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该如何去忘记
又到了夜深,季菲飞蹑手蹑脚的穿过回廊,来到了被锁的小屋子前。手中铁丝精准无比的插入锁孔内,二十多年前的旧东西并不难开,三两下她已把锁打开。
小心的把锁放回原样,季菲飞打量了一圈,看四周无人她一溜烟的摸入房内。屋内一片漆黑,摁亮带入的手电,季菲飞四下转了一圈。她果然没猜错,这是一间书房。屋子的东面即是书桌,后面则是大而高的书柜。
因是二十多年前的旧物,与向宅的整个色调并不搭,有种古色古香的味道。
季菲飞暗自思量,如果有东西,最可能放在什么地方。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书桌及后的书柜上,书柜上塞的满满的都是书,她凑过去草草看了一圈,都是些早些年的旧本,有经济学、管理学、法律学的专业文献,有杂志、报纸,甚还有一本宋词。
随手抽出一本,并没有什么特别,只能说明一些主人的喜好。若要说有,只能说这些书可能是常被人拿在手里摩挲的缘故,书的边缘都显得有点残破不堪。
她再扫视一眼,书架上除了书,并没有任何可以藏东西的位置,若有什么秘辛肯定是早被来此的向母和向翰飞取走销毁,自不会留给她。她把目光转回书桌,坐在书桌后的大椅上,这椅子怕也有些年岁的缘故,坐上去就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动。
可这些微的响动却已惊动外面路过的人,“谁?”有人问道。
她轻手轻脚的从椅上起身,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外面的状况。是今天早上遇到的那个女孩子小梅,此刻她正站在走廊上四处张望。
季菲飞心里一惊,锁只是堪堪挂在门上,谁要是经过细看的话很容易就能看出动过的痕迹。情急之间,她从口袋里抽出一枚硬币从窗户往楼道上的花瓶滚去。两者相撞,叮当一声发出清脆无比的声音,硬币滴溜溜在地上旋了一圈停下。
小梅回头,狐疑的拣起地上的硬币,又左右巡视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异常遂不停留的往前走去。季菲飞忘了,这间屋子在向宅是禁地,平日他们连多望上一眼的勇气也没有,更别说去查探它的锁有没有被开了。
季菲飞隐在窗户后捂着胸口长呼了一口气,“幸亏……幸亏他们压根就没想到她闯入的正是平时为禁地的屋子……”
等到脚步声消失不见,季菲飞才重新回到书桌前,摁亮手电筒。这种老式的书桌无非就是一个桌子加上几个抽屉,除非这里有暗格。可看这桌子的格局,明显是没有的。
书架、书桌都没有,季菲飞托臂沉思了好一会儿,最终把目光落在桌后的大椅上。她拿着手电筒前前后后研究了几遍,才把手摁向左侧一个凸起来类似按钮的东西。
摁不动,季菲飞暗道,莫非她想错了。随即她又把这个按钮旋了一下,终于椅下有应声而开的声音。
季菲飞长吁一口气,可算是找到了,不枉她一番苦心。小小的暗格里卷着一本泛黄的日记及一张照片,她的一颗心怦怦的跳着,也顾不上看,忙把东西揣在怀里,就出了门。
刚把锁恢复原状,正要离开,就听到一阵阵往这个方向而来的脚步声。看来小偷不好当,她就进了一趟带锁的书房,就得担惊受怕两回。
完了,因今天晚上夜探带锁小屋的计划,一大早她就借口不舒服需要休息回了房间,闷头准备等会儿需要的东西。
可看她现在一身衣着整齐,鬼鬼祟祟站在门口,哪有要休息的模样。往前走肯定就跟来人迎面撞上了,她忙轻手轻脚的往后退了一段距离。正准备从另一条路返回卧室,来人却已发现了她。
“是谁?”深夜里突如其来的话声莫名的清晰。不一会儿就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估计是被他们惊动了。
她定定停住脚步,等待来人向前,方轻声开口道,“是我,睡不着出来走走。叫大家散了吧!”
