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字传进七尘耳中后，迅速勾起了袁海留下的记忆。他方才明白为什么袁伯有那番自信，确定这个地方安全可靠。
四海钱庄地处巴蜀，是巴蜀地区最有影响力的钱庄之一。不过真正让七尘感到吃惊的是，袁海的母亲居然是四海钱庄的大小姐，庄主则是袁海的姥爷！
袁海出生后不久，母亲丁妙雪便早早去世。当时尚还年幼的袁海，在姥爷身边待了几年。一直到袁毅任职江州后，才把他接过来。从哪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姥爷了，毕竟巴蜀和江州相隔千里。不过逢年过节，袁海总能准时收到姥爷托人送来的礼物。
有这层关系在，四海钱庄绝对是目前最可靠的地方。
“丁庄主还不知道老爷去世的消息，咱们要不要先派人送信？”袁骑在一旁插嘴道。袁毅去世的太过突兀，根本没来得及通知那边。
“来不及了，晚一天走袁家就多一分危险。”七尘摇了摇头，问道：“袁伯，账房那边还有多少银子？”
“一千两左右，剩下不多了。”袁伯显得有些无奈，袁毅在世时有谁能想到，袁家会走到捉襟见肘这一步。
“待会全部支出来，给大家都分了，就当遣散费吧。”七尘倒是无所谓，钱没了还可以再挣。但袁家这些下人，在袁家干了近十年，哪怕是袁家真亡了，也不能让他们心寒。
“那春草呢？”袁伯瞥了眼七尘问道。
“春草……”兴许是受到袁海残留的感情羁绊的影响，七尘听到这个名字时，也不禁有些犹豫。
思忖良久，他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决定，坚定道：“这一路不知有多少危险等着，带上春草反而是害了她。”
袁伯默默的点了点头，不在言语。他深知少爷话里的意思，却也不得不认同，从江州到巴蜀千里迢迢，带上个女人确实不方便。
“那咱们何时出发？我也去准备准备，跟手底下的兄弟道个别。”军人出身的袁骑见惯了这种离别。但一想到要彻底离开江州，难免会有不舍的心情。
“明天中午！”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铛的声脆响，极其刺耳。
三人同时回头看向紧闭的房门，袁伯和袁骑二人对视了一眼，警惕的走到门前。袁骑的手臂猛地将房门拽开，房门打开的瞬间，却是和袁伯都愣住了。
只见站在门外的春草泪流满面，眼角的晶莹止不住的往下淌。盛着饭菜的饭碗和盘子碎了一地，刚才那声响明显是出自它们。
门内的二人无奈叹了声气，回头看了眼七尘，悄悄绕过春草向外走去……
“少、少爷，我……”春草夹杂着抽泣的话音，仿佛一柄利剑，穿透了七尘的心脏。春草刚才一定是听见了自己和二老的决定，否则不会有这般反应。旋即，他带着愧疚的口气道：“春草姐，进来吧。”
进门之后，春草与往常一样伫立在七尘身后，等待着少爷的吩咐。不过往日那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今天却是低头不语。
屋里的安静持续了很久，主仆二人谁都没有率先开口。直到外面的凉风，透过窗户刮进来，七尘感到阵阵凉意时，终于忍不住道：“春草姐，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况且，离开袁家你就自由了，想去哪都行。”
他刚说完这话，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春草使劲摇了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不要自由，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跟在少爷身边，哪怕当一辈子侍女也行。”
“一辈子侍女…”七尘念叨着这句话，不由得回头瞅了眼女子，那憔悴的容颜是个男人看见了，都会升起保护的欲望。可天生的危机意识告诉他，以目前的处境，如果真的带上春草，只会害了她。江州士族绝不会轻易放他们出城的，他甚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少爷，春草……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春草怯懦的话音，传进七尘耳畔。他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试图安慰女孩道：“不会的，是我无能。”最后四个字不知是说给春草，还是在告诫他自己。但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说出，说完脸上便露出疲惫的表情。
作为一个合格的侍女，春草对少爷的习性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然而七尘现在这副无能为力，甚至是无助的疲惫与自嘲，她却从未见到过。而无能两个字，更是令她心底痛意滋生。女性的本能告诉她，这个男孩承受的东西太多了。
思忖良久，七尘缓缓开口道：“春草姐，帮我重新弄点吃吧。”
“嗯。”
重回寂静，春草一言不发的将先前洒落在门口的饭菜打扫干净。准备离开之际，身后的七尘忽然抬头望着她的背影道：“等到了四海钱庄，我就让人来接你。”
