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再休息下没事吗？”办公室里，严耀光坐在皮椅上，翻阅着手中的资料问。
他身后的阳光穿过百叶窗，照进办公室，给他晕染了层淡淡的金光，柔和了他脸上那刻出来的弧度。
喝了口咖啡，林曳晓翘起二郎腿，将咖啡杯放回茶几上，双手交叉着放在膝头，抬眸望着他：“休息是重要，但再怎么样，还是要工作来得更重要，如果不工作怎么付得起水电费、物业费、车子的保险保养费、养老金、生活费啊？所以，虽然也很想休息，但是迫于生活的压力，也就不得不出来赚钱养家了。”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将百叶窗开得更大一些：“你啊，难道就不能把自己逼得那么累吗？”
“严律师，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那么兢兢业业地做事，让你的事务所的知名度能提高被更多的人所认识，难道还不好吗？”
推了推金边眼镜，他轻声叹息：“只要不把自己累垮了就好。”
“那是当然，我很善待自己的。”
站起身，她拍了拍身上的西装，将褶皱的地方抚平，打开办公室的门走出去。还没走几步，她身后就传来严耀光低沉的声音。
“听说傅方毅已经和她订婚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他们也在一起了，你，是不是该放下了？毕竟那也不能怪你，更何况她得到了她的幸福，但你不能一直将自己束缚在自责之中，不然……”
“你在说什么呢？”她突然回眸，脸上漾着淡淡的笑容，“他们那么幸福，我当然是发自内心的祝福啊，而且我也过得很好，不是吗？”
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阳光从严耀光的镜片上一闪而过，迸发出冷冽的光芒——
真的好吗？晓晓呐，有些时候，自欺欺人只会让自己更加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啊……
“林姐、林姐，这边。”米莉对着刚刚离开严耀光办公室的林曳晓挥了挥手。
“哎？什么事？”
“那个，你晚上有空吗？赵律师的老婆生了个男孩，他晚上请我们去他家吃晚饭，顺便大伙儿一起过圣诞节。”
林曳晓一愣，转头望着外面张灯结彩的街道和摆着圣诞树，在窗户上、门口挂着圣诞老人头像的商店。
原来已经是圣诞节了啊……想不到竟然那么快了……
“林姐？林姐？”
“嗯？”
“你去吗？”见她没反应，米莉又问了次。
“嗯，去，当然去，难得同事生了孩子，怎么能不去呢？”
“好的，那下班之后我们直接去他家，顺便去买点东西，毕竟不能空手而去。”
五点钟，事务所的人欢呼着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朝向电梯走去。
在米莉的催促下，林曳晓将电脑关掉之后，和她一起挤上了已经很多人的电梯。人多了，发生踩踏或者骚扰事件也是正常的，毕竟会有几个不法分子会趁乱的时候揩美丽女人的油。
只是很不巧的是……他揩的不是别人的油，而是林曳晓的……
于是，被修理到倒地不起也是理所当然的，谁让他那么不要命，偏偏遇上了她？
到达赵志刚家里时，还没踏进门，就听到从里面传来的欢笑声，还伴着类似于铃铛的声音。看来人都来的差不多了……
提着礼包按了下门铃，和米莉站在一旁等着里面的人来开门。
“啊——林姐，你终于来啦，就等你们两个啦！”赵志成穿着带有大朵大朵向日葵图案的围兜，手里还拿着勺子，见到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林曳晓和米莉，赶紧腾出空间让她们进来，“你们也真是的，不就是来我家吃个饭嘛，干嘛提着那么多的东西？多沉呀！”
“你老婆生了宝宝，当然需要补补身子了，反正不是给你。”米莉笑眯眯地闪身进去，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柜子上，“宝宝呢？”
“在房间里呢，我妈妈在看着，”赵志成转身泡了两杯水递过去，“林姐，你们就先做一下吧，晚饭很快就会好了。”
接过水杯，林曳晓笑看着他：“当爸爸了，果然就不一样了。”
“呵呵，那也是种成长啦，从男孩过度到男人，再从男人过度到丈夫，丈夫过度到父亲，最后又过度到爷爷，不管是哪一个阶段，都会学到不同的功课，现在只是个开始而已。”
