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是听着闹钟响起的声音醒来的，阳光透过纱窗照亮了房间一览无遗。向门的方向是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旁边同色的书桌放着黑色的书包，转椅挂着一件蓝色的学生制服外套，接着是淡青色的单人床、白色的床头柜、双开门的衣柜和挂着领带帽子等零碎东西的挂衣架。
床上的人不打算醒来，抓起闹钟往对面墙壁一摔，没有止住冲耳的噪音，他烦躁的叹了口气，掀开被子，冷风扑面而来，只穿着单薄睡衣的少年打了个寒颤，才起床将闹钟捡起关掉声音。
现在是早上6点半，作为一个高中生，一小时候有早读。换上学校的西式校服后，走进洗手间梳洗完毕，回头拿起书包走向客厅转角的厨房。一拉开厨房门，就看到里面凌乱的场景：冰箱门大开，昨天排放整整齐齐的食物脱离原来的位置，地上有不少空零食袋和瓶瓶罐罐，灶头散着面粉，就连洗碗池都泡着一个开了封剩下半瓶的腐乳。
昊天一放弃了争辩，取出仅剩的白面包，就着清水完成他简单的早餐。昨天买的牛奶成了地上被踩扁的纸盒，他又叹了口气，拿起书包走向玄关，穿鞋的时候对着客厅方向喊：“把厨房收拾好。”
回答他的只有彻夜不关的电视发出的声音，这时候正播放早间新闻，主持人说：“上周在丽河跨桥发生的公交车与货车相撞案正式调查结束，包括两方司机和乘客在内有32人死亡，一人轻伤……死者的家属能领到……”
门关闭，隔绝了所有的声音。昊天一头靠在门上，似乎有些疲累，他用额头轻撞了一下门，好像这样能够让自己显得有精神一些。
去学校需要20分钟的车程，是直达车，昊天一不紧不慢的下了电梯，有一位早起遛狗的老太太向他打招呼，似乎不习惯被陌生人这么搭话，昊天一有意识加快了脚步。
离公交站有两百米的距离，远远看到一群上班族在那里等车，其中一个穿着红衣服的高挑女性尤其醒目，她有一头长及腰的头发，脸上画着浓妆，却没有画唇彩，双唇苍白。周围人对她没有投以一个目光，她站在那里有些格格不入，昊天一看到她时脚步慢了一拍才稳步向前，等他到了公交站时，那个女人不见踪影。
冷汗沿着下巴滴落，他深深吸了口气。上了公交车，车上刚好空着一个座位，是中间靠左的单人黄椅，他看到了，没有坐上去，而是抓紧了拉把，随着车的启动轻轻晃动。
他正对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那老人家说：“小伙子，有位啊。”
昊天一愣了下，摇了摇头，塞了耳机听起手机里存放的音乐。出车祸那时，他就是坐在那个位置的，虽然不是同一辆车，但格局太过相似，他心里有阴影。
安阳高中是私立学校，占地超过两千平方，里面游泳池、篮球足球场一应俱全，单是办公大楼就有十层高，走过门口对面的天桥，是住宿生的宿舍区。
他的教室在第三教学楼的三楼第一个房间，走进时班主任已经在了。班主任是个中年男人，穿着随意，踩着一双半旧的皮鞋，看到他进来后点了点头：“昊天一对吧？”
“是。”
“坐那个位置。”他指着靠窗的一个空位，那位置靠得很后。
昊天一用纸巾擦了一遍书桌，将书包放进抽屉里，拿出书本和笔。教室里已经有八个人，陆陆续续的一些人进来。虽然是重点学校，想要进来的学生挤破了头脑，但一个班也就只有四十五人。
班里的人几乎是本市的，有些人甚至彼此认识，见到昊天一时，有个女生惊讶的说：“哎，他就是前几天没来的那个吧？”
“应该没错。”
“长得还蛮好看的嘛。”
“小鲜肉吗？想要就上啊！”
几个人低声笑起来。
一个男生踩着上课铃声进门，看高高瘦瘦的，戴着一副细边眼镜，表情冷漠看起来是个书呆子，从他穿的鞋子品牌看家境应该很不错。班主任正准备上课，瞄了他一眼，说：“陈昇，你身为班长怎么可以迟到。”
陈昇低头道歉，班主任让他坐回原位。他坐在昊天一前面的位置，在他坐定后，昊天一身体往椅背靠了靠，脸色不是很好。
别人没有察觉，到昊天一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一股让他厌恶的气息。
陈昇上课分心，一直在桌子下玩着自己的手指，垂着头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老师提问的时候倒能够很快的回答正确。下课后陈昇回过头来，将两本笔记放在昊天一桌上。
“这一周的课堂笔记，老师交代的。你抄完快点还我。”