闻言。
春草如触电般打了个寒颤，背对着七尘露出一张侧颜，轻轻点头。那张不算精致却惹人怜爱的容颜，已是被泪珠浸湿。
……
……
黑夜。
袁府深处，七尘盘膝坐在床上，双手握拳搭在两腿之上与其平行，口中呢喃着隐晦的口诀，犹如上了发条的机器，周而复始的重复着。好半晌过后，他期许中的奇异并没发生，一切皆和以前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不顶用么？”七尘苦笑着拿起放在一边的书籍，古朴久远的气息迎面而来。泛黄的封皮上写着青元冥典四个大字，令他觉得十分熟悉，偏偏又很陌生。
这是袁毅曾修炼过的功法，也是袁家如今最珍贵的宝物。
功法二字对七尘而言，绝对算是一个新颖的词汇，至少以前他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但换一种说法，他却是能明白其中的含义，内功心法！
看过武侠小说的人，对内功心法一定不会陌生。可当它真正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又会用瞻仰神物的心态向它祷告，期许它赋予你的力量，能够得到一切。而七尘刚拿到青元冥典的时候，同样逃不脱那种心态。以至于他心底始终是忐忑不安得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
自打袁毅去世，这本袁家的镇宅之宝就始终搁在袁海身边，只是七尘不知道罢了。直到他想试试武者这条路时，才翻出了袁海这段记忆，从床铺底下找到了这本青元冥典。
在这片庞大的土地上，功法是一名武者不可或缺的助力。当武者跨过凝聚灵涡这道坎，真正步入武者的道路时，便得吸收天地灵气，才有机会晋升更高的境界。然而，灵气并非是温顺之物，反而是极端狂暴的存在。
纵观整个人体，除了丹田以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炼化灵气的地方了。可灵气要想汇入丹田，就必须得有经脉作为辅助输送，能借助的经脉越多，修炼速度就越快，而功法的用处便是在此。
判断一本功法的好坏，基于它能打通的经脉数量。经过上千年的繁衍与探索，人们也是发现体内的经脉分为九个通道，每个通道有九条经脉，总共八十一条经脉。
初次修炼能打通两根经脉的功法，算入门级也是最次品的功法。而打通五根以上，则算是中等。打通十根以上的功法，已是极为罕见的存在了，随便一本都能引起血雨腥风。
在往上那等传说级的功法，全天下除了皇族李家和几个为数不多的超级门阀外，其他人就算有也不敢随意暴露。
功法对武者的好处不言而喻，但另一方面权势越大的家族，占据的资源越多。这就导致了底层的百姓庶民，几乎不可能培养出有前途的武者。有些庶民凝聚出灵涡后，甚至连最低级的功法资源都没有，只能为士族门阀卖命，用功劳换取功法修炼。
“呵，起码比没有好。”
七尘自嘲似的笑了笑，跟那些真正的庶民比起来，袁家处境要好得多，至少还有一本青元冥典。相对而言青元冥典算是一本上好的功法了，按照当中记载初次修行打通的经脉在五根以上。换句话说，哪怕是资质再差劲的人，也能打通五根经脉。往后，就得靠自身的努力和天赋了。
不过老天给七尘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努力了一晚上，依照典中所记载的步骤循序渐进，前后试了不下十次，也没见到丝毫成果出现。
“哎，终究是当不成武者么？”
七尘无奈的摇了摇头，将青元冥典扔到一旁，心道：袁海占据身体用了十几年的岁月，也没有凝聚出灵涡，自己又何必白费力气呢……
“砰！砰！砰！”
正当他坐在床上一筹莫展之际，外面忽然传来烟花的爆炸声。烟火的彩光透过窗户折射在他脸庞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又不是逢年过节，谁会放烟花？
带着疑惑，七尘下床走到门外，略有兴趣的抬头看着直冲天际的烟花。砰砰的爆炸声持续不断，但与天上那五彩缤纷的景色相比，杂音则被他直接忽略掉了。
“少爷。”
“嗯？”
被惊动的七尘瞥过头看去，才发现是袁伯站在走廊中间喊自己。他顿了顿问道：“把大家都送走了？”
“都走了，除了春草说她明天一早再走。”袁伯犹豫了半晌，又道：“少爷，你真不打算再考虑考虑？”
七尘摇了摇头，望着新一轮绽开的烟花沉默不语。一想到那个女子，他心底便有种说不出的苦涩，耳畔也情不自禁的回荡着那句话：“哪怕当一辈子侍女也行……”
有时候，他根本分不清这份感情，究竟是自己的还是袁海的。
七尘晃了晃脑袋，试图忘掉这些东西。旋即瞅了眼袁伯问道：“袁伯，今天是什么日子，放烟花干嘛？”
“你不知道？”向来淡然的袁伯竟微微有些吃惊，见七尘摇了摇头，他才解释道：“明天就是玄奘大师取经归来的日子，皇上的谕旨三天前就下发到全国各道，要求举国欢庆佛经入唐。”
“玄奘？！”
话音刚落，七尘陡然一怔，浑身打了个机灵，下意识的问道：“除了玄奘还有谁？”
“还有谁……哦，对了，听说玄奘带回来的三个徒弟，好像有两个还是妖族的人。”袁伯还没说完，一旁的七尘已经是听得目瞪口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