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范睢才得以去离宫拜见秦昭王。足智多谋的范睢知道,如果这次不能彻底说服昭王,使他下决心起用自己,重新振作起来,励精图治,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为此,他孤注一掷,要给昭王一个刺激。到了宫门口,见秦昭王从对面被人簇拥而来,他假装不知道是内宫的通道“永巷”,径直往里走。宦官一见,非常生气,一边驱赶范睢一边喝斥道:“大王来了!”范睢假意说:“秦哪里有王?秦独有太后﹑穰侯耳。”他的目的就是想以此来激怒秦昭王。这一句表面上冒犯的话,实际上正击中了昭王的要害,收到了出奇制胜的效果。昭王听到后,内心震动,便上前去迎接范睢,引入密室,待以上宾之礼,并向他道歉说:“我本该早就向您请教了,正遇到处理义渠事件很紧迫,我早晚都要向太后请示,现在义渠事件已经处理完毕,我才得机会向您请教。我这个人很糊涂、不聪敏,让我向您敬行一礼。”范睢客气地还了礼。
范睢得到秦昭王的接见,这只是成功的第一步。下一步就是要取得昭王的信任。为此范睢也花足了心思,一步步吊足秦昭王的胃口。昭王求教心切,“跪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有间,秦王复请,范睢曰:‘唯唯。’若是者三。”(《战国策·秦策》)秦昭王三次长跪向清,也没人帮助您辨出邪恶。长此下去,从大处说国家覆亡,从小处说您孤立无援岌岌可危,这是我所担忧的,只此而已。至于说困穷、屈辱一类的事情,处死、流亡之类的忧患,我是从不害怕的。如果我死了而秦国得以大治,那么我将虽死犹生。这一番话深深地打动了秦昭王,见过会说的,却没见过如此会说的。秦昭王赶忙谦虚地表示:秦国偏僻远处一隅,我本人又愚笨无能,先生竟屈尊光临此地,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啊。从这以后,事情无论大小,上至太后,下到大臣,有关问题希望先生毫无保留地给我以指教,不要再怀疑我了。就这样,范睢靠自己的聪明才智获取了秦昭王的信任。
三、隐忍以待,巧除穰侯
这时范睢有两个选择:一、立即借机向穰侯等国之蠹虫发难,取而代之,全面整顿秦国的内政外交;二、先巩固自己的地位,从容易的下手,相时而动。考虑到穰侯集团实力强大,一时贸然下手,过于冒险。范睢决定先从容易做到的入手,他首先为秦昭王分析了秦国包括********、军事实力等优势,继而指出秦国现行国策的错误。秦国在拥有“四塞以为固,北有甘泉﹑谷口,南带泾﹑渭,右陇﹑蜀,左关﹑阪,奋击百万,战车千乘,利则出攻,不利则入守”如此有利的地理条件和“民怯于私斗而勇于公战”的“王者之民”的情况下,本来应该“以治诸侯,譬若施韩卢而搏蹇兔也,霸王之业可致也”,如今却“闭关十五年,不敢窥兵于山东者”,主要原因在于国策的失误,“是穰侯为秦谋不忠,而大王之计有所失也”,“夫穰侯越韩﹑魏而攻齐纲寿,非计也。少出师则不足以伤齐,多出师则害于秦”(《史记·范睢蔡泽列传》)。劝秦昭王重新制定国策,“远交而近攻”,那么“得寸则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在这里,范睢明确地提出了“远交近攻”的战略思想,这是范睢对秦国的杰出贡献。这个原则不仅为秦日后逐个兼并六国最后统一中国奠定了战略基础,而且对后世也有着深远的影响,为中国政治、外交思想史增添了光辉的一页。范睢还为这一战略原则拟定了具体的实施步骤。第一,就近重创韩、魏,以解除心腹之患,壮大秦国势力;第二,北谋赵,南谋楚,扶弱国,抑强敌,争夺中间地带,遏制各国的发展;第三,在韩、魏、赵、楚依附于秦之后,携五国之重,进而威逼最远且是当时最强的对手齐国,使其回避与秦国的竞争;第四,在压倒各国的优势下,逐一消灭韩、魏诸国,最后灭齐,统一天下。秦昭王听了范睢的分析,非常高兴,于是任命他为客卿,让他主管军事。从此,秦国的统一大业又走上正途。在范睢的主持下,秦国远交近攻,攻取了魏国的怀、刑丘,又把韩国拦腰斩为三段,韩国步步败退,摇摇欲坠,而秦国则在战争中获得了人力、物力等多方面的补偿,实力大增,这时的秦国在与关东六国的争雄中已经开始占据压倒性的优势了。
