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给李政委来了一个窝脖,这会开的着实让他心烦,没办法,他认为这些人没文化,素质低,只知道冲锋陷阵,没有一点政治思想觉悟。他知道这件事情是没戏了,他不能太拧着团长,对这个红军干部出身的搭档他还是有几分顾忌,这英雄团的功绩是和他的能打善战分不开的。杨森是他的得力助手,他还要提他当副团长,只好借着坡下驴了。李政委只好按着张团长的意思给政治部提交了团党委的决定:责成杨森在党委会上做了书面的检查。参谋长杨森开枪的事情虽然有了最终的结论,但是提他当副团长的事情也就此搁置下来。
二
开完党委会之后,一营长高林闷闷不乐的直接回到了营部。通信员小张进来报告说:刚才王声连长来过,说有重要事情向你汇报,过一会他还来。高林一摆手表示知道了,便坐在炕沿上擦起手枪来,把手枪零件拆卸了一桌子。通信员小张知道营长肯定又遇到啥闹心的事情了,这是他的老习惯,每逢心烦时,他总是默默的擦拭他那把心爱的手枪。这个时候最好离他远一点,招惹他的话你只会吃苍蝇。
高林憋了一肚子的火,他很不能理解李政委和王主任的行为;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之下,子弹都追着他妈脑袋走,炮弹跟着你的屁股炸,一个放屁的工夫都可能把你送去见阎王爷!让我们怎么和这些违反战场纪律的战士,去做和风细雨的思想工作。等你做通了,敌人不是跑没了影,就是给你一顿手榴弹。参谋长开枪不对,是过激行为,是不冷静,是欠考虑,你说啥都成,批评几句也就是了。干吗弄的剑拔弩张,跟死了老子娘似的,还要降级撤职的,真操蛋。噔噔——一阵脚步声传了进来,高林知道是王声来了。但他仍在专注地擦枪。
“营长,有件事情跟你汇报一下,”王声进屋后不客气的坐在了高林的对面。高林头不抬眼不睁:
“有事那就说吧,”扔出一句不冷不热的话语。
王声一听不对劲,今天这家伙不知道又在跟谁赌气。王声和高林是老战友了,同在杨森手下当连长,只不过高林运气比王声好了那么一点点,提前当了副营长,许克牺牲后又提了营长。
“我们连出了件事——”王声低声说道,似乎还有难言之隐。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咋这么不痛快!”高林还在低头擦手枪。
“还不是二排那些俘虏兵闹的事——”王声也来气了。
“我说你这嘴能不能别这么臭?”高林抬头冲了王声一句。
“咋啦?”王声心说吃枪药啦,是让谁戳了肺管子了?
“啥叫俘虏兵?那叫解放战士,从参军那一刻起就不是俘虏了,都当连长了咋还没个稳当劲,让我说你啥好!”
“李大奎手下那几个俘虏兵,不,是解放战士,把老乡家的鸡给偷来吃了,在鸡窝里还给放了一块大洋;老乡找到了二排长,李大奎找到这几个人,一问他们还常有理,说吃鸡不是给钱了吗!李大奎气急之下把带头的那个战士给揍了几下子!这不,也不知道怎么让王主任知道了,让咱去团部汇报问题。我总得先给你说一声呀!”
高林一听就气炸了肺,咱营哪出过这种丢人显眼的事情,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又是他妈俘虏兵!这帮子混蛋,欠揍的玩意!你和大奎说马上到老乡家去道歉。你告诉这个李大奎,别他娘的动不动就伸腕子抡拳头的,不会说服教育吗!”
“营长——咱就奇了怪了,咱这正规的野战部队,不是他妈收容所、废品站,这瞎的秃的、破的烂的,一起弄了进来。这补充兵员也得审查审查不?这下可好,抢钱的,偷鸡的!都成啥玩意了,这不是给咱脸上抹黑吗!”王声越说越有气:
“这下李大奎有好看的了,让那王主任弄去还不知咋整治他呢!”
高林一听“抢钱”二字就更急了,啪——的一拍桌子:
“他活该,不整治他整治谁?自己的战士他不教育好,出了事情他怨谁?上次不是他手底下那两个混蛋,咱参谋长能出这么大乱子吗!”高林把目光转移到王声身上:
“还有你,别的连队咋不出这乱七八糟的事情?哪个连队没有解放战士?怎么你的连队老捅漏子?回去好好想想;今天党委会上要不是咱团长按着,老连长的麻烦就大了!”
听了高林的话王声也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心里有些服软但嘴上还是硬的:
“我让他们去抢去偷了吗?咋咱们的战士没出过这样的事情呢,这就是国民党兵的坏习惯,匪性难改!”
