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纤漠觉得特别的冷,就好像坠入了千年的冰河,只要一瞬便将灵魂冻灭了去。在寒烈的河水最深处,纤漠看见了惭洛的脸,她想开口叫,可是刚一开口,一阵激流便卷了过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惭洛被河水吞没。
“洛!”纤漠尖叫一声,挣扎着从床上坐起,白色的绸衣已经被冷汗湿透,黏在身上更是冰冷,可是她却浑然不觉。
屋子里一片明亮,已经是午后的时分,周围却惊得可怕。这屋子是纤漠一直住着的屋子,所以一切对纤漠来说都是异常熟悉的,就好像这只不过是一个她平时小憩后醒来的午后而已。
可是纤漠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似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忘记了一般。
纤漠起身,顾不上绸衣的粘滞便拉开门走了出去。院子里也很安静,阳光更是明媚了几分。可是不知怎么的,这样的安静却让纤漠有些害怕了起来,她焦急的将整个院子找了一遍,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皇宫里的人都去了哪里?纤漠心中疑惑,隐隐的有些东西像是要从脑袋里挤出来,可是刚触碰到一角,头便一阵剧痛,不得已她只能将那些隐约的东西摔出脑海了去。
院子的门开着,从门外渐渐传来了丝竹之声,那声音哀伤至极,飘进纤漠的耳中,让她整颗心都阵阵的抽痛。抬头望,阳光是越发的灿烂了,和那种哀伤的丝竹之乐显得格格不入,不知不觉便生出一种诡异的气氛。
纤漠拧紧了眉,向门外走去,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迈着步子。越往前走,那丝竹之乐便越清晰,而给人感官带来的冲击也越发强烈。
纤漠有些疑惑,那声音似乎是从正殿上传出的。正殿是云翳国处理政事的地方,怎么会允许这种哀伤的乐声从那里传出呢?
除非……除非是云翳国的帝王驾崩的时候……
驾崩!
这两个字在纤漠的脑海中一瞬间炸开,头,仿佛爆裂了开来,脑海中顿时挤出了一段段的残影。那些残影里,有惭洛苍白的脸,有离儿痛苦的哭,有黑牙冷酷却弥漫的哀伤……
一切的一切,被压抑到了极点之后肆无忌惮的爆发了。
纤漠以为现在的她已经痛到麻木了吧,可是明明已经麻木了,却为何还会痛呢?
她终于想起了一切,她的洛,死了!
纤漠疯了一般的奔跑起来,穿过皇宫里的大道小巷,一口气跑到了正殿的门口。通往正殿的白玉阶梯两旁,站着的是满朝文武百官,众人脸上都是一副沉重的表情,见纤漠匆匆跑来,沉重的表情更夹杂了几分同情的意味。
纤漠顿了顿,才鼓起勇气往上走,阳光虽然灿烂,可是整个世界对她来说却是灰蒙蒙的一片。
大殿上的哀乐越发的沉重了,可是当纤漠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大殿的门口前时,所有的乐师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在大殿的正中间,摆着的是一口棺木,棺木的棺盖还未盖上,棺木前,跪着一身孝服的离儿,他的身旁站着满脸哀伤的黑牙。离儿和黑牙同时望向门口,两个人脸上的哀伤又浓郁了许多。
纤漠直直的走过去,白绫被风吹动,飘荡在空气中,将纤漠的面容遮掩着隐约。她站在棺木前,发丝飘零,落在惭洛苍白的面上。
“娘……”离儿哽咽着站起身扑到了纤漠的怀里,两只小手紧紧的抱着纤漠的腰,“离儿也舍不得爹……”
纤漠痛苦的闭上了眼,将周围的一切都忘却,只是反手紧紧的将离儿抱在了怀里而已。
所有人都以为,纤漠既然咬紧了牙便会坚强下去,可是……
纤漠哭了,在大殿上毫无尊严、毫无顾及的放声大哭了,那时的她,不是脱俗的仙女,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真真实实的一个为爱而痛苦的女人。
那哭声,是歇斯底里的,也许比大街上的怨妇还要难听几分,没有人会想到这样的哭声会出自于纤漠这种超凡脱俗的女子口中,可是,听见那哭声的人,却都跟着悲痛着。
岳然没有想到,将边关的事物部署好赶回来的时候,竟然看见的会是这么一幕。
在大殿上痛哭的纤漠,是他从未见过的纤漠,现在的她好真实。也许以前,纤漠在他的心中是一个完美的女神,而现在的纤漠,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一个他就算失去生命也想要将她拥进怀中的女人。
阳光从大殿门口射入,将岳然的影子拉长,投影在纤漠的面上,是一种锥心的痛。
纤漠怔怔的抬起头,被泪痕抹花了的脸不再倾城,可是却绝对动人。看见岳然,纤漠心中某一处的脆弱似乎更盛了,眼泪不争气的掉落得更多。
很久很久,大殿上一片寂静,只有纤漠和离儿的哭声而已。岳然忍住上前拥住她们母子的冲动,只是静静站了很久,对棺木中的惭洛投去充满怒火的目光。
突然,岳然一拳挥到了那棺木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可是棺木只摇晃了几下,到底还是稳稳的停放在木架之上。
那巨响将大殿上所有的人都怔住,连纤漠也停住了哭声。只听岳然怒吼道:“洛!你答应过会给纤儿幸福的,没想到你竟然就这么不负责任的走了。早知如此,当初我岳然拼死也不会放开纤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