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他们终究还是低估了天界圣域里那两位希望他们回去的心情。
离开雪域后不多久，为了之后的旅行方向，一行人开始产生分歧。
“我已经不想在魔界行走了。”难得林第一个发表见解。
“我先申明，我绝对绝对不会回灵界。”
“那么，我也不回天界。”尤华道。
“人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了呢！”清抱怨。
茗儿伤脑筋地皱起柳眉：“那不是没有地方去了吗？”
“是啊是啊！”维夕赞同，“那到底要去哪里呢？”
那时候还只是聊着接下来要去哪里，甚至，清都没有留意到后来是怎么吵起来的，只是，等大家回过神的时候，林和尤华已经拔剑相向了。
“你们别吵啊！”清横在两人中间。
“对！就是因为我才使大家经历了那么多，你要是不满意大可以回你的天界去啊！”
尤华不甘示弱地回击：“你让我回去我就回去，你当我是你养的宠物吗？”
“我还不要这么坏脾气的宠物呢！”
“喂！你们冷静一点！”清一手抓住尤华的大天使之剑，另一手抓住林的大祭司之杖，“我们中计了啊！”
然而，这一次，尤华和林却似乎怎么也醒不过来。
血从清的双手上滴落，地上开始钻出血红色的血玲草：“你们听不见了吗？”
“是我的错！一定是我的错！”一旁的茗儿突然举起虹之剑，横在脖子前。
清愣愣地回过头，有些分不清这一切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境。
“你们！都给我停下来！”清用力震开尤华和林，然后，一手夺过茗儿手中的剑，直指云端，“你给我下来！”
豆大的雨点敲打着大地，血玲草摇了摇红色的叶片。暮雨飘然而至，无辜地望着清：“师姐，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制。老头子们就那么想让我回去吗？不惜要和我决裂？”
“啊！不是……”暮雨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上头的命令，她从来不敢质疑。而师姐原本温润如水的秉性突然变得这般豪气也是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原因。
“唉！算了。告诉他们，解了这迷阵我们就去圣域。”清扫了一眼林他们五人，愤怒、迷离、自责，只有她是清醒的。
“啊！真的？太好了！我马上会汇报！”暮雨欢快地准备回圣域。
“等一下，”清拦住她，“我不在的日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有种落泪的冲动。
不久之后，一行人来到了天界圣域。
暮雨师徒俩可高兴了，尤其是师傅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师傅亲自带着清到了青闺：“这里是你以前住的地方，东西都没有动。”
清看着一尘不染的青闺，莫名地感动：“师傅……”
师傅转过来，苍颜白发，略佝偻的身子：“为师一直在等你回来。”
“谢谢师傅。”
“以前的衣服已经穿不下了吧，等下为师让暮雨把新衣服送过来。”
“好的。”踏入青闺之前，清回头道，“他们呢？”
“暮雨会给他们安排地方的。大王子和三公主原来的府邸还在，他们应该都去那里了。”
“上桦和夕悦吗？”清喃喃自语，双重记忆，有时候分不清自己是谁，究竟是清还是青焰。
等安顿好一切之后，清他们六人穿着华服去拜见天使王。
帷幕后，王望着面前的孩子们。没有人能够猜测他的心情。
清跪拜：“罪臣青焰未能将天书和天琴带回，请王降罪。”
林心中并不是很愿意跪拜，但是却更不愿意让清独自跪着，于是也跪下：“我愿意和清一起承担。”
“正如你所说，天书不过是神写给阿妮的情书，”帷幕后安静了许久才传出回答，“而阿妮她既然选择了轮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顿了一下，接着道，“都起来吧。”
清记得，以前，王不会隐藏在帷幕后，虽然那时候他也不太喜欢表达自己的心情，但至少不会用帷幕隔开自己和别人，究竟什么时刻开始改变的呢？
