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掉入陷阱
萧逸风,很久远的名字了。自己有多久没想起了,五年来,这个人成了她心底永远的伤,若非必要,她从不提起,强迫自己去遗忘。她可以微笑谈起他们的过往,却无法原谅,那个因为他而永远离去的老人成了她心底永远的痛。经年的怀念中,音容笑貌依旧栩栩如生的老人,爷爷,多想还能倚在怀中撒娇。
挂上电话,看着镜子里哭的红肿的双眼及脸上犹未干的泪痕,苦笑一声,“没想到我季菲飞也有一天会为这么一个无情的男人笑落满脸的泪。”打开水龙头,捧起冷水抹掉脸上泪痕,对镜微笑,跟自己说:“一切都会过去的,明天我又会是那个坚强到没有任何伤痕的女子。”
躺回床上,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流,闭上眼睛她看到他,她想他的好,问自己为什么留不住他;恨他的坏,终于睡着,却在乱纷纷的梦里醒来。太久没有安睡,甚至梦中都是浓重的黑色,感觉被噩梦扼住了喉咙。
第二天一早,关掉手机,拉上行李,季菲飞搭乘最早的班机消失在晨雾中。多年后的她想起那个决定,心中仍是难以抑制的痛。她好恨自己的任性,一声不响的玩失踪,让最爱的爷爷为她担着心。爷爷心脏病突发被送入医院抢救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她在三亚的某个海滩上晒太阳,治疗她自以为是的情伤。
许默跟清河心急如焚的拨打她电话的时候,她的手机正静悄悄的躺在旅馆的小桌上,一片漆黑,她屏蔽了所有的电话,那时候的她愿全世界只剩下她自己,不想任何人来打扰。可当全世界真的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她的世界全然崩塌,只剩下一片空茫。
陌城第一人民医院高级病房,病房内季爷爷拉着他的手殷殷叮嘱,“清河,菲飞这孩子除了我,从小只跟你亲,我能交托的也只剩下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老人仿佛是喘不过气来,顿了顿,方才开口,“我多想能看着她长大,看着她结婚生子,只是我的身体撑不下去了……”老人无谓的喟叹,“你们本该是最美好的一对,只可惜菲飞一直只把你当哥哥,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我答应您,无论我今后是否娶妻生子,菲飞永远是我最重要的妹妹。”清河的眼角有泪涌出,一年前,爷爷去世,现在,季爷爷也要去了。
听到肯定的回答,老人的眼里闪现出喜悦的光,整张脸也好似焕发出了光辉,清河却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季爷爷终于还是撑不到菲飞回来的时候,“菲飞怎么还没回来……文慧……文慧,我来陪你了”老人口中已是无意识的呢喃,微不可见的声音终不可再闻,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尖锐的声音。
医生来来去去,一阵忙乱后,主治医师平静的宣布,“病人已死亡,各位请节哀。”清河抬头看了一眼手表,13:28,再有两分钟,菲飞搭乘的班机就该降落在陌城机场了。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开阴差阳错的玩笑,如果菲飞的班机能够早半小时,他们三人会不会又是另一种结局,一切都是抗拒不了的命运。
人来人往的机场里,本是灿然微笑的季菲飞听闻爷爷去世的噩耗,只觉得浑身冰冷、天旋地转,整个世界一片黑暗,许默还在不停的说着什么,她却陷入了无尽的永夜。那个抚养她长大,教会她宽容、勇敢、坚强、博爱的老人就这样去了吗?那个她愿折寿十年守护的爷爷不在了?是自己的任性才让她永远失去最爱之人,这是对她的惩罚吗?睡吧,就这样一睡不醒吧,不行,有声音响起,你已经够不孝了,你一定要醒来参加葬礼,送爷爷最后一程。
一身黑衣的季菲飞脸色苍白,神思恍惚,抚着爷爷熟悉的容颜,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时刻提醒着她最爱的爷爷早已不在了,许默跟清河拉开她,“封棺,”耳朵里有尖锐的声音传来,菲飞扶着棺木痛苦失声,指甲嵌入肉里,生生的疼,却抵不上心里的空洞。
葬礼结束后,她不哭不笑,似一尊精美的玻璃娃娃,人也迅速的消瘦下去。怕她想不开,连她一向繁忙的父母都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工作,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守着她,她的母亲周淳美甚至连她睡觉的时候都守在一旁。“妈,我想吃冰糖莲子。”
“你等着,我这就去弄。”母亲浑不知这是支开她的招数,她只知道不言不语几天的女儿今天说要吃冰糖莲子,她满脸喜意的进了厨房。
