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万万想不到,王总这么快就离我们而去。他们临出发的那天上午,方中昆打我手机,说王总和他就要出发了。我很高兴,左叮咛右嘱咐方中昆要注意王总身体,不要让他累了。最后还祝他们玩得尽兴。王总也跟我说了些话,说他不在的日子让我多留神,要常和春凌沟通,厂子里的事按照他预先的设想一步一步来。还说,不要轻信别人的话,等我回来,一切都会好的。我说你要保重身体。他说你放心,我们走了。
想不到,才过了不到十天时间,他就出事了。这天晚上,方中昆就打我手机,说王总突然昏迷了,正送往医院。我心中一惊,我说你们在哪?他说下午才回到省城,可王总马不停蹄又到他的一个同事家去了一趟,晚上回来后洗洗准备上床,哪知他突然就昏倒了。我说杨总在吗?他说不在。方中昆又说,王总哪里是去旅游啊!他是去找一个人。这一趟他太辛苦了,他是累倒的。我忽然头皮一麻,就给春凌打了电话,急忙先上路了。我一路祈求上天保佑王总,他会醒过来,他一定会有话跟我说。
到医院时,看到王总静静的躺在病床上,深度昏迷。我抓住他的手,我想摇醒他。医生就阻止我,说他恐怕不会再醒来了,你就让他走得舒坦一些,安静一些。我一听,脑子轰的一声,就冲着医生大喊,不会的,不会的,你不要胡说,他会醒来的。他还有话要对我说。可是医生对我摇摇头。我扑通一声立即跪倒在医生面前,哭喊着,求求医生,求求你救活他,他不能死,他不能就这样不言不语,说走就走。我们说得好好的,等他旅行回来,就给我和春凌完婚。医生,我求求你救救他。我几乎把头都磕肿了。医生说,你要克制,要准备后事,你不能就这样闹。我茫然地看着医生,我的心疼得就像刀割一样,我想放声大哭,但我拼着命克制住自己。我想王总要是清楚的,也不会喜欢我这个样子的。方中昆和司机也都泣不成声了。后来,我就守着王总,我就那样眼都不眨一下盯着王总我想对他说:你不能这样,你还有许多事要亲口交代我,你不会这样丢下一大摊子事让我一个人面对。你还要看着我和春凌身穿一身洁白的婚纱,由伴郎和伴娘领着向你行叩拜大礼。你也要看着谢姨和杨弦手牵着手,微笑着对你说声谢谢。你不会就这样不吭一声,你不会就这样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就去的。你还有许多的牵挂,春凌还没来啊,你的亲生女儿还要见你一面啊!
可是,我万万想不到王总就这样离我们而去,他甚至连眼皮也没动一下,连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就这样静静地去了。我悲痛不已,我放声大哭,我的泪水汪洋恣意,我不肯接受这样一个事实。这么好的人说走就走了。我没有主张,我趴在王总身上,嚎啕大哭,不肯起身。
还是方中昆清醒些,他说我们还有许多后事要办,你也不要这样悲伤,你要拿主意。我静不下来,我感觉天崩地裂。
我不知道杨弦是什么时候赶来的。我看到她一面泪水婆娑,一面镇定地安排着善后事宜。
我也不知道春凌到来时是怎样的光景,我完全失去了自我。我忽然听到一阵哭声,我就知道是春凌,只见他被任世达搀着,呼天抢地,欲死不能。我上前去,我眼泪涟涟,我紧紧地抱着春凌,我们失声痛哭。可是春凌也不搭理我,我更是百感交加。任世达一步不离开她。春凌一直就哭,哭到嗓子哑了,眼泪枯了,还是哭。我心疼得要命,我一直就在她身边守着,我们稀里糊涂地就被人扶着到了火葬场。
第二天,举行遗体告别时,我忽然就想到该让谢姨过来看看王总最后一眼。我就对杨弦说。可是杨弦断然拒绝。还把我呵斥一顿,说我多事。可我心有不甘。我只得忍着悲痛到了谢姨的家。
谢姨一听我说,差点晕倒,好半天才明白似的失声痛哭。
我就说那边在举行遗体告别仪式,我们快去。
谢姨就哭着说:“子泱,子泱上哪啦?一生好人啊……真就这样走了……”
我知道谢姨是想姜子泱驾车送她,我说我们打的去。这会姜子泱正巧回来了。见母亲泪流满面,大惑不解。我把事情跟姜子泱说了,他立刻就送我们来到殡仪馆。
王总被鲜花簇拥着,面目安详,就像睡了一样,仿佛此刻正被天国的光辉沐浴着。大厅内哀乐奏响。来了许多人,总部的、柯城的职工都来了,还有许多我很陌生的面孔。殡仪馆被挤得水泄不通。
我突然就看到了华昌,和杨弦一块站着。他来干什么?
