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位的那天玉呈瑞在凌宵殿外唱着“将士行”,怀奠沙场中征战而死的弟兄,泫然泪下,自此玉壁皇朝的百姓都知道,他们的君王宅心仁厚福泽天下。
在座有好些大臣是当年随玉呈瑞一起出征的将士,虽然这些年来国运昌隆少有战事,但他们从来没有忘记当年征战沙场的快意恩仇,常常在深夜想念那激昂的战鼓与悲壮的军歌,如今突然听到了“将士行”!
在皇宫里,在皇上的寿宴上。
行乐在场内凛然起舞,舞姿并非柔美,而是带起了凛冽的风,身上的藏青披风张开如同当年风里的战旗,她手中的明黄长绢挥舞如浪,令人想起战场上一往无前的战甲。
鼓声急促,场上的女子眉目带了淡淡的苍凉。
练将军的虎目突然含了泪,想起了死在沙场上的弟弟,他和着乐鼓声,轻声哼唱起来:
“……沙场点兵风沙满,壮士一去回不回。葡萄美酒夜光杯,天色沉沉血色新……阿娘望路眼茫茫,不见儿女髫已垂……热血洒得旌旗满,壮士再不回……”
乐声在最烈处骤停,全场鸦雀无声。行乐匍匐在地,手中长绢向正位伸出,上面行云流水般两行大字“禄似松鹤齐天高,福如东海寿延年”。
玉呈瑞朗声长笑打破沉寂,看向行乐的眼神带了无尽激赏之意。
“好一个‘禄似松鹤齐天高,福如东海寿延年’,好一首‘将士行’,行乐姑娘果真不同凡响,可否问姑娘如何想到送这样一舞献给孤王?”
“回皇上,这是四王爷的主意,他说皇上在重阳前后特别怀念当年征战的将士,便让民女献上一首‘将士行’,希望博皇上一笑。”
“好,好——”玉呈运龙颜大悦,赏赐不在话下。
回到座上,玉呈祥拭去行乐脸上的薄汗,满目怜爱已然要溢出来。他想到刚才,忍不住嗔怪道;“你什么时候还准备了这一招?”
早知她聪颖,可仍然想不到她这般高竿。
“我准备的还不止这个呢。”行乐就着他的手喝一口茶水,轻声道,“你带我来的什么地方啊,我什么身份啊?没什么准备我敢进这个龙潭虎穴?”想看她出丑?也不想想她是谁,她可是Z大有鬼才之称的常行乐。
宴会重又上了别的节目,首先便是美女如云的百花舞。
“说真的,我知道我跳舞没她们好看。”行乐一边嚼着干果,一边中肯地评价道。
玉呈祥笑了,行乐的舞姿其实比不上经过多时苦练的宫人,但她却选择了正确的时机,可以说是投了机取了巧,那效果已然大大不同。
会上有不少人偷偷看着玉呈祥这边,其中大多的焦点是行乐,经过刚才一舞,在座对她已经是刮目相看。
“你刚才那一舞收服了很多人的心呢。”玉呈祥在她耳边说。
“那还用说。”行乐也凑近他,“你看皇上多欣赏我。”
温热的气息轻轻挑逗着他的皮肤,玉呈祥心一颤。
玉呈运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亲昵,眼中高深莫测风云变幻。这时行乐恰恰抬起头来,直直望进他的眼里。
三王爷么?值得好好研究啊。
行乐柔柔一笑,把目光移开去。
宴会最后是众人献礼,练将军送一把宝剑,凤丞相送一对稀世玉玲珑,各大臣送的也都是价值千金的宝贝,不过玉呈瑞什么宝贝没见过?天下的宝贝都是他家的,他家最不缺的就是宝贝,所以这些宝物几乎不能让玉呈瑞放上几分关注,只有玉呈运和玉呈祥的礼物让他停下了目光。
行乐一见玉呈运的礼物,脱口低呼:“血玉珊瑚?”
“行乐姑娘好眼力。”玉呈运笑道,“没错,这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血玉珊瑚。”
血玉珊瑚并不同于一般的珊瑚,它只形成在常年高温的海水里,出水后通体透红,在夜里还会荧荧发光,行乐长那么大,也只在国际博物馆见过一次,那次见的还没有现在这个一半大。
大臣们交口称赞三王爷心意贵重。
“那四弟送的……”
这个石头是什么?包括行乐,所有人眼中都有着相同的疑问。
玉呈祥送的是一块两个拳头大小的似石似玉的东西,暖黄色泽,上有模糊纹路。看不出稀罕,像身边常见的石头,但又不完全一样。也看不出贵重,毕竟一块像石头的东西嘛,比不得珠宝玉石。
“请二哥触摸此石。”玉呈祥并不急着解释。
玉呈瑞把手覆上去,惊讶地“咦”了一声。
“这石头有一个的好听的名字,叫做温情石。只有在内部炽热的山里才找得着,但极为稀罕。听说此石之上附有山魂,所以终年暖热,具有活血散淤以及安神的功效,臣弟知道二哥胸腹常有不适,故辗转向异人求得,希望对二哥身体有所裨益。”
“四弟真是有心了!”玉呈瑞点头笑得开怀,显然比起玉呈运的血玉珊瑚,这件礼物更得他的心。
玉呈祥含着笑,心里却想,你既然知道我有心,就不要那么早死,你要死在我的手上呢。
行乐看玉呈祥虽然笑着,但笑意并没到达眼底。
到底玉呈祥和皇帝之间有什么事呢?她觉得皇帝对玉呈祥并不像做假,他是真心疼爱玉呈祥的,但玉呈祥面对着他的二哥,眼底始终有着隐隐的怨怼。
不太对劲啊。行乐摸摸下巴,注意到已经沉下脸的玉呈运。
这三兄弟之间有什么秘密呢?