“少夫人,您怎么……”来人看清她的模样后,奇怪的看了一眼她的穿着,开口问道。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刚逛了一圈,正准备回房呢!”季菲飞笑笑指向她来时的路。
一夜无事,第二天,季菲飞陪向母转了一整天。吃过晚饭后,向母热情的开口道,“菲飞,听翰飞说,你最近事情不多,要不再陪老婆子我多住两天。”
季菲飞得体的笑了一下,“妈,明天公司还有点事情需要我去处理一下,就不能陪您了,改天我再和翰飞一起来看您。”
“再说我这人从小娇惯了,认床,这不昨晚睡不着出来走走,还惊扰到别人,真是不好意思。”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你来陪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昨天不知什么缘故,走廊的灯坏了,加上小菊这丫头大惊小怪,没吓到你吧!”向母抓着她的手笑问道。
走廊的灯,是被她动了手脚。果然,昨晚的事佣人们早已跟向母报告。她想要的东西已拿到手,再留在这里只怕夜长梦多。她当下不动声色的笑笑,“没有的事,我看着她上楼的,倒是我把她吓了一跳。”
“也好,马上就是婚礼了,你们要忙的事情估计还很多,我就不勉强了。”向母已转移话题,又是婚礼,这该死的婚礼!季菲飞顺着向母的话又说了几句,方告辞出来。
这是一张三口之家的全家福,她曾见过向振霆年轻时的照片,很轻易就认出照片中的年轻男子是他,而那女子姿色超群,面容依稀有点熟悉,至于那被女子抱在怀中的小孩,季菲飞一眼就看出这是小时候的许默。
那这女子是谁,这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她就是许默的母亲许晴。她觉得面容熟悉,是因为那跟许默一样精致的眉眼。
把照片翻转过来,上面依稀有模糊不清的字迹。她细细辨认良久,才认出写的是1983年5月22日庆轩儿生辰,向振霆书。
五月二十二日,这个日子于她来说也并不陌生,这一天是许默的生日。每年的这个日子,许默必定是呼朋引伴,疯玩到凌晨两三点。
看着这张照片,季菲飞甚至都可以想象得到当时的场景。应该是为了庆祝许默的生日,他们一家三口去了游乐园或是公园,吃了一顿温馨的晚饭,遂照了这张全家福引为留念。
轩儿,这是许默以前的名字?向翰轩……那许默这个名字是他的母亲后来改的吗?向振霆死于二十二年前,而这张照片摄于二十七年前,后面的五年里又发生了什么。何故向振霆会将它一直珍藏,是后来他们再没有那样开心的日子,还是后来他们一家三口再也没有团聚过?
季菲飞心中有很多疑惑,可惜并没有人能够解答。她迫不及待的打开日记本,因年岁已久的缘故,很多纸张已经泛黄,甚还出现了风化迹象,一碰就碎。她小心的把日记本瘫在床上。
这本日记上的最早时间是1978年12月,向振霆于酒吧认识了许晴,当时的她白衣胜仙,清丽脱俗,在红男绿女的酒吧中鹤立鸡群,令向振霆一见倾心。他千方百计打听到了佳人消息,在一次恶霸借酒调戏许晴时,英雄救美,两人由此结识。
她无法想象得到向振霆当时的心情,或许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当时心头就像被雷击过,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就是她,就是她。
后来的后来,一切似乎就那么理所当然了。她柔弱无助,需要他的保护,他的满腔热血只为她抛洒。才子佳人还是英雄美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一起了。
那个时候的向振霆是快乐的,有一个与自己从心到身都如此契合的女子,他真是三生有幸。他忘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儿子。
快乐的日子是短暂的,美云很快发现了他的事情,她以为他逢场作戏,没有苛责他半句。那一刻他的心愧疚无比,美云如此包容忍让,她不知道的是,她丈夫的一整颗心都已经拴在那个名叫许晴的女子身上,再也收不回。
许晴怀孕,他小心翼翼的为她换了地方,避开妻子的耳目。很快,儿子降生,他喜极而泣,为他取名翰轩,这是他向振霆的儿子。他疲于奔波于两个家庭中,日子久了,连小晴都发现了不对劲。
她并不知道他已有妻子儿子,甚至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她就像一张纯洁无比的白纸,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编织的华丽梦想里,不食人间烟火。可现在轩儿都已经一岁了,他还闭口不谈他们的婚事。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会发觉,向振霆瞒不过,只得一五一十的从实道来。
他看到小晴惨白的神情,怕她想不开,特意着了人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日渐沉默,日渐消瘦,他却无法可想。
美云那边,他一提离婚,她就以死相逼。翰飞哭着抱着他的腿喊道,“爸爸,不要走!”
