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的。她不是真心想害兰珂的。
婢女死后，她静下心来想了很久。就算兰珂是妖怪，她也不愿害他。
鬼使神差的，她还是拿着烛火去了兰珂的书房。
果然，他也是妖怪，是纸人。
她吓得将烛台一扔便逃出了家。兴许是他法力高强，并没有因为一盏小小的烛火便化为灰烬。
孟依跌在灰烬边失声痛哭起来。男子恢复了一脸的冰冷，嗤笑道，“怎么，它都死了你才来假惺惺，不觉得很太迟了嘛。”
“你们人类的眼泪真是不值钱。以为伤害了别人只用掉几滴泪就可以赎罪吗？”
小楼望着哭得凄惨的孟依起了恻隐之心，她拉了拉男人宽大的袖子，小声道，“你少说两句。”
男人吃惊地望了望她拽着自己袖子的手，别了别嘴，不自在地偏过头。
这家伙跟人有什么仇……殷小楼不满地瞥了眼他，越看越觉得他长得像……
不戴眼镜的叶臻！
刚开始她就觉得他挺像叶臻的，不过两人画风相差太大，她也没再想。
这男人长眉秀目，美玉般风华绝代，简直跟君晏有得一拼。不过他身上还有种成熟沧桑的气场，这是君晏也无法比拟的。可就在刚才，他那个别嘴的动作和跟如虹拌嘴的叶臻如出一辙！
难道是失散多年的亲生兄弟？
她正想发问，却见灰烬处渐渐浮现出一团团奇异的白光。
此时孟依止住了哭泣，抬起泛着泪光的眸子注视着白光。
白光中有星星点点的颗粒，就像银河中的星星一样耀眼美丽。
“好美。”小楼的目光被它们吸引，发出由衷赞叹。
“妖灵。”男人轻声道，“是它魂飞魄散前最后的记忆。”
她的耳畔似乎响起了一个温柔的男声，春水般温暖动人。
创造我的，是一个小女孩。
我不知道，她为何会剪一个纸人做朋友。
当我看到村子里成群结队嬉戏的孩子时，我想我有些明白了。
或许是因为，她和我一样孤独。
我不能跳跃，不能行走，甚至不能说话。
我能做的只有听她诉说。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对她渐渐熟悉起来。她有时平静，有时带笑。
但更多的时候，都是挂着泪珠，带着泪痕。
我是个纸人，我什么都不能做。
她常常遭到父亲的毒打，母亲的呵斥，村民的白眼，其他孩子的嘲笑欺负。
她总是那么坚韧，父亲的鞭子抽打得再厉害，也咬着牙不掉一滴泪。
还会将我护在怀中。
我是个纸人，我什么都不能做。
可有个傻傻的小姑娘，宁愿自己伤痕累累，也要保护一个不知疼痛的纸人。
她告诉我，“小兰，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啊。”
朋友？
我并不明白朋友的意思，人类真是奇怪。
孟依的父亲是个疯子，为了钱杀了他的妻子。
他用剪刀威胁女儿。可怜的她只能躲在角落发抖。
第一次，我的胸中涌出无边的怒火。
我只是个纸人，我却想要保护这个姑娘。
可我能给她的，只是个甜美的梦境而已。美梦再甜，也是假的。
假的永远都是那么脆弱，用火一烧就会崩塌，露出丑恶的真相。
我杀了她的父亲，杀光了所有人，放火烧了村子。
接着，我在一片废墟中找到她，将她带到了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幻境。
在美梦中，她一天天长大。
我没有容貌，只是按照孟依的喜好幻化出我的样子。
我没有性格，只是按照孟依所爱的塑造我的人格。
我只是个纸人，不懂如何和人类打交道。只能窥视她的内心，来决定我该做的事。
她想要我笑，我就笑。
她想让我娶她，我就向她告白。
我只是想要她在这个美梦里，一直开心下去……
幻境里的时间天天过去，我惊讶地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个有些傻傻的姑娘。
……可她终于开始怀疑了。果然，假不能乱真。
这个美梦，终于将做到头。
白光渐渐散去，随着它们消失的，还有那团黑色的灰烬。
孟依呆呆地坐在地上，伸手去接那些飘散在空中的灰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