随着新国策的成功,范睢一天比一天更得到秦昭王信任,转眼间几年过去,其地位日渐巩固。范睢看看时机来临,决定对穰侯集团下手,改革内政,就对昭王说:“我在山东(崤山以东,通指六国)时,只听说齐国有孟尝君田文,没听说过有齐王;只听说秦国有太后、穰侯﹑华阳君﹑高陵君﹑泾阳君,没听说过大王您。什么是王呢?王就是专擅国权的人,王就是作威作福的人,王就是掌控生杀大权的人。现在太后专擅国权,肆行无忌;穰侯出使诸侯,回来也不向您汇报;华阳君﹑泾阳君等任意杀人,无所顾忌;高陵君任免官员,也不请示您。哪个国家如果同时有这四种权贵,没有不处于危亡之中的。大王您处在这四种权贵之下,哪里算得上王?”(《史记·范睢蔡泽列传》)接着列举齐、赵两国权臣擅权弑君的例子,提醒昭王注意“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主”这样的悲剧,最后动情地说:“现在朝廷上的大小官员,和大王您左右的奴仆近臣,无不是相国穰侯的心腹。我见您在朝廷其实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心中暗自担忧,只怕您驾崩后,您的子孙不能再做秦国的君主了。”范睢的这番分析,绝非无故进谗,他说的实际上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社会历史规律。历览我国古代社会,国家中央集权的程度、最高行政权力的集中和权威性对王朝的兴衰有很大的影响,如果君王、首脑被外戚、权臣、下属架空权力,政局被人操纵,那么这个王朝很快就会陷入内忧外患的境地,面临分崩离析的危险。所以果断地铲除那些干扰、分割最高权力的势力,不仅是巩固君王和最高权力权威性的举措,也是维护国家尊严、增强国力的必由之路。秦昭王也是明白人,“闻之大惧”,终于下定决心,当机立断,把穰侯撵到了封地去养老,接着又剥夺了华阳君、高陵君、泾阳君这些与穰侯狼狈为奸的人的大权,送到边远地方去居住。随后又逼着太后退位养老,不让她再干预朝政,使国内政权得到了巩固。范睢这一“固干削枝”的政策得到了完美实施。之后,秦昭王拜范睢为相,并把应城(今河南鲁山之东)封给范睢,封号为应侯。这时的范睢,可谓志得意满,功成名就了。
四、面辱须贾,报怨魏国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范睢也不例外。他虽然很有才干,但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心胸过于狭窄,“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历史证明,人们早期困苦的经历固然能够磨砺人的意志,“增益其所不能”,但是也容易让人变得忌刻甚至心理变态,仇视社会。有人因为年轻时受到大学教授的轻视,得志后把知识分子往死里整,就属于这种现象。范睢也未能免俗,他对须贾、魏齐的报复,与白起的斗争,即是如此。
