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叹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圣上，薇安不是小猫小狗，更不是您的宠物。您心情不错的时候就可以逗逗薇安，等您没有兴趣了，就对薇安弃之不理…圣上，您不是他了…薇安爱的那个人已经没了。您想要的或许也不是薇安了，就这样放手，对我们都有好处。”
房间里，倏的静谧下来。御皇夜默默垂首，“我是怎么当上这个圣上的，你想知道么？”
羽睫轻闪，“圣上若愿意说，薇安听听也没什么。”
扬起一抹苦涩而怅然的笑，那些不愿意去回忆的往事又一次浮现脑海，“其实…我的兄弟姐妹并不少。可是…与我一辈的，除了影被封王，还有我做了圣上，其余就…自小，我和影在众兄弟姐妹中就是最出类拔萃的，若比妖力天分，恐怕我还在影之上。至于我的性子…”顿了顿，他看向殷晓佳，银瞳中有着一丝浅浅的殇，“就如同之前一样…小时候的那个御皇冶…就是我。”
“那时候，宫中没人不喜欢我。都说我虽然我是皇子的身份，不过却一点架子都没有，总喜欢挂着笑脸…可惜，随着我一天天长大，看多了许多虚以委蛇，表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的事情。渐渐的，我也开始隐藏自己…性格甚至有些乖僻…”淡淡一笑，“那时候的我是怎么样，想必你也能了解。”
轻轻抿唇，毫无心机的御皇冶…有点执拗嚣张的御皇冶…原来，这都不是御皇冶…而应该是御皇夜才对。
“等我再大一些…”声音，倏的一凛，“当时父皇尚且还未立太子…在这宫中生活了这么久，我早就知道那个位置是人人都在窥觑的，只要成了太子，就表明距离圣上又近了一步。但我一点都不想成为太子，毕竟…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也不是那么好的。但有一天，我的母后却找到了我，她跟我说父皇心中对太子的人选已经有了主意，虽然我十分出色，但太子并不是我。因为父皇觉得很多时候我都太过妇人之仁…”
“那天，母后和我说了许多，总而言之就是让我一定要成为妖族之王。否则在这场尔虞我诈的争斗中，我与影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母后的话并非危言耸听，妖族人的心都是冷的…妖族历来都有一个不成文的传统。一旦新王即位，那么过不了多久，他的兄弟姐妹都为因为一些意外相继去世。”
冷笑了两声，“神不知鬼不觉，那些人就这么死了。在外人眼中，或许并不会有人怀疑什么，但只有新君知道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了巩固皇位，手刃手足又算得了什么？妖族人的寿命不短，但也不是什么不死之身，等又换另一位新王之时，很多人都已经不在世上，又有谁会知道这些事情？”
“所以明白这些手段的，就只有历届的君主而已。那时候，母后深的父皇的喜爱，或许就是这样，他才会把这些话告诉了我的母后，接着母后又告诉了我。父皇说，虽然不能立我为太子，但他有生之年，一定会保我与影的周全。”银瞳，折射着嘲弄的幽芒。
“一位君王，坐拥后宫三千佳丽，儿女更是不少。他的话，能信几分呢？”轻轻叹了一口气，“母后说，对于她自己的安危自打进入宫中以来，便置之度外了。她唯一的放心不下的，就只有我与影而已。”
银眸之中，那清幽的光芒越来越浓，“自我有记忆以来，母后便总是保护着我与影，事事都为我们着想，不论做什么都会的先考虑到我们两个。在这深宫之中，她对我的那份无微不至是我不曾在其他人身上体会过的。所以，对于母后的要求我从来不会拒绝。我不想当太子，但是她想我成为妖族的王，那我就一定会拼尽全力去争取她想要的东西。”
“我的脾气是很不错，但…”大手，放在了胸口，“这颗心到底是妖族人的心。就算杀的人是兄弟，是姐妹，我也不会手软。为了母后，无论叫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影却是我永远都不会动的人…眼看着一个个皇子公主都因为不同的原因一一离去，父皇除了命人好好安葬他们，便一点怀疑都没有。那时候，我还暗自得意，觉得自己处理的很好，根本没有人会怀疑我…”
大手，豁的捏紧成拳，俊魅的脸上却是带着笑意，“当最后一个兄弟倒下的时候，我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在我眼前血流成河，犹如蚂蚁，根本不值一提。可就在这个时候，居然从天而降几个穿着衣的人，一看便知道他们个个都身怀绝技，并非等闲…那些人，佳佳，你不是没有见过。”
想了想，她尽量平静的注视前方，淡褐的瞳有着漠然，“是在【银霜池】里被你叫出来的那十个人？”
慵懒的往椅背上靠了靠，“到没有十个那么多，出现的就只有四个而已。这些人只会听当朝君主的命令，或许是父皇认为四个人已经足够将我手刃了吧…呵，但事情却偏偏出他的意料，尽管我几乎耗尽了妖力，可我还是赢了，他们还是成了我的手下败将。虽然我捡回一条命，但其实离死已经不远了，当时我便想…若我真的走了，太子之位也不会成为别人的，太子的头衔势必是属于影的。”
