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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断桥\启示录

引子

人类发展的每一个历史阶段,都会有不完美的部分。黑暗在任何时候如影随形,常伴左右,纵使所有人胸怀光明,最后也不能尽数从阴影中走出来。

这可能是一个励志故事,也可能不是。因为,未来在不断改变,所有的事并非通过努力就可以轻易掌控。矛盾与选择总是并存着,它们制约着所有人,使我们尴尬,让我们丑态百出。为此,世界中的任何人都不能至善至美,只要是人都得身存善恶。同样尴尬的,还有人类的基因,它们也是一样。它们带有许多缺陷,不管是自发性的癌症,还是类似黑死病等外部感染性疾病,我们脆弱的基因总是难以抵御各种疾病的滋扰。总而言之,人类就是一种易病体。每一个人都很艰难,生存之外,我们还得与各式各样的疾病做一番斗争。

斗争?斗争!斗争······同样的世界,斗争永远在继续,斗争的内容亦是多种多样,神学与科学也是如此。“死日”后,地下掩体中的幸存科学家们没日没夜地研究起《圣经》。他们认为《圣经》里面的故事将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昭然于世,有的科学家甚至将现存末日的尴尬状况与这本全球最畅销的书做了简要对比。经过科学分析,他们得出结论:在古猿、智人及多种早期人类并存的年代(早期三大人种曾经共存),我们的祖先显得十分特殊,他们是一种奇怪的时代变异,甚至可以称他们为完美的时代瑕疵,因为,在进化过程中,我们的祖先是如此完美而又如此的突兀。他们突兀得完全不符合时代进化的漫长节奏。

基因、病变问题在《圣经》中得到充分的体现。伊甸园、先祖违命、耶稣令死者复生等等······就拿伊甸园故事来说吧,少部分人认为,伊甸园是一个由天主创造的封闭式生态圈,早期人类是天主的助手(或说是没有思想的奴仆),他们不受疾病困扰,他们是完美的物种。这与生态圈中的生命树息息相关,生命树的果实可以延续人类的寿命,人类可以一直享用上面的果实;而智慧树则有些蹊跷,天主在里面曾叮嘱人类不要去吃上面的果实,若吃了果实,人就会死。而通过科学猜想,生命树的果实或许是一种能让人永葆青春的驻颜化学品。智慧树的果实呢?它或许是一种能短期内促进人类基因进化的东西。还有树下的那条蛇,宗教上说,它是诱惑、欺诈的象征物。但从科学上说,它极有可能是一种病原体,它虽然没有直接攻击人类,但在它的鼓动下,没有心机的人类吃了树上沾满基因催化物的果实。后来,人类有了情感、明了羞耻,但不如说,早期的人类遭遇了一种质的飞跃,他们进化了、甚至是变异了。进化变异的结果众人皆知,上主不容许变异后的人类存在于伊甸园中,他矛盾着,却又不忍彻底清除他们,所以,他将变异人类赶了出去。被驱逐的人类不能永生,并被疾病所困,他们再也不能享用生命树的果实,他们只能吃土里的东西。这被教徒们称为血肉诅咒,可后来,由于亚伯之死,或是出于某种原因,上主对蝗虫般的人类产生了恶念,他痛下杀手,降下大洪水,用于毁灭带有“血气”的人类,那么,这部分带有“血气”的人类又是什么?他们可以被理解成是极端的变异体吗?

当然,信服这些理论的人必然会被虔诚的教徒们唾骂。教徒总会觉得异端学说就是对天主的亵渎,这也是一群无聊的伪科学创造者们带着反宗教的初衷,对《圣经》的全然“曲解”。他们执着信仰,从不会臣服于科学;他们敬神如敬世界,并相信末日存在。他们相信《圣经》故事是现实的、是警世寓言,他们认为所有的故事只是一种对人类行为的约束与告诫,只要这种执着信仰存在,他们就能时刻控制那些过激的人们,让世界永远安定,并按照他们的思维继续发展。

