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之和秦雁在手术室外等了整个四个小时，但是最终的结果，依旧让人心碎。
医生对他们说：“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和病人做个最后的道别吧。”
秦雁当即两腿一软，直接倒在了陆行之的怀里。
眼前真真发黑，差点就要晕过去。
可这是最后一面了啊，自己若是晕过去，就此生都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秦雁咬着牙，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陆行之跟着她一起走进去，床上的陆明商，看上去精神似乎比前两天还要好一些。
回光返照。
两人的脑海里皆是出现了这个词，心里狠狠一痛，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随后，秦雁来到病床前，问陆明商：“觉得好点了吗？”
“嗯。”陆明商点点头，自己的身体，其实自己最清楚了。
到极限了，真的、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很多时候人都以为自己不怕死，到了真正应该离开世界的那一刻，会很坦然。
其实不是的。
真的到了这一刻，你会很想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哪怕多一秒，你也觉得好。
陆明商看了看秦雁，然后看了看陆行之，对他说道：“之前我和你妈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在这里跟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们。”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不说陆行之心里早就已经恨不起来了，哪怕恨着，此时此刻也是心酸难受的。
陆明商继续说道：“这辈子欠你的，我也没有机会弥补了，而我，风光过，享受过，如今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出生在陆家，就是含着金汤匙来到这个世上。
从小到大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只是在进入商界之后，经历了一些尔虞我诈。
但对陆明商来说，这一生，还算平顺。
“我只是……”他的声音低了一些下去，也变得有些沙哑，目光从陆行之的身上转到秦雁身上，轻轻地说：“我只是不放心你妈，从此以后，她就要一个人了。”
此刻的眷恋和温柔，深情与不舍，都是真实的。
秦雁本来就是强撑着的，这一秒终于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陆明商摸着她的头，沙沙地说着：“这辈子你跟着我，受了很多委屈，如果我早一点看清，就好了。”
看清自己原来也是爱你的，看清自己原来这么在乎这个家庭。
可人啊，总在最后的时候才清醒，总要等到一切都来不及。
“我知道你怪我怨我，也知道你做了那么多，真正的原因都在我这里，雁雁……”
那个多少年都未曾叫出口的名字，再叫，竟然是生离死别之时。
他说：“雁雁，等我走了，你再找一个爱你的人，不要孤孤单单地过，我在那边看着，会心疼的。”
“我不要。”秦雁的声音更低，几乎是呜咽的，“我不要再找一个，我不要！我不要……”
“可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啊。”陆明商低低地叹，忍不住再吩咐陆行之：“我走了之后，帮我好好照顾你妈。”
陆行之没有点头，只是盯着他。
都已经不记得哭是什么感觉了，可此时此刻，他也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本来想说点什么的，比如：你为什么现在才醒悟？比如：你自己活着照顾，我不想帮你！比如：……
太多了，压了这么多年情绪，如果爆发出来，只怕会受不住吧。
可都到了这份上，为什么还要去计较呢？
生老病死，没有人可以躲过的。
要走的，就让他安安心心地走吧。
“好，我保证，一定让她过得跟你在的时候一样。”
陆明商闻言，露出欣慰的笑容，说：“谢谢你。”
陆行之也笑了，父子二人，到了如今，相视一笑泯恩仇。
后面他就先出去了，因为陆明商说想单独和秦雁说说话。
只是他临走的时候，陆明商对他说：“好好对那个女孩子，她适合你，你们会幸福的。”
陆行之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头。
病房里，已经老夫老妻的两人，却像是刚刚热恋的情侣一样，有着说不完的话。
耳鬓厮磨，紧紧相拥。
——
陆明商最后还是走了，那个时候许倾城的烧也终于退下去了。
她从肖家越和金辰口中得知陆明商的事之后，就说要赶过去。
“还是先给行之打个电话吧。”肖家越谨慎地说道，表情难得的严肃。
