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琳陪我打了一下午的电话,连带看房子,终于决定包了一个插间。
所谓插间,就是和别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我们各住一室而已。
条件还可以,最起码墙皮是新的。
屋子的结构也跟我家里的一样,有种熟悉感。
让我不习惯的是,对面住了四个男生。
因为是男生,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租。
琳琳对我说:“老大,你不可以有这种性别歧视。
男生,男生咋啦,不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嘛,你不可以因为他们是男生就歧视他们。“
我有点啼笑皆非。
琳琳一定是抓住了我的心理弱点所以故意从相反的角度来劝说我。
因为她的这句话,我住下来了。
为什么不包单间或是整间?可以免去这种跟人同住的困扰,一不小心还会被人家误以为同居,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因为我太穷,只是个穷学生。
同时还有个愚蠢的念头在我脑中作怪,我相信众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我大概当自己是屈原转世。
有两个很热情,在我搬家的那天来帮我搬东西。一个叫宏子,一个叫辉子。
我们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向始终走在我身旁的宏子询问他们几个的情况。
看来热情的只有他们俩,那天领我看房子的小子借故没来,另一个,至始至终没朝过面。
当我问到那第四个人时,宏子的直接反应竟然是:他有女朋友!
我吓了一跳,奇怪这句话跟我有什么相关。或者是他有女朋友究竟跟我有什么相关。
难道是他有女朋友,所以要介绍给我做朋友?
或者是他有女朋友,所以我连问都不应该问问他的情况?
我想不明白宏子突然对我说这句话的用意,但看得出宏子不太高兴,所以我也就不再问。
为了不在寝室多睡一天,我当天下午就把所有的大件行李都搬到了新房子。
琳琳留下来跟我一起睡。
当天晚上,我兴奋莫名。琳琳也特别兴奋。
我是因为再不用见到非人类的“****“和可以睡个能做个而且正常点的梦的觉而高兴,不知道琳琳又是为什么。
我们想唱歌可是没有卡拉OK,想听歌但是没有磁带,我们住六楼,楼里隔音又不好,所以不敢跳舞。
想了一下,我们决定跟羽毛借磁带。
那天羽毛带我们来看房子时,我们在他们屋里坐了一会儿,我们都看到了羽毛满满一桌厢的磁带。
宏子和辉子都出去了,屋子里剩下两个人。
一个是羽毛,一个就是那个我误以为要把女朋友介绍给我做朋友的第四个人。
他穿着白衣服,我没有看他,直接向羽毛走去。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不敢看他。
也许真的是宏子的那句话对我发生了作用,我开始下意识地回避他。
宏子是巨蟹座。由此看来,巨蟹座人真的很三八,而且警觉性很高。
拿完羽毛的磁带,我对羽毛说:羽毛,你是什么星座的。
羽毛说:我也不太肯定。
那你出生的日期是哪天。
4。23。
你是金牛座的。
你懂算命么?这一天出生的人有什么特点?
你等等。一会我拿书让你看你这天生的人是什么性格。
然后我走出他们屋子。
我是没有看他,可是我本能地感到他一直在看我。
从我进门的那一刹那开始,到我走向羽毛,跟羽毛说话,再蹲下翻找磁带,再到我站起身,跟羽毛说话,离开,走出门外,他一直在看我。
这让我很不自在。因此,路走得有点歪。
我不是很习惯被人家注视的感觉,尤其是被男人注视。
走进我屋的时候,为示我们的心无城府,我们没有关门。
几分钟后,羽毛和志子就进来了。
志子,就是那个要把女朋友介绍给我做朋友的第四个人,也就是那个穿白衣服的男生。
他一进来就直接走向我,对我说话:“我的生日是1978。11。13,是什么星座的?这天生的人有什么特点。“
我于是心头一震,因为我正在研究天蝎座。
我抬起头看他。
方脸,很方的那种。
以前就觉得自己的脸很方是种缺陷,现在发现他的脸更方,是标准的方脸型。
眼球的颜色非黑,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
也许他的祖先是外国品种,到中土以后的杂交产物。
嘴的形状怎么也想不起来,因为我每次瞅他都容易被他的眼睛吸引。
吸引我的,不是眼睛的形状,而是颜色。
似乎是琥珀色,这个颜色使它们看起来总像是在发光。
冷不丁一看他的时候,总以为是两颗宝石镶在他的脸上。
只看这两颗宝石,会让人感到拥有它的人是个温和而柔情的人。
因为它们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同时,他的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危险的是,他梳着板寸头。
我也是个有点异类的人。因为我偏好长发的男人。
长发的男人,总让我觉得有股女子气。不会让我恐惧。
相反而言,我就不喜欢板寸头的男人。
那会让我想起土匪这类相当危险的人物。所以非常害怕。
“危险“在我这里的含义,就是暴力。
初看到他的时候,板寸头的危险阴影和他柔和的目光在我心里反复交战,最终还是危险的感觉占了上风。
Heisadangerousboy。我的理智告诉我。
我控制住自己的惊慌,努力让自己平静地说话。
“你跟我偶像痞子蔡一天生呀。“
???