“以后，你们就可以留在圣域了。”
清他们对视一眼，最后，由清回答道：“我们并不想留在天界。”
“哦？”王似乎有些惊讶。一旁守候的通灵圣者也是吃惊地抬头看着清。
“四界之内，莫过于这里最为华丽，然而，早在我们陆续离开之后就注定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世间最珍贵的不是身外之物，而是记忆。我们经历过的那些共同的记忆才是最美好的。”六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第一次，王发现自己老了，居然无法体会孩子们的心情：“那是你们没有回忆起以前的一切。只要你们回忆起来，这儿也是你们的故园啊！”
“说实话，我们并不想回忆起来呢！”尤华坦然道，“虽然你是王，但是，对我而言，我有父母兄弟姐妹，我有一群朋友。我们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了。过去，已经不重要了。”
“真的不重要了吗？”帷幕后的那抹身影突然一矮，“那么，我送你们一样礼物吧。最后是去是留就随你们了。”
“我代大家谢谢王。”清再次跪下。
如果那时候清知道王的私心，也许就不会感激他了。
“不会啊，”很多年后讨论起，清回答说，“我们并不怕考验，比起以前遇到的那些事，王其实已经很温和了。毕竟，让我们经历更丰富也是一件好事啊。”
突然被包围在强烈的光芒中，睁不开眼睛的六人，来不及握住互相的手，被冲散在时光的通道里。
在殿外等候了许久的暮雨只看到师傅一个人走出来，于是担心地望殿内张望了一下：“师姐呢？”
师傅重重叹息，低头看着自己张开的双手：“逆光去寻找他们的记忆了。”他突然抬头望着暮雨，“为师是不是真的错了？”
“师傅从来不会错的。”暮雨一如既往的恭敬。
师傅没有回答，只是望向青闺的方向。她应该已经回到过去了吧。
“王！师傅！”青焰像鸟儿般飞奔向花园的凉亭，“啊，又下棋啊？”
“青焰，你说，你师傅和我，谁的棋艺更好啊？”天使王调侃道。
青焰认真地开始思索：“论计谋，师傅更加厉害，不过，全局还是王厉害，而且，王恩威并施，那是师傅没有的。”
两位老者都不由得笑了起来，天使王再次问：“那究竟是谁厉害呢？”
“唔唔……”青焰皱起小眉，很认真很认真地思索着。回答不出。
“哈哈哈哈……”王大笑了起来，“你这徒儿真可爱。我都忍不住想收了她呢！”
师傅脸色微恙，起身退三步跪下：“劣徒年幼，恐不能伺候王。”
王面上一闪而过的寒气，随即笑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呢？又有谁能抢走你的爱徒呢？”
青焰的心思早就跑到亭子外去了，完全没有听到两位老者的话，她回头对师傅道：“师傅，那么，徒儿就先退下了。”
“去吧去吧。”此刻，师傅巴不得她早点离开。
却见青焰出了亭子就化作凤凰，乘着风舞过百花盛开的花园。
师傅急得跳脚：“王的面前，小丫头居然也敢现出真身！惭愧惭愧！居然教出了这么没教养的徒弟。”
“她这是天性纯真。”王笑，“你也别操心，顺其自然吧。她啊，这样子最讨人喜欢呢！”
“这性子，迟早有一天会吃亏的。”师傅也不知道，一语成谶，多年之后，她被驱逐，作为师傅，却什么也不能为她做。
青焰在莲池边落下，透过莲池的水几乎可以看到四界之内任意一个地方。据说，这是当年神灭日，阿妮为神落泪形成的池子，上亿年的时光，莲池里的莲花不曾凋零过，与极域寒镜遥相辉映，成为圣域的两大圣地。
正是在这莲池边，青焰第一次看到了上桦。
“上桦哥哥！”
上桦转过身，平日里，他管理着外天界，很少回到圣域，不知不觉间身体已经差了很多，居然没有发现有人靠近。他很快笑着望向青焰：“青焰啊，是来看莲花的吗？”
“师傅说莲池的花都交给我管呢！”孩子气的自豪。
“是吗？”上桦不自主地伸手摸了摸青焰的头，“一定要好好加油哦！”
“嗯！”青焰欢快地应着，突然皱起小眉，仰望着上桦：“上桦哥哥不开心吗？”
上桦吃惊，随即柔和的笑：“没有啊，只是突然想不明白一些事而已。”