菲飞在门口看了一眼厨房里手忙脚乱的母亲,静静锁上了房门。这样的温情来的太迟了,她四顾了一下卧室,所有有杀伤力的东西都已被收起来了,卧室里连根布条都找不到,最后她的目光定在了窗前的景泰蓝花瓶上,花瓶里洁白的百合悠然盛开,淡淡的香气盈满屋里。
这是她最喜欢的花瓶,看到的第一眼就被她从爷爷那里搜刮而来,用来插花,爷爷要是知道他最心爱的花瓶被用来插花会不会气得胡子都一翘一翘的。
她对着满室的阳光微微笑着,平静的把花拿出来理好搁在桌上,去厕所把水倒掉,打碎花瓶,躺回床上,一步步井然有序。看着血从手腕中流出,血色的玫瑰铺满了整个房间,妖娆夺目。她才感到解脱,就让一切都结束吧。
她无法原谅自己的任性让爷爷因她而去,她却连爷爷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从此以后,她只能看着熟悉的摆设渐起灰尘,却再也看不到那个最爱的人的身影。
门外传来碗碟打碎的声音,她可以想象,母亲兴致冲冲的端着冰糖莲子来给她的时候,发现房门业已被反锁,母亲的惊恐,“菲飞,开门啊,你不要吓我们。”
接着是父亲惶急的声音,“怎么了,不是叫你守着她的吗?”
“菲飞说要吃东西,我弄好出来就……”母亲的声音已带上了哭音。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赶紧去找备用钥匙出来。”
“可是我也不知道菲飞把她放在哪里。”
“叫锁匠……看看清河到了没。”
他们的声音终于越来越轻,终至遥不可及,她陷入了一片虚无中。
“清河,你终于来了,菲飞把自己关在这房间里大半个小时,我们怎么叫都不开门,你赶紧劝劝她。”说这话的是尚显冷静的菲飞父亲季安邦。
“赶紧撞门啊,都傻愣着干啥。”顾不得对方是自己的长辈,一向温和有礼的清河怒了,菲飞情绪一直不对劲,现在只怕已做下傻事了,他们却还杵在这里等锁匠来开门,等等就能知道菲飞怎么样了。
三人合力将门撞开,门内的景象却是让三人忍不住退了一大步,一向刚强的菲飞选择的是这样惨烈的死法。已陷入昏迷的她侧躺在卧室的床上,脸上犹带着微笑,带血的手腕搭在床头柜上,地上是摔成几块的带血碎瓷片,血正汨汨的从手腕流出,从床头直蜿蜒到床尾,触目惊心的血迹看得人一阵犯怵。
恍惚间那个慈祥的老人正在向她招手,菲飞,过来,过来啊……她一步步想再靠近一点,却发现那身影越来越远,“不要扔下我,不要……”她哭得撕心裂肺,爷爷却再也没有回头,很快消失在浓雾中。
“菲飞,醒醒,醒醒。”是谁在叫她,是谁在哭,她死了吗?
“快,快……叫救护车。”周围充斥着乱哄哄的声音,她却再也撑不住,意识开始涣散,就这样陷入永黑的暗夜里吧,再也不用醒来。
跟着救护车到医院,看着她手上深可见骨的伤痕,清河只觉得一阵后怕,幸亏去的及时,这傻丫头,怎么就下的去手,他都不敢想如果晚去一会儿,会是什么结局。
许默顾不上等电梯,气喘吁吁的跑上二楼,就看到清河正木然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旁边还有一对中年夫妇,应该就是菲飞的父母了,“怎么样了?”顾不上打招呼,他着急的问道。
清河指了指依然紧闭着的急救室大门,“还在抢救。”他只觉得一阵疲惫,都进去两个小时了,不断有护士捧着各种用具进去,却不见手术结束。
“没事的,会没事的。”许默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安慰清河还是安慰自己。
等待是煎熬的,漫长的等待中人都快疯了,从不信神的两个大男人都开始祈祷上苍了,不知是不是祈祷起了作用,急救室的大门啪的一声打开了。
“怎么样?”四人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抓着主治医生问道。
“病人失血过多,经过抢救现已脱离生命危险,不过左手的伤口很深,已经损伤到了神经,我们已经手术做了缝合,至于能不能恢复到以前一样,很难说,要看病人的恢复能力。”可能是长时间的手术太耗费心神,医生明显的有点疲惫,但还是尽责的解释道。
“医生,你刚刚说的神经受损,如果不能完全好,会有什么影响?”清河着急的发问道。
“也就是会影响左手的灵活度。”
谢过医生之后,许默的脸色惨白一片,“我是不是做错了?”他低声问清河。
清河严厉的瞪了他一眼,“这个话你不要再提,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请了本市最好的外科、骨科、神经科医生会诊,她的手会好的。”想要说服自己,清河呢喃道。菲飞陷在她自以为的爱情里不可自拔,他们却不能再让她这样沉沦下去。
手腕上传来清晰的痛感,她又活过来了?睁开眼睛,微微动了下手臂。眼睛里充斥着刺目的白色,鼻子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这是医院?