他一脸困惑。
随即掩饰不住地发问:“痞子蔡是谁?“
“痞子蔡你都不知道???“这次换我困惑。
“那《第一次亲密接触》你看过没有?“我再问。
“没看过。“
“《第一次亲密接触》你都没看过????“
我已经不光是困惑那么简单,开始发展到惊讶。
而且吃惊的程度不小,导致我嘴巴越张越大。下巴及地。
“那你上网不?“我再问。
“上啊。“
“那是网上最当红的小说。你竟然都没看过。“
“喔。“
“那你上网都干些什么呀?“
“打打游戏。聊天都很少。“
“什么游戏?“这句话问得有点多余,因为其时全班男生都在打CS(反恐)。
“反恐。“
果然。
反恐?我突然想到,发明这个游戏的人也许别有含义,因为它的意思也可以理解成“反对恐龙的战争“。
大概原创者见到了很多恐龙,于是发明了这个游戏。
“那至尊宝的那段精典台词你知道不?“
“什么台词?“
果然。
“曾经有一段真挚的感情放在我的面前,我却没有珍惜。直到失去它时我才追悔莫及。
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会对她说三个字——‘我爱你!‘
如果非要在这段感情加上期限的话,我希望它是……一万年。“
我缓缓背出这段台词。
我突然发现那两颗宝石的光芒黯淡下来。
情绪不对。我赶忙寻找话题。
“你上网从来都不看看小说的?“
“不看。“
果然。
“那你上网都干些什么?“他开始反问。
“聊天,看电影,看小说。“
“喔。“
他又开始沉思。我则看着他的眼睛。
“你的祖先是不是外国品种?“
我终于克制不住。
“什么?“
“没什么。“
我突然发觉自己问得相当地不礼貌所以不敢再问。
怕他打我。毕竟他很危险。
但还是好奇,于是我决定换个方式问。
迂回曲折一下,比较容易达到目的。
“你的祖先是哪一国的?“
“中国的。“
“你确定不是匈奴人?或是匈牙利人?“
“不是。“
“真的不是?“
“不是。“
“确定不是?“
“不是。“
他说话很客气,都不会用到“喂“这一类的词语和口气。
但我还是固执地认为他的祖先一定是外国品种,退一步说也是外族人,要不然他瞳孔的颜色不会这么浅。
高中一位很博学的历史老师曾教过我们,中国没有纯种族的人,也就是说没有纯粹血统的人。
中国历史上无数次的民族大融合早已将我们的血统化得不纯。
你自以为很纯的血统,其实不知掺杂着哪一族的血。甚至是很多族的血。
尤其是北方人,混血的程度更甚于南方人。
因此,中国人不要总是嘲笑美国人。有点历史知识的中国人,都不会做出骂美国人“你这个杂种“这种事。
因为骂他们就是在骂自己。
有历史作鉴,我更加坚信他的祖先是外族人。
直觉判断是匈奴人,因为我记得匈奴人的瞳孔颜色就很浅。
我不敢肯定。
但我不再跟他争辩。
我突然想起他来的目的,于是赶紧抽出我的那本《生辰的秘密》,翻到11。13生的那天。
书页的右上角写着“木村拓哉“、“蔡智恒“。
我突然想起:他的生日竟然同时跟日本当红偶像木村拓哉和我的偶像痞子蔡一天。
这小子不简单。不仅生在天蝎座,而且跟当今时代两大当红偶像一天生日。
“性格:11月13日出生的人会是出色的评论家……“
我开始念给他听。
他认真地听着。
当念到“爱情“那段时,我突然想起以前为研究木村拓哉的恋情而看到的那段话--
“这天出生的人会因为失恋而深受损害。
感情极度脆弱令人难以置信。
若非与这天出生的人真心相爱就不应与他们谈恋爱。“
记得当初第一次看到这句话时内心的震惊,由此了解了这天生人的弱点。
也就此了解了远隔重洋的日本当红偶像木村的痛苦。