矛盾与选择,科学与宗教,生存与善恶······它们都是下文的元素。感受,评判,抨击,甚至到冥想,这些都属于您。好吧,让我们开始吧。

~~~~~~~~~~~~~~~~~~~~~~~~第一节、断桥~~~~~~~~~~~~~~~~~~~~~~~~~~~~~~~~~~~

有位信教的朋友曾在离别时送我一本《圣经》的电子书。我虽不是教徒,却依稀记得里面关于世界末日的描写:“······地大震动。日头变黑像毛布,满月变红似血······”这是真的,一切正如圣经所述,“审判日”或者是“死日”,它只是一个称谓,可在一个九月,它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那天,我幸存了下来,我用我的双眼见证了一切。

白日死了,夜也死了,它们死了很久。也就在这一片万物寂灭的夜里,我佝偻着,在残桓断壁中小心翼翼地搜索着。头上的罩帽其实是一块破裹布,布沿压得很低,让我行动缓慢。我可不是什么暗夜骑士,也不是什么归山隐者,更不会是麻风病人。我这样做的目的,只是让身体少散发些气味,尽量不让变异生物察觉而已。

我的状况很是不堪,身上全是污垢,连我自己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臭味。自从和探索队失散后,附近根本找不到什么补给品。虽说砖下、土中还有些爬虫蚯蚓什么的让我果腹,可眼前,手上的火把愈燃愈弱,并持续散发着阵阵恶臭。

这根火把是夜晚最后的希望了,记得我从它主人枯瘦的手臂上将它夺了来。当时,我完全不知道它上面的油脂是什么,反正如同这废墟中散发出的尸臭味一样就是了。可现在,我回想起在希望城的日子,救世军的长者用半带吓唬的口吻对我说过,用腐化变异生物的硬痂,再拌上一点尸油,这样做成的火把在点燃时可以散发出危险信息素。据说,这是除了枪弹以外最好的东西,它的气味足以让黑暗中的变异生物畏缩。这根火把让我活着,唉······可现在······

黑色的眼睛没让我在废墟中找到光明,我甚至都快忘了什么是善恶。

“汪!汪!汪······”远处传来急促的狗叫声把我从点点杂念中拉了回来。

怎么还有狗?这年头,变异物种的数量不断增加,别说是人,哪怕是一只鸟,如果被它们黏住,也会成为滋养变异物种的肥料。

我迅速灭掉火把,闪身躲到一堵断墙后面,为了盖去气味,我再用火把烧焦的棍头在身体周围画了一圈。

情况不明,我必须静观其变,余念不尽,回忆则是最好的等待:

我们的世界在大毁灭之后变得一无所有。我经历了太多太多,大起大落的情感遭遇让我漠然,不论英雄主义、还是善良正气,它们天生天妒,易散易逝。人类流离失所,在恐惧和饥饿中惶惶度日,只有少部分人在迷途中重拾信仰。纵观当下,更多的人们在世间要做的,仅是争夺利益与夹缝求生而已。

战斗容易让人改变,武器才是孤独人最好的朋友。一场冲突即将爆发,我熟练地取下背后的双管猎枪,将子弹上了膛。

头上有一轮半白的冷月,它印着灰色的土地,勾勒出一幅漠然的景象。

废墟中的破楼都被开了顶,光线不算太好,却也不坏。我大致判断了狗叫声传来的方向,双眼死死地盯着,再用单手仔细摸了摸枪背带上的子弹。

子弹不多了,只剩下五发。当然,紧缺的不仅仅是弹药。思绪再次飞转,遥想数年前,在灾难爆发的时候,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白色死光中。许多人来不及躲藏,直接暴露在白光下,他们停止了心跳,就这样瘫在路边、车里。可事态远不如保守派的估计,一些人永远没有醒来,成为冰冷的尸体;可一些地区的人们却受到不明病毒的感染,他们死后复生,成为变异者。在废墟中,我们曾和警察、科学家、工人并肩作战过。在与变异大军的长期对抗中,我们清楚地认识到,怪物在不断进化。原先,它们到处潜伏着,在阴影中猎杀一切经过的东西;后来,它们在一些地方活跃起来,屠杀它们所接触到的任何生灵。世界已经失去它原有的秩序,变异生物们不断扩充它们的种群数量,死掉的变异生物还会污染水源,喝下带病水体的人类也会产生病变,并逐步转化成它们中的一员。因此,在我们的世界中,水才是最宝贵的资源。

我们是凭借武器、工事存活下来的幸存者。我们本应该自豪才是,可细细一想,人与人之间也缺乏信任。因抢夺食物爆发的残杀到处都有,有时候,我真觉得我们活着与那些变异生物没什么区别,或许,差别只是目的不同、形态不同而已。

狗叫声越来越近,还有些零碎的皮靴踏地声。

