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沉的话语在耳边回旋，垂下头，她不安地绞着身上的浴巾，讷讷地道：“唔！谢、谢谢……”
然她不知道的是，只是这一个细小的动作，使得她修长而纤细的后颈给露了出来，黑发雪肌，似罂粟又似毒药，迷惑着人想在那片如雪般的肌肤上印上属于自己的印记。
“姐，今天有什么事吗？”将目光放在满地的衣服上，刘俊涛问。
“哦，嗯……倩学姐打来电话，说今天是她和方毅的订婚典礼，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若不是她提醒……所以就忙着找衣服，只是……”她耸耸肩，颇为无奈的样子，“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真有点不想去了。”
“那为何不找娜姐帮忙？她会知道你穿什么才好的吧？”
“对哦！”林曳晓转过身，笑看着身后的人，“我怎么把她给忘了，你看看我，嘻嘻，谢谢你提醒哪！”
站起身将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拾起来，重新放回衣橱里，她取了件衣衫：“看来我得快一点才行了，不然的话就没时间了……嗯，麻烦你先出去好吗，我要换下衣服。”
“嗯，好。”
耳边传来轻微的关门声，拿着衣服的手颓然地垂了下去。贝齿咬着颤抖的下嘴唇，她的目光逐渐涣散。
入夜，城市里亮起了各种颜色的霓虹灯，灯红酒绿迷离了视线。
将身上那件白色裘皮大衣裹了裹紧，林曳晓瑟缩着脖子穿梭在人群中。冬日的黑夜总来的特别的早，现在才六点半，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了。
距离订婚典礼的开始只剩半个小时，而从这边赶到聚会的地点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在路边拦了辆车，将地址告诉司机，坐在车厢里观望着外面的景色。
逢上周末，恰好是最热闹的时候，路上的车辆很多也很堵，车子缓慢着前进，像一条长龙游移着。
好不容易到了金城大酒店，已经超过了开始的时间。快速付了钱，她再次将衣领拢了拢，阻挡寒风的进入，踩着八厘米高的高跟鞋走上台阶。
“小姐请出示您的邀请函。”穿着黑色西装的门卫微笑着伸出手说。
“哎？”林曳晓一惊，赶紧从手提包里摸出已经皱巴巴的东西，“是……这个吧？”
在门卫的目光下，林曳晓迅速绕过他走了进去。她可不想看到他并不是很友善的目光，好吧，她确实不该欺负这邀请函，但当时实在是太急了，也就随手这么一塞，谁会知道被塞得这么皱？她也不想啊。
“等、等等！”冲向即将关上的电梯，林曳晓先伸进一只脚，等到电梯再次开了后，才闪了进去。
对着身边的人打了下招呼，她吐出口气。乘坐电梯上了三楼，酒店的门口摆放着傅方毅与欧阳倩婚纱照的海报，二人依偎在一起的样子很是甜蜜幸福。
男的温文儒雅、女的小鸟依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这是来来往往的宾客对这对即将要步入婚礼殿堂的新人的评价。
确实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随着人流走进酒楼的大门，只听见厅堂里播放着轻音乐，已经有好些人在厅中央跳起了交谊舞，男男女女，觥筹交错。穿着燕尾服的服务员们端着银盘子穿梭在人群中，时不时地为手里的酒杯没有酒的人换上另一杯。
站在门口的服务员带着亲切的微笑，对着林曳晓伸出手。她一愣，在瞥到他臂弯里的衣裳时，随即会意。
只是……到底要不要脱？
身上的衣服都是厉娜帮忙挑的，虽然当时她极力反对穿成这个样子，但厉娜却扬言这样的她将会成为整个会场的焦点，甚至在她换衣服之时早已和店里的服务员串通好，将她的衣物藏起来，害得她不得不穿着自己从未尝试过的风格。
扫了眼在场的女士，都是穿得极单薄的，毕竟里面开了暖气，倘若不把外套脱掉，那么在这里也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更加引人注目了吧……
“晓晓，你怎么现在才到？！”
就在她犹豫着到底该不该脱时，肩膀被人轻拍了下。转过头，红裙裹身的欧阳倩笑眯眯地看着她，手里还拿着还剩半杯酒的高脚杯。