甚至对痞子蔡的爱情观也有了些了解。
通常内心越是脆弱的人,越是不喜欢被人家知道。我就是这样。
所以我常常会在人前装出非常强悍的样子,来掩盖内心的恐惧。
还会装出很快乐的样子,来掩饰内心的痛苦。
痛苦越深,笑得就越大声。
这是个人隐私,也许他就是这样,所以不仅不喜欢被人家知道,而且更不喜欢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念出他的弱点。
脆弱的人,一旦当心中的秘密被别人发现时,有两种表现:
一种是从此想方设法地躲开那个知悉他秘密的人,甚至不惜逃到天涯海角。
还有一种,会杀人灭口。
我是第一种,但我很怕他是二种。
我的自我保护程序开始启动。
我走到他面前,把书推给他。
我们相距只有一步之遥。
“你自己看。“我说。
他没接。
我又把书伸前一点。
他还是没接。
“喂,为什么一直让我念,而你不自己看?你是生怕我累不着呀?“我说。
“我是怕随便动你的东西你会生气。“
他很柔和地说出这句话。
!!!!!
各位看官只能看到文字,感受不到声音,更感受不到他说出这句话时那柔和的语气。
因此,我无法表达出,当他以非常柔和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时对我的震动有多大。
因为那代表他很尊重我,而且也代表他的心底同样有恐惧在。
我们同样会恐惧,而且恐惧的是同一样事情,那代表我们是同类。
我抬起头看着他。
忘了我们相距只有一步之遥,是有史以来我们相距的最短距离。
因此我看到的他,是张脸部大特写。
因此那两颗宝石,是如此清晰地呈现在我面前,绽放着光芒,璀璨夺目。
他如此地直视着我的眼睛,不带一丝隐瞒,仿佛能看穿到我心底。
反倒是我,心底的那份恐惧突然作怪,我低下了头。
我在害怕什么?
我退后了两步。然后说:“那还是我念吧。“
“嗯。“
于是我把那段我以为他会害怕被人知道的秘密念给他听,我害怕得不敢看他的宝石。
因此他是喜是忧是愤怒是恐惧我并不知道。
我很怕我就此成为许多悲剧故事中的小配角,因为无意中得知性格残酷的男主角的秘密,然后被主角杀了灭口。
所以念完后一直低着头,等死。
当他走出我的房间,我长长吐出一口气。
当晚,他和羽毛同时消失,据说是上网。
因此,剩下我和琳琳两个人。我们两个人高兴得无以言表。
从某个角度上说,我和琳琳又是同类人。
我们都是对男人比较白痴的那种类型,和“****“正好相反。
没有男人时我们最自在,有男人在的场合我们也许会假装得很快乐,但私底下我们绝对是和同性在一起时更自在。
面对男人时我们也许心底都会惊慌,所以常常表情失控,表达言不由衷。
没有男人时我们交流非常愉快,跟****这种货色比起来,我们是绝对地幼稚的那种。
我们幼稚地交换着比较单纯(蠢)的对人对事的想法。享受着单纯而且天真的快乐。
我们的话题很多,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们会一直聊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很少会有那种没有话题可聊的情况出现。
我和琳琳缠绵了一晚,第二天我们同时回家。
解释一下,回老家,而不是沈阳的家。我们在沈阳都没有家。
琳琳回家坐的火车方向和我正好相反,但车站却是同一个,所以绝对是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