“好啦好啦!”高林烦透气了,真是按下葫芦瓢起来,又出了个排长打人事件,这不是乱上加乱吗!
“你回去抓紧时间开会,教育那些解放战士向老战士学习,讲讲革命老传统——”高林把杨森给他的话用在了王声的身上。
团部。几个团干部在议事。
张团长,李政委,参谋长杨森,政治处王主任(副团长负伤住院,副政委去学习)。
这是战争年代一种很简单的讨论问题的一种方式,哪怕是吃饭的时候都可以进行。大家凑在一块就办了。在参谋长杨森看来一营二连连长王声当副营长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如板上钉钉一般。平时李大奎的表现和连续在这几场战斗中立功,以他的组织能力,当连长也是不成问题的。可有些事情往往事与愿违,这不,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了“李大奎打人事件”。
这个问题决不是偶然的、孤立的,看来对解放战士的教育工作必须严格加强,不然会影响这支队伍的形象和战斗力。从陶勇事件开始,接连发生的这几件事情,就已经说明出问题。参谋长杨森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尽管他知道政委对自己的看法不会赞成,但作为一个参谋长他就必须给团长做好参谋工作,因为他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团长,政委我谈一下自己的看法,”杨森看了一眼张团长。张团长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当前摆在我们面前的工作问题是很多的:伤员的问题,烈士的问题,训练的问题,学习的问题,干部的问题,冬装的问题等等。但我感觉其中很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对补充进来的新战士的教育问题,搞不好会影响我团的战斗力!前边几次战役下来,我们团的战斗减员非常严重,伤亡很大,这次休整之后,大批的解放战士补充进来,这些人过去在国民党的军队里无拘无束,松散惯了,自然养成了一些恶习;我们必须组织力量对其加强思想教育,否则有一天部队拉上了战场就被动了!”。杨森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看团长,政委,这项工作应该是由政治处来分管的,让杨森讲出来李政委有些不自然了,他不屑一顾的瞅了杨森一眼,撇了撇嘴角,欲言又止,心说你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你屁股下边都没有擦干净,还来操心别人的事情,真乃多此一举。
张团长可不这么看问题,军事主管关心的是啥?战斗力,杨森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们的队伍拉出去就必须能打硬仗,战之能胜!如果没有良好的思想基础和过硬的实战本领怎么能去打胜仗?他很欣赏杨森的敏锐洞察力:
“继续说下去”
“在进行必要的思想教育的同时,军事训练也要跟得上,战斗是暂时停下来了,但思想不能停下来,训练不能停下来;我建议马上给缺少干部的连营配齐职务,马上进入边学习边训练的状态里。”
“好!参谋长的想法很好!”张团长很欣赏这个小他几岁的老弟,看问题尖锐、全面,一针见血,从不拖泥带水。
“参谋长,你马上找王声谈话,还有那个李大奎,抓紧配齐干部,我看这小子不错,打新立屯时很勇敢,是好样的!”张团长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和杨森非常相似,这也是杨森非常尊重和佩服老团长的原因。政治处王主任坐不住了,这个李大奎打人的事件还没有处理呢,就提他当连长,这怎么成?在违犯纪律的情况下提职务,这可是没有听说过的事情,不符合组织原则!他用手指往上推了推眼睛框,慢条斯理的说道:
“李大奎无故打人的事件还没有处理,就这样提职不好吧?”他用眼睛盯着政委。
“打偷东西的人也是无故吗?”杨森顶了一句。
张团长不耐烦的一摆手,瞪了王主任一眼:
“打他几下让他长长记性有啥不好?啥大不了的事情!你别动不动就处分处分的!”张团长来了气,这人好像不处理人就难受咋的,在老子这里你行不通:
“把他们都处理了你给老子冲锋陷阵去?你这儿是不是有毛病了?”张团长用右手食指一指王主任的脑壳。王主任马上低下了头。张团长看了一眼李政委:
“老李,你看这样行不行?”
