请自行用膳吧。绾墨……”
“林绾墨，今天的事情我做错了什么？”沐枫洛的眼睛眯了一下，带了几分危险的意味。明明已经能够与她坦然相处，却在今日这事情后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林绾墨低下头，手绞缠着身前的衣角，她好像很想说什么，也很希望自己能够说出什么。可偏偏话到了嘴边，又尽数咽了回去。她不能要求他什么，因为她从不认为自己能够安静的在王宫中一辈子。
那么，一旦要求了，因便就种下了，总有一天要来食这因结下的果。既然知道不能长久，何必要给日后留下纠缠的借口呢？
“王上并没有……”
“称呼。”
“什么？”林绾墨豁然抬头，对上沐枫洛那双含了怒气的眼睛，忽然意识到，本是答应了他日后唤他公子的。
“若非心中有气，你又何必止于连称呼都刻意疏离？”沐枫洛摇了摇头。“绾墨，真的不能够放开心里那道防线吗？”
“绾墨……”林绾墨沉默了一下，继续轻声道：“公子，绾墨做事向来随心随性，所以请不要强迫绾墨。”
“相信我的心如此难？”沐枫洛走近林绾墨，垂头认真的盯着她的双眸。
林绾墨的目光恍惚了一下，转开头道：“若你只是你，自然不难。可是，你还是燕国的君侯，一方封地的王。”
“我可以为你散了后宫，就如同昭文王。”
闻言，林绾墨笑了一笑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昭文王，也并不是所有女子都有云莺太后的幸运。你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转了脚步，林绾墨自沐枫洛的面前离开，走到门口笑看着外面安静的庭院，许久才浅浅的笑出声音。
“其实以绾墨的手段，想争些什么很容易。只是，绾墨实在舍不得扰了这清净。”
沐枫洛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走到林绾墨的背后，沉了声音道：“我只是想有你陪在身边，高出太冷，我希望有一个人能为我添衣。”
林绾墨回眸盯着沐枫洛，似是疑惑又似是不解。
“怎么？”沐枫洛被她盯得后背有些发凉，忍不住开口问道。
摇了摇头，林绾墨含笑转过头去。高处不胜寒的道理每一个人都知道，她却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希望能在这高出得一人添衣御寒。
“对了，若是这样便说得通了。”静默很久之后，林绾墨忽然叫了一声，豁然转身，正好撞在沐枫洛的胸口上。
沐枫洛顺手抬起手臂将她揽住，微一用力，林绾墨不妨，结结实实的跌在他的怀中。他的温度透过薄莎衣衫传过来，带着他的味道将林绾墨的脸晕染得通红。
“方才在想什么？”沐枫洛似乎并没有打算放开林绾墨，只是站在原地，手环在林绾墨的腰间，松松的揽着她，却也容不得她逃开半分。
林绾墨挣扎无果，终于抬起手来抵在沐枫洛的胸口，掌心贴在他胸膛上，隐约能够感受到他胸口的结实。
“以你的身手可未必能够挣脱开。”沐枫洛悠然开口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林绾墨也忽然起了玩闹的心，手腕用力挡在沐枫洛的手臂上，以力道强迫他放开自己。
出于下意识反应，沐枫洛收回手臂向后退开一步。林绾墨眉间露出得意之色，然而得意神色未散，沐枫洛已经欺上前一步，转到林绾墨的侧面，一把拉住她纤细的手腕握在掌心，手臂一扬，林绾墨被力道带得原地转了一圈，恰恰好跌在沐枫洛的怀中。
“娘子还想再试一试吗？”沐枫洛颇为得意的扬眉笑道。
林绾墨咬了咬牙，心知再试结果也不过如此。方才那几招看似平常，然而他的每一步之中都含了深意。
“公子好身手。”林绾墨说得真诚，沐枫洛却心知她定然不服气。
“从我出生到入质殷国再到我领兵回燕国，这一路走来想杀我的人不计其数。所以，绾墨，不只是你的招式是生死之间磨练出来的，我也一样。”
说着，沐枫洛略略将林绾墨放松，揽着她走到椅子旁，按着她的肩膀将她安置在椅子上，自己却站在她身边，手抚着她的发心。
“刚才想到了什么？”