昊天一点了点头，翻开笔记看到里面工整详尽又清秀的字迹，感叹学霸果然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存在。
课堂休息时间和午休都用在抄笔记上，昊天一写字的速度很快，抄完时离中午上课还有十来分钟，他看到班长入座，此时的班长头发微湿，手上一层薄汗，神色慌张看起来很是紧张。
昊天一用笔捅了捅他的肩膀，他猛地站了起来，露出的脖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干、干嘛！”他大声的喊。周边人看过来，又很快的回过头去。
昊天一动作一顿，才递过笔记，说：“你的笔记。”
陈昇脸色通红，接过坐下，不再说话。
因为有个值日生今天请假，昊天一被抓了壮丁，和另外两男一女值日。拿起抹布擦黑板时，一个头发时髦的男生走过来对昊天一说：“抱歉啊昊同学，我今天有急事，就先走了。你帮我做值日吧。”
也不等昊天一回答，他就揽着一个女生的肩膀嬉笑着走了。
其他人看到这样，都有了主意。唯一的值日女生直接拿起书包就走，另一个胖胖的男生倒是有些顾虑，他摸着自己突出的肚皮哎哟哎哟叫了两声：“哎呀，我肚子痛死了，要去医院，你帮我干吧！”
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略有些落寞的打扫教室，在拖地的时候眼尖看到陈昇的座位。抽屉里的书包还放着，桌子上也有没来得及收拾的书本。
花了近一个小时完成打扫，这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晚霞挂在天边，把人照得红彤彤的。昊天一提着两个垃圾袋往宿舍后的垃圾箱走去，突然听到那边传来琐碎的声响。
是一个男生单方面争执的声音。
“我已经给你烧了那么多纸钱和贡品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答应！”
“你骗我！”
是班长的声音。
昊天一认出来了。他沿着墙壁走到尽头，躲在那里伸头看过去，却看到让他措手不及的一幕。
那人确实是班长，他的头发被汗弄湿翘起了大半，眼镜有些歪斜，领带也松了，对着面前的空气大呼小叫。
昊天一咽下口水，他看到班长的前面慢慢的腾升出一团黑色的雾气，一个模糊的轮毂出现，渐渐的越来越清晰，那是一只没有双腿的巨大老鼠，老鼠的眼睛是红色的，透着杀机。
听到老鼠那尖细刺耳的声音：“这就是我要的贡品……”
“还是说，你反悔了！”它前倾身体，恶狠狠的质问。
陈昇并不是无缘无故被缠上的，安阳高中入学第一天就有摸底考试，陈昇之前生了场大病，对考试没有信心，偶然听说郊外有个地方的神像很灵，他特地跑了一趟，跪在那四不像缺了个角的石像前许愿。
“不管是哪方神仙鬼怪，求求你大慈大悲保佑我考试得到第一名吧，你想要什么东西都行，钱、食物、东西我都给！如果我得不到第一名，我父母会打死我的……”
也许是他的诚心感动了石像寄宿的神明，那石像冒出了黑色的烟雾，出现在陈昇面前的就是这只老鼠，只是那时候的老鼠只有巴掌大小，远没有现在两米来高的巨型。
老鼠对吓坏了的陈昇说：“你真的什么都肯给？”
陈昇很害怕，但也知道现在情况很紧迫，他毫不犹豫的点头，于是有了现在这一幕。
陈昇满头大汗：“我以为贡品只是一些普通的东西，从没应承过要杀人！”
鼠妖发出刺耳的笑声，它说：“要什么东西就该付出什么代价，难道人类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那小子的气息很不错，我很想要他……这是你欠我的！”
陈昇死命的摇头。“我、我不去！那是我的同学！”
鼠妖被激怒了。其实他从前几天开始就不停的逼迫陈昇，只是今天尤其过激，在闻到那个人身上散发出的甜美味道时，鼠妖几乎一秒都等不下去。可惜它只是一只连实体都没有的小妖怪，不然根本不必借用人类的力量。
“这么说，你是要背弃我们的约定了……”鼠妖凶狠的道，“既然如此，你就去死吧——！”
“住手！”
与制止的声音一起的是两个黑乎乎的东西，垃圾袋透过鼠妖的身体落在了后面，里面的垃圾都掉了出来。昊天一气喘吁吁的盯着鼠妖，他的双腿在打颤，虽然很害怕却也做不到留下陈昇一人不管。
他大声的喊：“滚开，妖怪！不许伤害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