人们自发排好队,一排排人缓缓移动着,从王总的身边通过,人们都把留恋的目光落到王总的遗体上,看王总最后一眼。
我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寻着春凌,找了好半天才发现春凌一直跪在地上,任世达就站在身后。一种失落之感涌上我心头。
杨弦也发现了我,看到谢姨,只把眼光睃了我一下,就不对我们这边看了。那目光就如刀子一样割了我一下,因为我看到杨弦的眼神锋利,那是一种毫不妥协的回绝。谢姨一直默默落泪,那模糊的双眼就那样直盯着王总安详的遗容,我牵着谢姨的手,我感到她在颤抖。
气氛沉闷又悲伤,人群就像一条弯曲的河流静静淌着。我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对我说,可怜的人啊。我一抬头,就见促狭鬼吴诗芒已站在我身旁,他也面有悲戚。我想不到胡老师还带着一行人也赶到了,他握紧我的手,似乎所有言语都在我俩握紧的手中传递。
一直到春凌捧着王总的骨灰盒由任世达搀着走出火化间,我才发现任世达似乎代替了我的角色,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谢姨也把我拉出人群,问我说:“谁主持的?”
我说我不知道,可能是王总以前的老领导吧。
谢姨就说:“不是问你这个,谁是幕后做主的。”
我说那肯定就是杨总。
谢姨就说:“孩子,不对头。回头你上我家一趟,我该回去了。”
我对谢姨点点头。我知道她的用意。我就不自觉地朝春凌走去。突然间我感觉自己就如水中浮萍,没有根基,没有着落。望着散去的人们,一种无依无靠的孤独感涌上心来。远远的,我看到任世达就像春凌的男友一样一刻不离她左右。我想起了为我铺好路的王总,这会已是一把灰装在那盒子里,我又是泪如泉涌。
我也不知哪来的念头,我跑到春凌身边,我捧起这还发烫的骨灰盒,我把脸贴上去,泪水就滚落下来。我想对王总说,你就这样撒手人寰,我该怎么办?你的女儿也不理我了,我怎么对你交待呀!我还能完成你亲口说的那些事吗?我哭着哭着,一双泪眼就看着春凌,我希望她跟我说句话,或者一个宽慰的眼神。可是春凌还是对我冷冷的,这让我越发伤心了。稍后,我对春凌说:“你准备把爸爸骨灰盒放哪?”
春凌毫无感情地说:“家里。”
这是她来到省城后第一次开口跟我说话。我看着春凌身后的任世达,我发现他对我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我靠近春凌,说:“还有许多客人在,你要跟人家打个招呼。我们一同去。”
可是春凌不动,也不理我。
一会杨弦过来了,见我们都在,就说:“一会我们有事商量一下。”然后又走了,风风火火的。
可是杨弦终究没喊我去谈事。我就这样整天昏昏沉沉,没人叫我干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这时我才知道,王总的突然离去,对我是一场多么大的灾难。杨弦以遗孀的名义在悄悄地安排着一切,我在这里成了个多余的人。最使我不能放下的是春凌对我的冷眼,我灰心至极。真的觉得就像风一般没了依附。
我苦苦巴望着春凌会给我一些解释,哪怕我有一万个错误,只要你说出来就行,我已经受不了了。我有一种被人抛弃,还不知为什么的感觉。好几天,我想跟春凌单独谈谈,就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家里人来人往的,春凌除了睡觉干脆就不在家呆。
我终于忍不住了,就给春凌打了手机。我说你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不理我,你说出心里话,我该怎样就怎样,我不会缠住你,不然我窝气,心中难过。
春凌就回我说,你还知道窝气,我窝谁的气?
我想事已至此,我再有没有担心的必要了。我说春凌就直说了吧。
春凌好半天不出声,也不挂机,我估计她哭了。
我就说:好春凌,我知道我错了,要是你不接受我,你就明说,我也好受点。
那边还是无声,过后,春凌说,丁唱,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我说你回到家里来,我们好好聊聊。要是你再不理我,我还有待在你家的必要吗?
春凌听我这样说,忽然明白什么似的,说,你说什么?你要走吗?
我说你我都这样了,我能呆在你家?
春凌忙说,别……别这样,丁唱,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离开鹏远好吗?
我说我对不起你爸,对不起你,他老人家生前委托过我几件事,可是我一件也没去办,我不甘心。在我走之前,我想跟你说说爸爸交代的几件事情。
春凌终于同意跟我谈。她说这些天她都住在公司,叫我上公司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