金辰也觉得先打个电话比较好，毕竟她刚刚退烧，万一又怎么的，陆行之还不疯掉。
许倾城拿了手机打电话过去，那边的人，过了好久才接，声音低沉到沙哑：“喂——”
“是我。”许倾城一下子心疼得不行，眼泪直接要滚下来，“你还好吗？”
“嗯，我还好。”陆行之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可来自内心深处的难受，哪有那么容易控制，“你呢？你好点了吗？”
“我已经退烧了，我想……来看看你。”
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来自他内心深处强烈的悲伤，许倾城说话都是小心翼翼。
但是陆行之说：“先不要过来，好好休息，不要让我担心，知道吗？”
沉默。
半晌，陆行之叹了口气，“乖，听话。”
听着那哽咽的声音，许倾城差点忍不住对着手机就嚎啕大哭起来。
“好，那你忙完了过来接我。”
“嗯。”
挂了电话，许倾城捂了捂心口，忽然就忍不住叫金辰。
“怎么了？”金辰走过去抱住她，看着她的大肚子，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
许倾城难受得厉害，紧紧握着金辰的手，哭着说：“我好难受，这里好痛。”
因为，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正因为自己失去过，知道这种痛，所以更能理解陆行之此时此刻的感受。
金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他们一路走过来，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可上天似乎并不准备就此收手。
父母，是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他们的离开，带来的打击往往比其他事情更大一些。
除了给她拥抱之外，其他的，金辰什么也做不了。
——
虽然退了烧，但是大家也不敢那么快就让许倾城出院回家。
尤其是现在，特殊时期，她的情绪也一定波动很大。
陆行之一直到晚上八点多都没有出现，电话也没有打来，金辰和肖家越只得一直陪在那里。
到了九点多钟，金辰跟肖家越说：“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就好了。”
肖家越还没说话呢，躺床上的许倾城就说：“金辰你也回去休息吧，我没事。”
“不行！”金辰一口拒绝，“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怎么放心？我陪着你！”
“我真的没事。”
“我知道你没事，可我就要陪着你。”
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许倾城笑了笑，也就没再拒绝。
肖家越这个时候也是特别懂事的，对金辰说：“那好，我先回去，有什么事情你给我打电话。”
“嗯，路上开慢点。”
看她的样子，似乎是不准备送自己了。
肖家越心想，我都这么懂事没缠着让你跟我回去了，你居然送也不送我？！哼！
“我有东西给你，不过忘在车上了，你跟我去拿一下吧。”他说，一本正经。
金辰当了真，就问：“什么东西啊？”
“你去了就知道了。”
“哦。”
两人一起出了病房，然后肖家越不要坐电梯，反正楼层也不高，金辰就陪着他一起走楼梯下去了。
但是走到一半，这人忽然又发神经不走了，直愣愣地站在那儿，瞪着她。
金辰不解，问他：“你干嘛啊？”
“我经常听说女人问男人，兄弟和老婆哪个重要，那么我现在问你，闺蜜和老公哪个重要？”
“什么跟什么啊！”
金辰一来是不知道他突然莫名其妙地问这个干嘛，二来则是……什么老公！谁是老公啊！
肖家越轻哼了声，先前的成熟稳重懂事体贴这会儿全部不见了，就跟个小孩子似的不依不饶：“说，闺蜜和老公哪个重要？”
“我没老公！”
“那就我和许倾城，哪个对你比较重要？”
金辰简直要晕倒，什么时候了，居然和自己在理论这个！
“好了好了，别闹了，快回去睡觉吧，不早了！”
“你不说我就不回去睡了！”
“那你睡哪？”
“你睡哪里我睡哪里！”
“你确定？”金辰忽然坏笑了起来。
肖家越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句‘确定’，还真的说不出口啊。
她回去肯定是和许倾城睡在一起，自己要是也跟着一起的话……陆行之知道的非得打死自己不可！
见她不说话，金辰就笑了，这次是真笑，“走吧，我们快下去，拿了东西我还要回来陪倾城呢，你看她心情那么不好，需要有个人在她身边。”
“我也心情不好，我也需要有个人在身边。”
“胡说八道！”
知道他是在胡搅蛮缠，金辰懒得再和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到了楼下才知道，他根本就没东西放在车里是给自己的，纯粹就是想骗自己陪他走下来！
金辰简直哭笑不得，“肖家越，你太幼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