看孩子哭得泪眼汪汪,想到美云这些年跟着他担惊受怕而无怨无悔,再坚硬的一颗心也变得柔软。他跟美云也不是毫无感情,当年他们确是两情相悦才结的婚,没遇到小晴时,他一直认为他爱的是美云。可小晴出现了,他遇上了他一生中的魔障。
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他以为日子就会一直这样过下去。那天是轩儿三岁,小晴很高兴,看着她露出的久违的笑脸,他也不禁喜笑颜开。带着孩子去了游乐场,吃过晚饭后,小晴还兴致很高的叫了摄像师帮他们拍全家福。
哪知那时的小晴早已定了走的决心,第二天一早,她与轩儿齐齐失踪。他发了疯似的全天下找他们两人,可杳无消息。
一年,两年,三年……他都要绝望的时候,才传来她们的消息。他喜不自禁的接他们回家,他却发现她们再也回不去了。
他悲哀的发现小晴并不爱他,她的心中一直住着一个人。可恨他在她身边多年,连一丝一毫都没有发现。
他监听她的手机,“我努力忘却,我以为我可以把这颗心交给震霆的,可他骗了我,他骗了我……我的心很痛很痛……”电话里是女子哀哀的哭泣声。
可他的一颗心是怎么也收不回了,他爱她,爱到发了疯。他穷尽一切想要去弥补她,甚愿为她与美云离婚,抛妻弃子,可小晴自不为所动。
期间美云服药自杀未遂,翰飞那孩子用仇视的眼睛看着他。小小的孩子,心里就有了恨,而且恨的这个对象还是他的父亲。他心力交瘁,不知如何是好。
日记到这里截然而止,后面有被撕过的痕迹,不知是为向振霆本人所撕还是为他人所撕。
向振霆记日记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他不一定写日期,她可以看到起得日期是1978年十二月,最后出现的那个日期是1987年六月,许默的生日过了没多久。
后面的字迹很是凌乱潦草,显是主人的心情郁结所致。每一次他写的都只有寥寥几笔,且都是记载心情。季菲飞只能大概的看出,他如果是新写的会空上几行,却不会标注日期。她细细数了一下,1987年六月后,还有七篇,顶多就是写到年底。
他出事的时候是1988年的5月,还有半年的时间是空缺的。可这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季菲飞百思不得其解,看来就算日记到手,中间的谜团还是不少。
季宅内,与清河已无事的消息一并传回的是许默的婚讯。季菲飞笑的苦涩,想要拼命忘却,本身就是一种铭记,许默未看穿她却早已看透。
许默手里捏着鲜红的请柬,发了好一阵的呆。他跟菲飞正式确定关系不久的一天,女子躺在他怀里,嘴里嚼着糖葫芦,含糊不清的问道,“许默,你说我们会一直这样幸福吗?”
他宠溺的帮她擦掉嘴角的糖屑,温柔的笑道。“会的。”
小丫头却不依不饶的,“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变心了,你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他没好气的笑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看到小丫头不死心的盯着他,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是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不会去参加你的婚礼的,我会哭的。”
菲飞乐的咯咯的笑出声,“许默,你太小气了,我会去参加你的婚礼,我会包大红包,还会祝你们幸福的哦!”
不知道是想到什么,她大笑不已。看着她笑得欢畅,他也不由笑出声。午后的阳光下,两人因为一件莫名的事情而笑得像两个傻子。
许默使劲捏着手里的请柬,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曾以为的玩笑,没想到有一天成了真。
喜帖上向翰飞、季菲飞两个名字并排着,说不出的刺眼。她的婚礼……要去吗?季菲飞不知道的是,当初他想回答的是我会恨你的。可在看到女子促狭的笑容后,他才改了口。
五月十号,细看了一下日子,许默的心中五味杂陈。该说他们心有灵犀吗,连订的日子都是同一天,这回连借口都是现成的,看来老天也是不希望他去的,怕他会哭吗。
他跟安雅的订婚宴也在那一天,只是这些朋友就该犯难是去参加她季菲飞的结婚宴还是他许默的订婚宴了。清河跟林祈自是得去参加她的婚礼,其他人估计得犯好一阵的愁了。
忆起从斐济回来的那几天,他夜夜喝到烂醉如泥。还固执的不要任何人陪,每个晚上,思远他们最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一个酒吧一个酒吧的寻找烂醉的他,而其中最执着的非安雅莫属。
那天如平时一样,安雅又一次寻到烂醉的他,在保安的帮助下把他扶到车上。看着他的自甘堕落,安雅不忍,开口劝道,“许默,你就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