做了秦国相国之后,秦国人仍称他为张禄,而魏国人对此毫无知觉,以为范睢早死了。话说魏王在秦国的进攻下早已成为惊弓之鸟,有一次,他听说秦国准备再次攻打韩、魏,急忙派须贾出使秦国求和。范睢得知须贾到了秦国,便隐蔽了相国的身份,乔装改扮成一副落魄的样子去见须贾。须贾一见范睢不禁大吃一惊,原来你还没有死啊!好在事过境迁,须贾存了一份怜悯心,见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仅没有再追究他逃跑之事——当然,所谓出卖国家机密一事本来也是莫须有,反而感念旧情,和他叙起旧来,末了还好酒好菜地招待一番,看他寒酸,感慨道:“范叔一寒如此哉!”又把一件绨袍(丝袍)相赠。看起来都是小恩小惠,后来却换回一条性命,正所谓“莫以善小而不为”也。两人在叙旧中,聊起了须贾出使秦国的目的。须贾说,现在秦国要攻打魏国,我们来求见张禄丞相,希望他劝说秦王放过我们。他哪里知道眼前的这位范叔就是张禄啊!范睢说:“我现在的主人跟张丞相很熟,我也跟着占了些便宜,能够见到他,要不给您引见一下?”须贾很不以为然,仍然摆谱说:“吾马病,车轴折,非大车驷马,吾固不出。”范睢暗笑,将车马的事也揽下,弄来四匹马拉的大车,并亲自给须贾驾车,直进了秦国相国府,“府中望见,有识者皆避匿”。须贾见到这般情景好生奇怪,怎么这个为人庸赁的家伙有这等威风啊?可他也没有多想。范睢要须贾先等着,说他前往里面给相国张君通报一声。须贾在门口等了很长时间不见人来,便向门卫打听,才知道所谓的张禄就是刚才给他赶马车、昔日他陷害凌辱过的范睢!不禁大惊失色,自知被诓骗进来,逃跑也来不及了,索性脱了上衣,光背,跪行,请门房代为通报谢罪。于是范睢故意派人挂上盛大的帐幕,召来许多侍从,威风凛凛,坐于堂上,才让须贾来见。须贾见到范睢连叩响头口称死罪,“贾不意君能自致于青云之上,贾不敢复读天下之书,不敢复与天下之事。贾有汤镬之罪,请自屏于胡貉之地,唯君死生之!”范睢说:“你的罪状有多少?”须贾连忙答道:“拔下我的头发来数我的罪过,也不够数。”范睢居高临下地宣布他三项大罪:“公前以睢为有外心于齐而恶睢于魏齐,公之罪一也。当魏齐辱我于厕中,公不止,罪二也。更醉而溺我,公其何忍乎?罪三矣!”按说早该把你给宰了,但是“以绨袍恋恋,有故人之意”,赠我件绨袍说明你还没忘旧交情,你仁我义,放你一条生路,其他的事,就别想了。随即范睢进宫把事情的原委报告了昭王,责令须贾回国。须贾去向范睢辞行,范睢决定来次快意恩仇,他大摆宴席,请来各国诸侯国的使臣及许多“国际”友人,罗列山珍海味。又故意安排须贾坐在堂下,让两个奴隶一边一个地押着他,把须贾当做马一样喂他吃饲料,让他在“国际”上丢足了人。范睢并且训斥他:“为我告魏王,急持魏齐头来!不然者,我且屠大梁!”须贾回到魏国,把情况告诉了魏王,魏齐闻知大为惊恐,连忙逃跑,最终躲来躲去,连号称好客的平原君、信陵君也畏于强秦,不敢收留他,他只好含恨自刎而死,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五、妒贤忌能,害死白起
范睢担任了秦相之后,王稽曾经对范睢说:“事有不可知者三,有不奈何者亦三。宫车一日晏驾,是事之不可知者一也。君卒然捐馆舍,是事之不可知者二也。使臣卒然填沟壑,是事之不可知者三也。宫车一日晏驾,君虽恨于臣,无可奈何。君卒然捐馆舍,君虽恨于臣,亦无可奈何。使臣卒然填沟壑,君虽恨于臣,亦无可奈何。”那意思是,生死难料,只要国君、你、我三人之中有一个突然翘辫子,你就没有办法报答我了。实际上是给他提个醒:别忘了我对你的帮助。范睢是个报恩报仇都很急切的人,所谓“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就入宫向秦王进言说:“没有王稽,我怕到不了秦国,如今我官至相国,爵封列侯,可是王稽还仅是个谒者,这应该不是他带我进关的本意吧。”秦昭王便召见了王稽,任命他为河东郡守,并且允许他“三岁不上计”,即三年之内可以不向朝廷述职。范睢又向秦昭王举荐曾保护过他的郑安平,昭王便任命郑安平为将军。范睢还散发家里的财物,报答曾经给予过他帮助的人,而对曾经找过他麻烦的也都一一进行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