“家里突然多了个新成员，真的和那不一样，总觉得看着他心里就特别受安慰，知道他身上流着我的血，就很有成就感，虽然暂时还是个不是很称职的父亲，但我会不断努力，让儿子知道他爸爸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爸爸，让孩子他妈知道她丈夫是个相当了得的男人。”
望着那张漾着腼腆笑容的脸，不知为何林曳晓觉得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是不是每个在进入过度期的人都会或多或少地成长一些？
对照一下的话，她是处在哪个阶段？心智又如何？
“呀，宝宝！”见到赵母怀里包裹着小棉被的婴孩，米莉从沙发上站起身，直奔向那婴孩，“啊啊——好可爱……竟然还笑了，阿姨，能不能让我抱一下？”
“好的，不过要护着脖子啊。”
“嗯嗯，”米莉边点头边从赵母那里接过宝宝，时不时地逗弄他玩，“啊呀，林姐快看快看，他的手好小的，就那么一丁点……脸也好小，才巴掌那么大……啊啊啊，他动了他动了！”
面对米莉的大惊小怪，林曳晓有些皆笑非啼，走过去看了眼襁褓中的婴儿，竟不自觉的，目光就被这个小小的人儿吸引。
一样是一个鼻子两个眼，但不知为何，在看着他时，她却觉得生命的伟大。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长到一米七八的小伙子，暂且不说当中的过程，仅仅只是这个身量，就让人难以理解了，更何况以后的生老病死。
“林姐，你也抱抱嘛，这个孩子貌似挺喜欢你的。”米莉忽然凑近她身边说。
“哎？！”林曳晓一惊，看着米莉怀里的睁开眼看着她自己的孩子，当他对她咧嘴笑时，心底竟流过一股暖流。手伸过去将孩子抱了过来，低下头嗅着孩子身上淡淡的奶香。
那么柔软脆弱的躯体在怀中，让她也不知不觉地放软了身体，抱着他的力量不敢用力，就怕一个不小心，会将怀里的人儿给弄碎。
原来……这就是呵护。
原来，这就是守护……
走在大街上，道路两旁的商店里播放着欢快的圣诞歌，穿着红色圣诞老人装的人，背上背着大大的袋子，手里拿着五彩缤纷的气球送给来来往往的人们。路上的树被挂满了小小的彩灯，时而闪着红光，时而闪着蓝光，时而又变成绿光。
与米莉两人分开之后，林曳晓并不急着回家，只是独自一人在街上闲逛，不知道要走向哪，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就感受下这个节日的气息。
街上都是一对对的情侣，手拉着手，或戴着同样款式的帽子，或是同样暖色的围巾，更或者二人同戴一只连手手套，每一对男女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而甜蜜的笑容。
她知道她不该来这种氛围的地方，也知道应该早点回家，但不知为何有种力量在牵引着她，致使她还不想回到她的屋子，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不想面对刘俊涛吧，两个人，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多少的交流了，即便是在餐桌上，都只是安静的吃饭，谈话也只仅限于各自的学习或工作。
她不知道他怎么了，自从医院回来之后，他好像变了个人，沉默寡言，甚至连笑容……温暖的笑容也极少出现。
“小姐，那一份礼物吧，免费的哦。”圣诞老人从包裹里抽出一个毛绒玩具，笑眯眯地道，“看你很不开心的样子，好像有心事啊。”
“虽然我不能帮助你什么，但希望这份礼物能稍稍带走你的忧愁，让你心情变好哦。”
看着手里的那个扬着大大笑脸的晴天小猪，林曳晓抬头对着圣诞老人粲然一笑：“谢谢。”
“哇啊——雪，是雪，下雪了！”
人群中传来惊呼声，紧跟着更多的声音此起彼伏，都因为这从天而降的白雪；原本在店里购物的人听到外面的惊叫，也纷纷走出来看；车厢里的人从位置上站起来，望着那些如鹅绒般的雪花。
走到人群中间，林曳晓伸出手任那些雪花落到掌心中，感受着从掌心上传来的寒意，看着纯白的雪花在掌心化为一滴晶莹的水。
情侣们已经拥抱在一起观看着这场几年难得一见的雪了，有几对甚至旁若无人的亲吻起来，在这片下着雪花的天空之下，以各种方式表达着他们的喜悦与爱恋。
而孤身一人的她在这里显得格外的特殊与格格不入。
果然，她还是回去的好……
“姐，姐！”
听到声音，她下意识地回过头，远处朦胧的灯光之下，一个修长的身影朝着她奔跑过来，一片又一片的雪花稍稍挡住了她的视线，却依然能看到对方奔跑时从嘴里呼出来的白色的雾气。
俊涛？她一惊，与此同时心里竟充满了欣喜。