摇了摇头，出声，布满自嘲，“呵，我命悬一线的时候，想的都不是其他，而是想的影还有…我的母后。在临死之前，我唯一的愿望便是再见母后一面，想跟她说孩儿不孝，无法再陪伴在她身边了。谁知道…当我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到了母后的寝宫…听到的却是…”
“她正与父皇把酒言欢，似乎正在为了除去我而庆祝…她说她从来都不喜欢我银色的眼，银色的发。在她的眼里，只有承继了父皇金发的影才是父皇真正的皇儿…她说，她都不知道我这双银眸到底是打哪儿来的…说她精心安排了这一切，要我去争取太子之位，不但能够借我的手替影扫清障碍，而且最后还能一并将我也从这世上除去。可谓一石二鸟。”
怔怔扭头，殷晓佳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从没想过，御皇夜会经历那样的事情…被自己的母亲这样嫌弃就算了，而且她还打算要杀掉他……
御皇夜也是她的孩子啊，她怎么下得去手呢…
“接着，我便听到父皇夸赞她懂事精明，其实父皇他也从没喜欢过我…平日里对我的那些好，都是因为影的关系…若不是还有一个金发金眸的他，他们才不会那么对我…”
抿了抿唇，御皇夜缓缓闭眸，“佳佳…虽然我与影的关系很好。但在我心中最重要的其实是我的母后…可是，她却是那样对我的。为了她的愿望，我不惜双手沾染手足的鲜血，不惜做出那么多以前我根本不屑一顾的事情！结果她就是那样对我的！！我不过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替御皇影扫清障碍的工具！”
“哼。”轻挑起眉，“既然他们都负了我，我也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当时，我推门而入，趁父皇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这样吸取了他的妖力，不过一会儿，他就灰飞烟灭了。呵，一国之君的妖力就是不一样，不仅很快就治好了我身上的伤，让我看上去毫发无损，就连我自己的妖力都精进了不少。”
“等一切归于平静，我才看向了我的母后…那个被吓的惊慌失措的女人，眼中除了恐惧就再没有其他。她一直冲着我喊‘魔鬼’。是吗…？我是魔鬼吗？既然这是她口中所说的，那我就当一次魔鬼给她看看。我不是说过么，她的要求我从来都不拒绝。”脸上的神情，有着报复的快感。
“继而她爱的男人死了，那她还继续说着又有什么意思？”缓缓抬起了手，好整以暇的打量，“我就是用这只手扼住了她的脖子，眼看着她在我的面前没了气息…还不止如此，我还强取出了她的魂魄，抛扔于空，让那些窥觑妖族灵魂的人抢去吧。”
闭了闭唇，再开口，却不难听出那一丝浅浅的落寞与孤单，“历经了那么多，我却依然很好的活着，我并没有死，这不就证明连上天都在帮我吗？除了我，还有谁能够配得上这圣上二字？！接着，我便照母后所说成为了妖族的王，但我并没有杀影。虽然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但这并不是他的错。他成了影王，而我是圣上。我以为我们能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可…他却一样背叛了我！”
眸子一紧，泛着点点火光，“他与纯白…做出那样苟且之事，还妄图求得我的原谅和谅解？！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当他口口声声说什么爱她，希望我成全的时候。我便想起了母后与父王的对话，想起了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人玩弄于鼓掌的事实！！成全？若不是我还念着一丝兄弟情分，他又怎么能活下来？！”
“他早就下地府去陪他的父皇母后了！”低低咆哮，御皇夜似乎有些失控，连声音都变的有些沙哑起来。
“我留他一名，他却不懂得知恩图报！还做出这种荒谬可笑的事来！哼！”甩了甩袖袍，愤怒的不是一般，“好啊，他爱纯白，纯白也爱他。那我就看看他们能爱到什么地步。其实我早就知道纯白那个女人并不是像她的名字那样那么纯美出尘，她…可以说比一般有心计的女人都要厉害许多。什么爱与不爱，她从始至终所看上的，都只不过是这‘圣上’二字罢了。呵，却又要装腔作势把自己衬的无比高贵。”
“一开始，她在我与影之间选择了影，而后…她还不是一次又一次的进宫么？有哪一回进宫，她是没有与我翻云覆雨的？又有哪一回，她不是一声声对我说爱我的？呵，于女人…我早就已经心死…我的母后，表面上对我呵护备至的女人，到最后又是怎么样的？自从那时候起，我就不再相信任何人。什么‘臣妾最爱的只有圣上’，什么‘臣妾心中只有圣上一个’，听到我耳中，我只觉得那是笑话而已。”
偏过头，懒懒以手支撑着脑袋，“纯白的所作所为，影却毫不知情。既然要演戏，我也不是不会，既然她要装模作样，那我也奉陪。我亲自重新设计了这宫中的布局，甚至还命人专门为她修建了院落，就是为了让人看到我也是一往情深的。果然啊，纯白不负我的重望，没多久，就和影表明了态度，还离开了他。当初影杀气腾腾冲进我的寝宫之时，那个表情…真是精彩啊！”
“可那又怎么样？我是他动得了的么？！他想取我的性命？哼，好啊，御皇影…那我就让他彻底成为影好了。在我出了差池的时候，做了我的影子，这也算十分光彩和荣幸的事吧，哈哈！”