“刚才？”林绾墨怔了一下，转而笑道：“险些忘了。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请公子帮一个忙。”
“哦？帮忙？说来听听。”
“说是帮绾墨，其实到底还是帮了公子自己。”林绾墨似若无意的掩口笑道。
她时刻都要与自己划清界限，从来不肯将彼此稍微混乱哪怕一点。沐枫洛的眸色略微暗淡了一下，终于还是将所有不快掩盖下去，嘴角半含了笑意。
“先说是什么事情。”
“凤夫人负气自我这里出去，又被禁足了一月，这正是个好机会。”林绾墨仰起头来看着沐枫洛。“就请公子暗中着人对玥夫人说，绾墨容不下人，睚眦必报。如今我得志了，昔日与我有仇的，将来与我争宠的我都不会放过。而且下一个目标就会是玥夫人。”
“你是想让玥夫人成为惊弓之鸟，直到最后先下手为强？”
林绾墨连忙点头：“嫉妒也许不会让玥夫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威胁到了自己性命，玥夫人总要先自保才是。”
沐枫洛垂眸看着一脸欣喜的林绾墨，她眉眼之间满是灵动，一颦一笑之间自带着三月桃花的明媚。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转动之间仿佛潺潺流水，无声蜿蜒出一道清澈。
见他看得痴了，林绾墨的笑僵了一下，忙红了脸将头低下。
“难道公子觉得这谋划不好吗？”林绾墨悄声问道。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沐枫洛用手拢成拳，放在嘴边轻轻咳了一下，却一不小心带出了十分的笑意来。
“好是好，我却在想另外一个问题。”
“什么？”林绾墨好奇的看着沐枫洛。她自以为这谋划已经是万全，莫非沐枫洛觉得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沐枫洛将头凑到林绾墨面前，笑着道：“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真的这样小心眼。”
林绾墨怔了一下，下意识回答：“少嫉妒乃是妇德之一。”
容得丈夫纳妾，容得与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爱的这个男人，这是所有大家闺秀从小就被教育的。但林绾墨容不得，也忍不得。
她已经亲眼目睹过父亲的三妻四妾给母亲带来的伤害，也目睹过争嫡庶，争宠爱的头破血流。所以，余生她只希望能够安静随心的过，远离这些恼人的是是非非。
“妇德？呵，那只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若真的能够做到不嫉妒，也只能说明夫妻缘分已尽。”沐枫洛毫不在意的笑了起来。“所以，绾墨，什么时候你才能嫉妒别人呢？”
因为你的宠爱和恩赐吗？林绾墨在心底静默的反问了一句。其实，她会嫉妒的吧？难道她的心从来没有嫉妒过白澜吗？只不过，这嫉妒的感觉不过是日后的回忆，绝不会变成眼前的现在。
“绾墨……不知道。”林绾墨终究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还请公子回去莫要忘了这件事情。”
“你很急着除掉玥夫人？”
“也同样急着除掉凤夫人。”林绾墨丝毫不掩饰的回答。但对于白澜，林绾墨忽然有些犹豫。她并不清楚在沐枫洛的心里是否愿意将白澜也卷进来。
“为什么？”
“这是绾墨答应公子的啊。”林绾墨理所当然的回答道。同时，还不忘了对着沐枫洛投去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沐枫洛眉峰一动，笑意分明已经僵在脸上，却转瞬即逝，快得林绾墨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好，过几日便会出去行猎。”沐枫洛的语气波澜不惊，完全听不出此时的情绪。“你自己小心。”
自己，而不是他也会注意，看来是将他彻底推开了吧？林绾墨的心蓦地一紧，很轻很轻的叹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