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心中的欣喜也如潮水般涨溢。
二十米……
十米……
五米……三米……
他越过了她，跑向她身后穿着红色羽绒衣站在风中的女人，将她紧紧拥入怀。
“对不起，姐，晚上朋友拉着我，我一时抽不出身，你等了很久了吗？”
“不，没有，我也是和同事呆了好久才出来的。”
“啊啊——真好，终于可以到两个人的时间了，你都不知道我多想出来，几个男生在一起超无聊……”
相拥的二人渐行渐远，听着他们的交谈，抓着晴天小猪布偶的手无力地垂下。
有人说，心里的期待越高，得到的死亡也就越大，那么她现在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的呢？
街道旁的商店里依然播放着轻快的圣诞曲，穿着红色圣诞老人装的人给路过的人分发着手里的气球，不远处的欧式教堂里正传来有如天籁般神圣的歌声，面包房里飘出奶油与芝士的香味……到处都洋溢着圣诞节的浓浓气息，那么的热闹，那么的欢庆，然，处在人海中的她却觉得是那么的孤单，那么的寂寥，就连从身旁吹过的风，也在嘲笑着她的落单。
她想再次见到那张温柔的笑靥，她想再次听到那低沉的声音，她想……
眼泪从眼角滑落，当寂寞达到某个饱和点时，已经无法再抑制了。
原来，她依然适应不了这样的孤寂；原来，她还是脆弱到不堪一击；原来，她只是个披着坚硬外壳，拒绝别人给与她温暖给与她关怀的刺猬；原来，他不再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的日子是那么的孤单而难熬……
身体瘫软，四肢无力，她滑坐在地上，对着来来往往的人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泪水模糊了视线，光线被晕染，不甚清晰。
可不可以带她离开这个囚笼？可不可以？
一双膀臂忽而将她拥进怀里，耳边还能听到从对方嘴里传来的重重的喘息声，鼻息间闻到熟悉的味道，竟有种心安的感觉。
他拥着她，没有急着说话，只是一直喘息着来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
天空依然下着雪，一片一片地落在了头发上，落进领子里，被体温融化。
“……终于……找到你了。”他喘了口气说，“我一直在找你，满大街地找，打你电话也打不通，我……对不起！”
“这些天，我考虑了很多，那次看到你受伤之后我一直在自责，明明说过要保护你，但还是让你受伤了……面对自己的不够成熟、不够强大，我很抱歉，所以我尝试着先不那么快的亲近你，想让自己沉淀一下，想着该如何才能让你快乐，让你幸福，让你平安……不敢亲近你，就怕一旦距离拉近了，因为自己的原因在还没实现承诺前就……”
话语因为她突如其来的拥抱戛然而止，温热的液体滴落进领子里，鼻息间还能闻到淡淡的红酒香。
面对她的主动，刘俊涛也忘了该如何继续下文，只是呆呆坐着。
二人分开，眼前的人早已泪流满面，只是那双眸却那么的明亮而璀璨，如同天上的星子，不，是比星子更闪耀，更夺人眼球。
没有说话，只是凝望着彼此，然此时的无声却胜有声，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似乎在她的眼里，明白了一切，也感受到了一切。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再次确认，更加明确的知道她心里所想的，是否就是他现在所能猜测到的，他怕会不会是自己想太多而带来的错觉。
有人说，在爱情面前，人都会变得不自信起来，他想他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虽然在这段期间，他处心积虑了许久，很多的事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当现实真正来临时，却变得焦躁而不安，还带着莫名的害怕与惊慌。
一向的沉着在这一刻都荡然无存，就算是伪装，也伪装不了。
原本看雪的行人纷纷将目光放在了那对在雪地里凝视的人，甚至有人向他们走过去，围成圈将他们包围住。
吞了口唾沫，刘俊涛直直望着林曳晓的双眼，颤抖着嘴唇开口：“就算是这么不成熟的我，就算是还不能很好兑现承诺的我，就算是为了一些事情而耍心机的我……你……还愿意……接、接纳我吗？”
呼吸骤然一滞，幸福敲响了心门，在门外静候着等待随时的进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