愣愣看着御皇夜狂肆大笑的模样，殷晓佳只觉得心中有些害怕。联想到以前的事，还有他刚才所说的话，“难道…之前那个圣上…是、是影王？”长久以来，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但他却是扮演着自己的兄弟…
停下了笑，森森的将唇勾起，“不错…就是我的好弟弟。哼，虽然他对御皇冶抱有怀疑，对我各种阻挠。可我现在不照样好端端的坐在这里么？不是照样是妖族圣上吗？但他…就只有做我手中的亡魂了。”
稍稍一顿，御皇夜抬起了眸，直直的看着她…
有些毛骨悚然的缩了缩肩膀，“圣上，您…告诉薇安这些干什么？”她才不会傻到认为他刚才所说的这些话，只是单纯的贪心聊天，能把这些事情跟自己说，肯定是有他的目的。
沉沉的凝视着她，“我…佳佳，不是我不想对你好，不是我不想相信你…而是…经历了这些，我实在无法再做回曾经的我了。天真烂漫的小时候…那样单纯的我，永远都回不来了…我也不想自己变成这样，我也希望我能够一如既往，无论对谁都能坦诚相待…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即便是如今，我也还能时常在梦中看到母后与父皇相拥一起，还有他们所说的那些话…”
沉寂的低了低头，“呵，或许是当时太过想要满足母后的愿望…我第一个杀的，是我的一个姐姐，看到她倒在血泊中…我怕的差点掉眼泪，但母后却在那时候出现，叫我根本不会自责也不用懊悔，他们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们该死。与我无关…那句话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楚，再后来，不管是谁，看着他们死，我都再没有感觉…”
银瞳宛若被覆上了一层雾气，朦胧迷惘，“他们的死…与我无关。只因为他们该死罢了。”
一颤，殷晓佳有些急扭过了头，不敢再看他的表情。听到现在，她只认为从始自终…这件事都乱的可怕，一切的源头…似乎都是因为御皇夜的母后！但…若他不是妖族的人，没有一颗冷硬的心…事情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到底是谁错？到底是谁对？连她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正当她出神的时候，耳边，却响起他诺诺的疑问声，“花薇安，这样的我…你还要不要？”
转过头，怯怯的瞅着他，那样严肃又真挚的神情…令她不心疼都不可能，但…，咬了咬唇，“御皇夜…每个人都有过去…那些往事是会令人的脾气性格发生变化没错。不过…”
见她犹犹豫豫的模样，御皇夜赫然出声，“佳佳，我真的不想那样对你，都是因为…”
“好了。”有些排斥的捂住了耳朵，“…我都知道原因是什么了……，御皇夜，你知道吗？爱一个人很累？但原谅一个人就更累，而且…还需要莫大的勇气。我原谅了一回又一回，每当我以为可以冰释一切的时候，你却又要往我身上浇一桶凉水，把我冻的刺骨你才满意…可惜我不是妖，我的心不是冷的…我会难过，会伤心，会失望…我不是打不死的小强，我不能一次次的狠狠摔倒，又一次次的勇敢爬起来…何况，还是因为同一个人而摔倒，就更难了，你明白么？”
张了张唇，最后只是有些苦涩的出声，“有些傻事做一次就够了…而我也不允许自己犯两次同样的错误。佳佳…你对我而言，很不一样。一开始，我只认为是自己还没有身份，所以才会对你特别依赖。但这几天之后，我才觉得根本不是这样。你…我不想看到你哭，不想看到你不高兴，我希望你脸上永远都挂着笑…这让我觉得很奇怪可又…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你对我而言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连我自己都感到害怕。虽然你就在我身边，但我还是没有办法放心……好像每一刻，我都害怕失去你…”
“正因为你给我的感觉是如此…”有些慌张的看着她，“才让我很提心吊胆…曾经母后对我做的事，会不会又一次……”
呼吸，有些不畅，视线骤的从他脸上移开，“御皇夜…就算你这么说…那么，我问你，这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什么时候才会到头呢？你不信任任何人，如果我又原谅了你。那下一回呢？不过是御皇宸的一句话，你都对我起了疑心。谋朝篡位…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谋朝做什么？篡位又是为了什么？若我真的看重这些，当初…”
眼中，不知何时聚起了泪…砰然，便滑落眼眶，灼烫了皮肤，也刺痛的心…，“你还是九殿下的时候…我就早该离开你了，又何必陪在一个无权无势的孩子身边…？”
银色的眼眸，翻涌着浓浓心疼还有…无法形容的懊悔，伸出手，想要抹去她的泪，却一顿，又慢慢缩了回来…，站起了身，挺拔的身子覆着厚重的阴郁，“好…我明白了。你好好休息吧…”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视线越来越不清晰，末了…还是没有忍住，抱着双膝，泪不断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