“你也太晚了吧？我一直念叨着你怎么还没来，看看都超过了半小时了，害得我都以为你是不是太忙不来了呢。”
“抱歉学姐，来的路上塞车了，所以晚了点。”
欧阳倩罢手，笑得开怀：“哎呀，没事了，你来了就好，就怕你不来。”
“来，我来带你去看看我的爸妈，还有啊，你要快点把衣服脱掉，这里很热的，不脱你会受不了的！最好把贵重的物品放在包包里，以防万一啦！”
面对着那张笑脸，林曳晓叹了口气——看来就算她不想脱，也必须得脱了……
为什么总觉得这句话很有歧义？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高俊男人已经来到她们身边。依然是儒雅的气质，举手投足间透着绅士的高贵，眉眼含着淡淡的笑，几年来从未变过。
“晓晓？”见到她，他惊讶出声。
眼前的女人一袭单肩米白色长裙摇曳拖地，及肩长发被梳成高耸的发髻，以一枚梅花水钻发钗在脑后固定住，少了些凌厉，而多了丝高贵。而鬓边和后颈处落下的一些碎发，使得她在成熟妩媚中多了些许小女人的俏皮可爱。细长的银耳坠直垂到裸露的锁骨处，衬得那一片肌肤愈发的娇嫩。
“嗯。”她微微点头，笑得有些不自然，“第一次穿得这么隆重，怪不好意思的……”
“哪里哪里，很漂亮呢，方毅，你说是吧？”推了推身边的男人，欧阳倩笑着说。“晓晓你就应该多多打扮自己，老是忙于工作的事不关心下自己，好男人都会被抢光的哦。大不了学姐我帮你物色个，女人要早点把自己嫁出去，这样才好，毕竟……岁月不饶人。”
“小倩。”
对着傅方毅吐了吐舌，她巧笑嫣兮，挽着他的胳膊亲昵地靠近：“好啦，算我说错话了啦，既然晓晓来了，那我们就带她去见见我的爸爸妈妈吧。”
“嗯，等等，”在他们要转身之前，林曳晓快速从包里拿出个厚实的红包递过去，“恭喜你学姐，本来想打算买个礼物的，但是实在挑不好，加上时间又那么仓促……而且我觉得送钱比较实惠，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所以……”
“你啊，就是太过于客气了，害得我们也跟着客气起来，你明知我只要你人来了就好了，何必这么破费？方毅，你说是吧？”欧阳倩转头看向一脸不自在的男人，笑着问，“晓晓，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也就别那么见外，知道吗？来，我们走吧。”
跟在傅方毅和欧阳倩二人的身后，林曳晓有些忐忑不安地往前走。
距离上一次见傅方毅的父母已经是三年前了，那个时候是她第一次见他的父母，本以为会很尴尬，令她料不到的是，他的父母特别喜欢她，一见到她就嘘寒问暖，特别是他妈妈，用傅方毅的话来说简直是将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看待了。
而自从那件事之后，也有三年的时间没有联络，而这次的见面，让她都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态去见。特别是欧阳倩的父母……
她还记得那天在医院里，欧阳女士抓着她的头发又哭又闹，拼命地喊着说还她女儿的清白来。
三年多过去了，这个画面一直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像是一个又一个的烙印，深深刻在了上面，不论经过多少个春夏秋冬，不论走过了多少个城市，都不能忘怀。
怎么能忘呢？那是穷尽一生也不能忘的啊……那对充满憎恨和怨毒的双眸，宛若在无声诉说着因她的懦弱而带来的残忍，一下下鞭打在她身上，痛彻心扉。这是用千万个“对不起”都无法弥补的伤痕哪……
“爸妈，看，这就是我经常向你们提起的晓晓哦。”见到一对正在与人交谈的夫妇，欧阳倩笑着走过去，挽着妇人的手臂说。
原本欢乐的气氛在她的话中瞬间变得冷凝了起来，戴着珍珠耳钉和珍珠项链的欧阳女士冷着眼，将林曳晓从下到上从头到脚打量了遍之后，涂着大红色口红的嘴冷哼了声。
“原来是稀客啊，我道还以为是谁呢？”欧阳女士将手里的酒杯放进一边服务员手中的银盘里，转眸看着林曳晓，“几年不见了？三年多了吧……真不知道这些年来，晓晓过得怎么样呢？”
胸口被尖锐的东西刺了下，迫得她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抬眸，她露齿微笑，却是那么的勉强：“谢谢阿姨关心，我……很好。”