“菲飞,你醒了啊,你怎么会做这种傻事啊。”她费力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妇人,头发散乱,眼睛通红,这是自己那一向优雅的母亲吗?
“醒了就好,你都昏迷三天了,我跟你妈都吓死了。”父亲也在,真是稀罕,看来他们是不能失去这个女儿啊。
菲飞挪了挪嘴角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怎么也发不出声。那就这样吧,看着守护在病床旁的父母焦急神情,她木然的接受了连死都不行的这个现实,他们已经失去了爷爷,不能再失去自己。
再次醒来的时候,陪在身边的人换成了许默跟清河,看着病床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女子,心痛不已,按捺住要斥责的心情,强颜欢笑的陪着她说话,所幸情绪平静下来的菲飞没有了轻生的念头。只是情绪不大好,什么事都恹恹的都提不起气力,任凭他们妙语连珠菲飞也是神情木然。
哪怕清河请了最好的医生,手还是留下了些许的后遗症,整个左手的手指僵直,手腕上也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痕。两个月后,菲飞坚持要出院,既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哪里不是一样,又何必在医院面对那些悲欢离合,徒增伤感。
出院的那天,下着细雨,清河跟许默抽不开身,是久违的父母来接的她。许是因着她康复的关系,他们脸上都不禁带了些许欢欣。收拾好东西,一行人回了乡下的老房子,说也奇怪,父亲这些年忙于生意,按说家大业大,却未在陌城置有房产,除了乡下的老房子跟爷爷留给她的那栋公寓,别无去处。
晚饭的时候,清河过来探望她,送给她一串佛珠,说是特意请高僧开过光,会保佑人一生平安。看着她手腕处狰狞的伤口,他不由分说的把它套在了那纤细的腕上,堪堪盖住那丑陋的伤口。
山间空气清新、鸟语花香,的确是休养的好地方。但生活总该重新开始的,她不能留在这个地方一直倦怠下去,连累清河跟许默时不时的两头跑。思虑良久,她终是决定离开这座伤心的城市,选择了全然陌生的S市重新开始,迫不及待的逃离这片承载着太多欢乐与悲伤的土地,她固执的以为逃的越远越好。远离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她以为自己可以忘记那些往事。可在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那些封存的记忆汹涌而出,原来从未曾忘记。
好不容易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对上可欣担忧的目光,菲飞笑了笑示意她没事。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她并不会抓着不放。
她现在该哀叹的是,可欣这女人实在是太过能整,明天晚上开party,后天举行婚礼,她想累死这一票人吗?”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菲飞口气不善的问可欣,她觉得,她的头现在就开始痛了。
怎么就这么命苦,忙个半死还得想怎么应对萧逸风,他会来参加可欣的婚礼,实在在她的意料之外,虽然大家都是同学,却是因为她萧逸风才跟可欣她们有来往的,实际上说起来她们并不太熟。那他这次的目的就是来见她一面了,菲飞不禁暗自思量,他来干什么,是想知道她过的好吗?
这些年跟萧逸风偶尔也有联系,问问彼此的近况,菲飞每次都客气而疏离的说最近很好。既然你觉得分手后大家还是朋友,那就继续联系着吧,只是她一直拒绝再见面,既然情已了,没必要再见面增加彼此的困扰。
看到菲飞有点阴沉的脸色,可欣小心翼翼的解释着。“前天晓涵打电话跟我定的,这几天都忙忘了,你一提我才想起来,明天记得携伴参加啊。”
“为什么得携伴参加?”看着可欣近似讨好的脸色,菲飞有个直觉,这中间肯定有鬼,她估计是被可欣跟晓涵两人联手设际1?B.“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我到时候怎么整你们两个,”她恨恨的想着,口里却很配合的问道。
可欣的双眼瞬间亮晶晶,菲飞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陷阱的猎物,而可欣就是那个笑的正得意的猎人,“你不知道萧逸风明天会带女朋友过来吗,我告诉你,你明天一定得叫上许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