李政委知道张团长在气头上,今天说什么事情也痛快不了,这些人哪,政治水平就是低,没办法,有时你还就得妥协,秀才遇到兵吗!但他不得不承认,老张手底下这几员虎将打起仗来那是很了不得的,自己来的时间不长,不能把关系搞的太紧张,那样以后就不好开展工作了。
“好吧,我同意张团长的意见,不过要把工作做细致,做到家,同地方上搞好关系,不管是咱们的战士还是解放过来的战士都要一视同仁,关键是要注意政策,注意政策吆!”李政委用手中的钢笔在空中重重的挥了一下,以表示他所说问题的重要性。
杨森对今天这种议题的结果非常满意,就应该这样,办事情不拖泥带水,言必行,行必果。杨森直接去了一营。
三
野战医院。
某团一营一连连长李强躺在病床上已经有半个多月。李强是死里逃生,昏迷了五天,经过几个小时的手术抢救总算又回到了人世间。据说把肠子截下去半米多,光血水赃物就弄出来一大盆子。当时送到医院时人就已经没气了;从战场上接下来的伤员,排成队等待做手术。那天几个战士用担架把李强抬到了临时搭建的手术室外,排队等侯做手术,十几伤员一个比一个伤势严重,没办法只能挨个的来,由于伤员太多,往外抬的,往里抬的往往等待着对方让路。
早上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又在检查伤员的伤势情况,一个伤员还没有来得及进手术室就牺牲了!医生无奈的往外一摆手,死亡的战士被抬了出去。医生来到李强的担架前低头一看,马上又一摆手,然后对护士说道:
“这死的就别往里抬了,活的还做不过来呢!”护士马上回答:
“是,”几个战士抬起担架就往外走,刚走没两步只见李强的手抓在了手枪柄上,一个战士发现了马上高喊:
“他还活着——”,那个医生马上又回过头来仔细一看,可不,还活着!他马上又一挥手和两个护士将李强抬进了手术室。要不是及时有一间手术室空了出来,李强的小命也就完结了。李强后来说他命大、命硬、命不该绝!王声可不信那一套,心说,扯淡,在战场上想死那还不容易,要不是那个战士发现李强的手奇迹般抓在了手枪柄上的话,把你抬出去一凉也就完蛋了!如果没有及时的空手术室再耽搁上一会就是神医也无回天之力!
“你小子是舍不得众兄弟,我说的对吧?”高林在一次吃饭时说了几句让大家感到热乎乎掏心窝子的话。
东北的早冬已经是寒风凛冽,冷气逼人。
东北几千万人民饱经无休止的战乱和动荡,军阀割据,匪患猖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使广大人民饥寒交迫,苦不堪言。终日挣扎在流离失所的死亡线上和水深火热之中。
四八年的的初冬给东北人民带来了希望和光明,使阴沉了几千年的黑土地终于阳光普照,沐浴万家。解放了,人民当家做主人,有了自己的土地,重建自己的家园,人民可以安居乐业,万里江山焕然一新。
有四匹战马急驰在通往县城的大路上。马上四位军人,全副武装,其中的两位还是双套家伙,腰间挎着驳壳枪,后背上背了一支冲锋枪。战马飞驰到一个离村子不远的路口停下来,军人们没有下马,而是注目向村子里望去:村子里一派繁忙的景象,有一伙人在张贴标语,有一伙人红绸绿衣的好像是在扭秧歌,更有一大群娃娃在村边追逐戏耍,一派欢庆喜悦的气氛。
马上四个人是某团参谋长杨森,一营长高林,副营长王声,作战参谋赵辉。看到这般欢乐喜庆的场景,参谋长杨森不勉感慨万千,昨天还是硝烟弥漫、炮声隆隆的战场,今天却是万家欢乐,歌舞升平!在痛苦中挣扎了几千年的劳苦大众盼望已久、梦寐以求的好日子终于到来了!
“这是一条多么漫长而艰难的路啊——!”杨森自言自语。由于一路的颠簸肩部的伤口还是有些阵阵刺痛。
“这是一条用我们将士的尸骨铺就的路!”一营长高林深沉的说道。
杨森点点头,是啊,为了这伟大的民族解放事业,有多少战士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人民渴望自由,盼望解放,‘解放’这是用血写成的大字!”
“我们的家乡还没有解放!”王声感慨的说。
“快了,不会太久,红旗将插遍全中国!”
“打回老家去,乡亲们还等着咱们!”赵辉激动的说。
停顿了一会儿,四匹战马又向县城飞奔而去。
野战医院。
李强的身体恢复的还不错,仗着年轻力壮。作战参谋赵辉亲眼目睹了李强负伤的全过程,真得说这家伙是条硬汉子,你瞧他在战场说的那几句话吧,他是在往前冲的那一刹那,被敌人的机枪子弹在肚子上开了一个半尺来长口子的,倒在了尸体的中间,可李强手中的冲锋枪仍然在吼叫着;一个战士过来给他包扎伤口,看到那从伤口中涌出了一嘟噜黑乎乎的东西,眼晕了,双手拿着绷带直发抖,李强瞪大着眼睛呵斥战士:
“怕啥?没出息!没见过人肠子见过猪肠子吧?有啥区别!”从战士手中夺过绷带,帮助战士把流出肚子的肠子塞回了腹腔。这么大的伤口绷带怎么能缠的住?战士马上用匕首挑开了一个敌人的裤子,将裤腿缠在了李强的肚子上。李强还问那战士:“打几次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