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已被层层乌云掩藏,天空像是一块巨大的黑幕,在距头顶不远的地方缓缓压下来。大风来袭,卷起漫天灰尘,在空中呼啸而过。就连上天也要惩罚这糜烂腐败的地方似的,风越吹越狠,有意将之烧为灰烬。苏清的一双美目里倒映着火光冲天的烟花巷,耳边尽是仓皇出逃的惊呼声。寂静沉稳的夜晚终究是被这方的放肆喧嚣点亮。这杀人放火的事情自己总归是干了。可有后悔?不!不!没有!没有丝毫后悔!即便如此,脑海里还是会自动浮现四妹那泫然欲泣、惨遭毒手的模样。烟花巷如今毁在我的手里,总算是将心中的恼怒发泄的七七八八了。冷王!我说过,你辱我四妹,我必还之。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可满意了?”身后突然传出一个冷不丁宁的声音。
“二妹?”苏清转身疑惑道。
苏棋没有多给苏清疑惑的时间,语气极为清冷道:“你可有想过你这一把火会将即将嫁入王府的四妹置于何地?”
“二妹!四妹绝不会嫁给冷王!”苏清两边的眉梢高高抬起,身正辞厉。
苏棋看着对面燃烧正旺的烟花巷,脸上难得显现出一副忧虑的神色。久久才听她幽幽地长叹一声,闭了闭眼睛,似要掩盖住满目的担忧,轻轻浅浅道:“四妹已经应下了。”
苏清放下眉梢,眸子里倒映着火光,里面似乎流淌着万千风华,平静道:“我自有办法。”
又过了半响,漆黑如墨的天空中突然一声巨响,抬眼望去,一道闪电划过半空,撕裂了整个天际。再看烟花巷已经被一场大火烧的面目全非,再来一场大雨,也算是毁尸灭迹了。苏清牵过二妹,夜晚的风是湿凉的,刚刚在风里站了半宿儿,总归是对身体没什么好处。苏棋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苏清这般亲昵的动作,微微挣了挣。苏清哪能如她所愿,毕竟她誓死也要改变二妹这孤清高冷的性子。
“如果我没有记错,某人在我被那几个不要脸的壮汉围攻的时候逃跑了吧!”苏清牵着苏棋的右手手腕,与其说是牵不如说是拽。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情,苏清有些好笑的道,她话里的某人自然是苏棋了。
苏棋本是将眼神愣愣的落在她们二人牵着的手之上,听到苏清话里有些追究的意味,便不悦道:“不是我让你等一等,你可等得到那打更的更夫?”
这回换苏清愣住,她回过头来,用眼神无声的询问,二妹话里的意思是?难道她也想一把火烧了那楼子?!
得到苏棋不屑的眼神,半响,苏清伸出另一只手推搡了一下苏棋的肩膀,正色道:“好你个蛇蝎心肠的二妹,这杀人放火的事情自己不干,居然让我干!”
苏棋将视线落在别处,一副谢谢夸奖的模样。扭捏了半天,似乎是感觉接下来要解释的话一向不是她的作风。她努力平复了一下心中自我矛盾的情绪,淡淡的说:“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看你被绑起来,就去后院厨房里找了些易燃的物事儿泼洒在各处,还拿了人家火折子。回去寻你的时候,你已经逃脱了。”
谁知苏棋一说完,苏清就拿好奇的视线将苏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个遍。二妹今天晚上,就在刚刚,说了这么久以来最长的一句话。苏棋见状不自在的撇过头。苏清被逗乐,大笑一声:“哈哈哈!二妹做的,真真是极好的啊!”
两人蹑手蹑脚地从后门摸进了府,才把后门关上,苏清才想起一事。她重重地一拍自己的脑袋,自从来到这里整天里吃香的喝辣的,脑子缺乏锻炼就会经常忘事儿!见苏棋已经自行离去,就要消失在夜色朦胧中,她快步跟上,道:“今天晚上我在楼子里救的那个小姑娘,你可还有印象?”
“嗯。”
“‘沉醉’可有解药?”不待苏棋回答,苏清就匆忙地拉着她欲往那条小巷里寻去。不知朗轩是否还在那里。
“有。”苏棋眉目镇定,拍下胳膊上苏清的手,又道:“男人。”
不一会儿,瓢泼大雨就哗啦啦下起来了,敲打的屋檐噼里啪啦地作响。苏清垂头丧气的回到屋子里,不知道自己怎么换下的一身夜行衣,躺在床上之时才发现自己只着了中衣。外面的雨下的动静实在太大,窗柩似要被它敲打穿。苏清在床上翻来覆去,将这些时日搁置在床头的小泥人拽到手中,饶是这小泥人散发着好闻的伏燚子香气,她也毫无睡意。
那姑娘现在?不知怎的,苏清心中突然似窝着一团火,好不容易将那姑娘救出了狼窝,现在却又扔进了蛇窟。那姑娘长得眉清目秀,也是一个水灵灵的小美人,如果男人是唯一的解药,恐怕那风流成性的朗轩也难以做到坐怀不乱。苏清瘪着嘴捏着手中的泥人自言自语道:“真是便宜他了!”但好歹那姑娘还活着,想到这里,苏清这才稍微舒坦了些,紧了紧手中的小泥人,心中的阴郁一扫而光。
古城的天齐向来如此,凡是晚上下过雨的,清晨时分准停。这不,一抹浅色的身影正站在被雨洗过的庭院中伸展着四肢。绿衣今日也起得早,一早就跟着二小姐的丫鬟兰芝出门购置物品去了。两个丫鬟提着花篮子十分神秘,任苏清怎么套话和威逼利诱都死死闭口不言。
一句天气真好的话还没说出口,院子的墙根之处就传来一丝响动,只听闷声一响,是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苏清好奇,望过去。
“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师傅他老人家!”苏清跑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摔在地上的墨色身影。随即便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首先是一双淡粉色沾着少许泥土的绣花鞋映入眼里,再来便是苏清那幸灾乐祸的笑声。千暮气恼的支起身体,迅速站直,以风速靠近苏清,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处长短、粗细不一的木桩,咬牙切齿道:“你出的主意?!”
苏清挺直腰板,眼神与他直视,立马开口反对:“我哪能啊!徒儿还指望师傅教我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武功呢!”说完,她便亲昵的挽着千暮的胳膊,做撒娇状:“师傅你信我!是我那丞相爹爹怕我这院子再遭贼,所以才唤人将这里设了几处暗桩!”
千暮的怒气本因她的一言一颦而逐渐散去,却没想到这丫头下面的一句话就将自己比作了贼!
苏清也是善于察言观色的,见千暮脸色不对,在脑海中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话,连忙摇摇千暮的胳膊,改口道:“呸呸呸!看我这张爱说实话的嘴!”说完发现气氛还是不对,回头一看某人的脸色比先前还要黑上一分,苏清未作他想,觉得此时应该远离这枚寒冰炸弹,当即,她一把丢开千暮的胳膊就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