正想着,突然听起一个咬字有些奇怪的声音:“见着贵朝如此奇珍异宝实在是令巴木错汗颜。”
“哦,是巴木错兄弟抬举罢了。”玉呈瑞谦虚一下,面露微笑。在座大臣也掩不去自得之色。
“因为昨日才到玉鄄城,匆忙之间皇上寿辰也没有备下厚礼,实在罪该万死。”巴木错一躬,“不过幸好巴木错身边有一件本族的宝物,希望献给皇上。”
巴木错抬头,面容眸色有异于本地人。
“这是谁?”行乐偷偷问玉呈祥。
“是宁撒族的二亲王,多年来游历各国,昨天刚到玉壁皇朝。”
“刚才怎么没看见他……”
“他是在你跳舞时才来的,你忙着吃东西了。”玉呈祥声音隐隐带笑。
正说着,巴木错托着两尊一模一样的五彩佛陀上来,行乐一见之下瞪大了眼睛,老天,这不是……
哦,她终于确定这个皇朝是真正存在于地球上,真正存在于历史之中了。
“这是我族的宝物,叫做情佛。”巴木错小心翼翼地把佛陀奉上。佛陀是为女身,颜色明艳,面相庄严,让人见了顿起肃穆之心。
“两尊?”玉呈运怀疑道。
“当然不是,”巴木错微微一笑,“当是宝物,自然是独一无二了。”
“那这……”
“两尊情佛之中,只有一尊是真品,另一尊只是不值钱的赝品,我兄弟说此物要赠予识宝之人,若贵朝有人能够辨出真品,巴木错自当双手奉上。”
“如果辨认不出来呢?”有大臣发问。
巴木错但笑不语。
“若辨不出,我朝又有何颜面收下这宝物?”玉呈瑞知道巴木错的意思,心里清楚他是给他们出了个难题,但他们又不能示弱。
情佛就放在场中央,几乎所有的大臣,包括皇上、皇后以及玉呈祥、玉呈运都上去细细观察过了,但还是没一个人说得出哪个是真品,哪个是赝品。
两尊佛陀大小一样,重量一样,样子一样,色泽一样,连所有线条都几乎毫厘不差,谁都找不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大家的脸上都现了或多或少的懊恼尴尬之色,难道就让一个蛮族亲王成功为难他们泱泱大国么?
巴木错认定在场已无识宝之人,脸上不由浮起倨傲之色,还带着淡极了的嘲讽,他说:“难道玉壁皇朝中再无能人了么?”
玉呈运怒其无礼,刚要发作,就听得行乐说:“不如让行乐一试如何?”
“行乐……”玉呈祥担心地蹙起了眉头,她行么?
得到皇上首肯,行乐向巴木错福了一礼,浅浅一笑,道:“亲王,有礼了。”
巴木错看着这个面无惧色的年轻女子,想起刚才她的贺寿战舞,却只是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刚才出彩,不过是有点小聪明,取了巧罢了,现在来想强出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行乐接下来的举动让巴木错吃了一惊。
行乐命人拿了一支蜡烛,把蜡烛移近两尊佛陀。
“你辨不出,就要毁我族宝物么?!”巴木错的侍从叫道,就要上来阻止,被巴木错拦下,那侍从不敢再上前,却急道:“亲王,那可是情佛。”
“退下!”
侍从不敢多说,退到了身后。
全场几十双眼睛紧张地注视着炙烤着的五彩佛陀,片刻过后,只见那其中一尊佛陀渐渐起了变化,那佛陀的唇色由浅朱变为赤红,灰蒙蒙的眼珠变得漆墨流光,原本庄严的面容在这样的浓彩之下蓦然媚艳逼人。
慢慢地,佛陀的全身颜色较之明艳更为明艳,整个佛身的色彩仿佛流动起来,隐隐发出光芒。旁边未起变化的那一尊赝品陡然黯淡下去。
这就是情佛。遇火燃情的情佛。
全场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
巴木错原本棕黑的眸子幽深如晦,定定看着行乐好一阵子。
行乐对着他一笑,说:“我住在喜乐楼,亲王若有空的话,不妨来找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