“很好啊……那就好了，这几年阿姨也很关心你是否吃得好穿得好睡得好呢，有什么比这些更重要呢？一个人出门在外总要多多照顾自己的，女孩子家，特别还是个没有人照顾的女孩子家，更加要照顾好自己了，要知道这社会是越来越日风见下了，万一出门在外深更半夜的被劫财又劫色，那可就人财两空了，不是阿姨不提醒你啊……”
欧阳女士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钻进耳朵里，那么的刺耳，像一柄无形的剑，刺入她的肌肤。
这些年，她何尝不是在自责与懊悔中度过呢？这些年，她何尝不想能再次回到从前，让历史重新改写？这些年，她何尝不想祈求得到他们的原谅？
只是……那也仅仅归于心愿而已。
因为她知道，什么东西都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记忆可以变淡、关系可以变淡……唯独仇恨不能变淡，非但不会变淡，反而会像陈年老酒，越来越浓也越来越深。在心底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让人不得安生！
双腿一下子变得无力起来，欧阳女士还在继续念叨着她那“关切”的话，这让林曳晓觉得还是在众人面前给她几个巴掌要来得好一些。
肩膀不知被谁撞了一下，让淬不及防的她差一点跌坐在地上，若不是刚好旁边经过了个服务员及时抓着她的肩膀，不然这一跤怕是要出洋相了。
“曼怡，够了！好好的订婚典礼说这些做什么？”欧阳女士身边穿西装打领带，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发了话，无框眼镜之下的双眼散发地凌厉的目光。
被他的话震慑住，王曼怡掩嘴轻笑：“啊呀呀，你看你看，我一开心就容易多嘴，谁让我们家的小倩要出嫁了呢？我这个做妈妈的语无伦次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老公啊，你干嘛对我那么凶呢？难道你不开心能看着女儿出嫁么？”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还有好些人等着我去招待呢，”往前走了几步，王曼怡突然转过身，“晓晓啊，有空的话记得要来我们家啊，看你那么瘦，阿姨会多煲点鸡汤给你补补身子的，而且也可以多陪陪叔叔下棋，叔叔很喜欢下象棋的，当然了也能多多和小倩交流，两个人好不容易能见个面，要多出来聚聚哪，知道吗？小倩，多陪陪晓晓，别让她一个人落单了哦。”
等欧阳夫妇走远后，欧阳倩略带歉意地望着林曳晓：“对不起啊，晓晓……我不知道妈妈她会突然间这样……如果早知道的话，也不会……”
“没事，”林曳晓摇摇头，笑得勉强，“阿姨有这样的情绪，也是正常的，毕竟当年……”
“真的没事吗？你脸色很苍白，而且……”细细打量着她，欧阳倩凑过去，“你左边的脸颊怎么感觉有些肿？”
“哎？！”林曳晓一怔，呆呆望着她。
脸上的还没消下去吗？今天过来时，她已经用了很多的遮瑕膏来遮掩那淡淡的淤青，也打了粉，为的就是让两边的脸颊看起来一样，还是被发现了吗？对上傅方毅投过来的探究的眼神，她慌忙将视线错开。
“真的有些肿哎，晓晓，你该不会蛀牙了吧？”欧阳倩继续问。
“呃……是的呢，”林曳晓摸了摸脸颊，不好意思开口，“最近吃了太多的甜食……学姐你知道的，我一旦压力大了就会狂吃甜食来缓解压力，不然我会受不了的……可想而知狂吃甜食的后果就是……加上我的牙齿本来就不好……”
欧阳倩摇了摇头：“你啊，都那么大了怎么还是跟小孩子一样？你这个样子让人怎么放得下心？还是快点找个能照顾自己的男人吧。”
“小倩——订婚快乐——”远远的传来女子娇媚的声音，循着声音望去，两个穿着不同颜色礼服的美丽女子漾着手中大大的礼包对着欧阳倩笑。
“啊！我要先招呼她们一下，方毅晓晓就先交给你啦，我去去就来。”说完，便朝着那两个人奔去，留下空间给林曳晓和傅方毅。
不知为何，欧阳倩这一离开，让她觉得空间一下子变得好大，也好空旷。面对眼前这个英俊潇洒的男人，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只能对他笑笑。
“你别放在心上，”傅方毅突然开口，望着她的目光淡淡的，“伯母就是这个样子，嘴上不饶人，你……不要往心里去，而且事情也早就过去了，关键是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