“什么事呢？也许我知道啊！”虽然青焰那时候还年少，但是却比那个年纪的孩子知道的都多。只是，谁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即使知道了那么多事，她依旧是那样天真纯洁，也许是天性如莲，不染污浊吧。
“到底，有没有永远呢？”上桦望向莲池，池面上随他的心显现出一抹纯白的身影，圣殿，圣女。
青焰不解地望着池面，然后回过头看了看上桦的侧面，“唔，我不知道。”低下头。
“青儿看过那么多书都不知道，那么应该就没有答案了吧！”上桦故作轻松地调侃。
青焰咬了咬牙，“上桦哥哥你等我，我一定会找到答案的！”转身化作凤凰飞走。
上桦叹息地看着那个无法阻止的孩子，回过头，莲池的水面荡漾起细小的波纹，看不清原来的画面。然后，上桦像没有来过一样离开。
圣殿，薰纱静静地坐着听他们汇报：“还没有找到王子殿下，整个天界都翻遍了。”
“隔一段时间就失踪一次，王子他，到底是去哪里了啊？”薰纱暗暗思索着，“你们先下去吧。王子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他回来后记得叫他来圣殿。”
“是。”
薰纱深吸一口气开始处理天界的各类事项。
天界，一直都是由王子处理所有事项的。天使王似乎很多年没有出现了。只是偶尔重大场合他才会出现。若不是那样，甚至会有天使怀疑王早就离开了。
而她是挑选出来帮助王子的圣女。其实她不是王子的第一个圣女，在她之前还有好多个。
天界王族掌控着长寿的秘诀。天界的天使划分出不同的等级，各有不同的寿命。天使王那么多年来不曾显老，而王子也只是略微成熟了些，但是，圣女却一代一代传递。
有时候，薰纱觉得，也许自己死的时候，王子也还是那么年轻吧。
薰纱低头写字，没有注意到上桦走了进来。他默默地看着她，良久才开口：“夜深了，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就行。”
薰纱没有抬头，淡淡道：“你还知道回来啊。如果有一天你丢下这烂摊子远走高飞，我是不是就要老死在这里了啊！”多年的相处，早就没有了距离。彼此间可以口无遮拦，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要走的话，我一定会带你走的！”
“很期待呢！”薰纱终究还是把笔递给上桦，然后，起身回去休息了，临走前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说：“下次要失踪的话，先通知一声，大家都很担心呢。”
“嗯。”淡淡地回答，听不出感情。不知道为什么，可以对着青焰温柔，可以对着所有人充满爱，却无法敞开心扉对薰纱。时不时总要进圣域躲一下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青焰窝在墨香阁里好几天没有出门。那时候，师傅还只有她一个徒弟，师傅耐不住终于亲自来到墨香阁看青焰在干什么。
“在找什么啊？”师傅好不容易才找到埋在书堆里的小人儿。
“啊，师傅！上桦哥哥说不知道有没有永远，所以，我在帮他找答案。”
“这种东西是找不到的啊！”师傅拍了拍青焰的小脑袋。
“怎么会呢？”
“那是要自己去慢慢体会的呢！”
“唔，可是我答应上桦哥哥会找到答案给他的。”
“也许他只是逗你玩呢！”师傅隐约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还是不希望自己的徒儿陷进去。
“不会啊。”青焰坚定地摇头，“我一定会找到答案给上桦哥哥的！”
之后又过了很久很久，青焰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答案。当很多年后，她带着自以为是答案的东西去找上桦的时候，却已经太迟了，上桦的灵柩被送入圣域，停了七天后下葬。青焰跪在那里，流泪将笔记烧给他。
“如果我不是那么单纯，如果我能发现上桦哥哥问那么问题的深意，那么，我是不是可以阻止一切悲剧的发生？”单纯的孩子，第一次迎来了成长的契机。可惜，最后还是没有改变，也许，那时候的她其实还是很没心没肺的吧。所以，曾经很在乎的人最后也没能在她心中留下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