他们肯定不是变异者。我偷偷从墙缝中望了出去,并用散弹枪瞄着外面。来了五个人,他们带着一条军犬,保持一米一人的进攻队形。另外,他们穿着清一色的城市迷彩,武装到牙齿:防毒面具,夜视仪器,步枪,应有尽有,头盔上还固定有什么摄像器材。

有点来头。不过······

虽是全副武装,但我还是能听到他们面具下沉重的喘息声。

拖沓的步伐证明他们纪律松散,但最能暴露他们缺陷的就是,有个家伙一直在抱怨着。

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他们来自哪里?连受过训练的军犬都在惊叫,那边究竟有什么?还有,据我所知,联合政府不是早就在“死日”的那天,土崩瓦解了吗?

就在我疑惑的同时,只听“嘘~”的一声,五人中的领队察觉到了什么,他吹了个口哨,并且打着手势,示意其他人隐蔽散开。

最近的一个人靠在离我正前方七八米远的一处墙壁上,狗仍在不停地叫唤着,一个班用侦查球无声无息地飞了过来。它悬停在空中,好像正用它的探头扫描什么。

他们,发现我了?!即使没发现,暴露也是迟早的事。而在这样绝佳的射击角度下,我只需轻轻扣动扳机就可以打穿他的胸膛。

他们不是为我而来的。我们探索队来到这里,为的是寻找新的水源供给,而这些家伙来这里的原因又是什么?我得知道这一切。

“咣!咣咣!”有人开火了!

紧接着,一个人大叫到:“任务没法完成了,必须前往接头地点!所有单位,到萨默尔大桥去。”

不管他们应对的是什么,我都必须削减他们的数量。“嘭!”的一枪,我命中靠墙的那个家伙,他闷哼了一声,枪马上掉在地上,人也躺在墙边。

“咣、咣、咣!!!”

枪声大作,在这么近的距离,他们显然能察觉到我的存在,可剩下的四人一并向前开火,没有一个人的枪口对着我。他们所有人都在往后奔逃。他们的目标竟然不是我?!而队伍中的那条狗也停止了吠叫,它呜咽着,像是受了惊吓。不一会儿,它挣脱了绳子,飞快地窜向某处。

机会不容错过,我正准备露头射击。可是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五人小队竟停止了射击,有个声音在宁静的废墟中显得额外清晰:“跑!别管他了!快!”

那支队伍中的全部人在听到命令后开始撒腿狂奔。我望着他们的背影,看他们消失在一个拐角。那里似乎是一条深巷,他们的靴子声在里面显得非常响亮,紧接着!一阵凄厉的嘶叫传来,枪声再度响起!

深巷里的枪响空荡并带着回音,可我听到其中一个截然不同的、诡异尖利的怪声。

“咳咔······咳咔······嗤嗤······”

那声音!!!

这东西并不普通。只有一种变异生物才有这种混杂、尖锐的声音。

见鬼!同化者!!!这就是那种被反宗教人士戏称为“造物主”的变异生物,我见过它!尘封矿洞中的情景在我的脑海中难以磨灭,当时的人们,无助可怜,如同牲畜般被赶进一座废弃矿洞。洞外全是变异生物,若不是碰到救世军的人,恐怕我早就变成茫茫变异大军中的一只了。

怪声继续着,我推测那同化者肯定躲在附近什么地方,据说,千百只变异生物中才会出现一只同化者,它是一种危险的病原携带者,传说它只要喷吐出一口毒气,一个活人顷刻间就会变成一只毫无情感的变异死物。还有,同化者因为某种原因,只出现在最深层的巢穴里。没人能出入变异者巢穴,也没人能在遇见它后活着离开。

原来这才是五人小队的目标!

但一切都太晚了,同化者继续发出索命的“嗤嗤”声,并靠近我开枪的地方。

它闻见了生人的气味。

虽然历练让我对恐惧麻木,可在致命的变异生物面前,我决不敢出半点差错。我将猎枪藏进石堆里,用头上的裹布把脸包紧,尽量只露出眼睛。

过了一会儿,我再也听不到同化者的声音。它消失了?!空气中透着丝丝诡异,我知道它就在我附近,而我却看不见它。第六感告诉我,所有恐惧元素都喜欢悄悄地出现在人们的身后。于是,我紧贴墙壁,好让我的后背不再暴露,另外,我把尸油火把的棍头放在口鼻前,借以盖住气息。

墙边有点窸窸窣窣的声响,同化者好像在用一根骨头摩擦着我所倚靠的墙壁。恶趣味让我放开去想,说不定那还是根人骨?它“吱吱”直响,让我的心里毛毛的,一时间,浑身上下布满了惊悚加上比厌恶的感觉。

好在,我早就改了冲动的性格,要是在几年前,我必然忍受不了这一切,然后就会在探头间丢了性命。现在,火把的焦臭味,骨头的摩擦声,“嗤嗤”的颤音全都在我身边。没有办法,我只能等,等这家伙被其他人吸引过去。

忽然,很远的地方传来“啊”的一声惨叫。墙边,一个生物“呼哧”一下从我头顶掠过,它强壮的下肢在断墙上一蹬,激起一片“哗啦啦”的声响。

几块断砖落在我身边,我不敢乱动,只见那怪物甩了甩尾巴,留下一个带侧脸的畸形背影,便朝叫声处飞奔了过去。

巷子那儿似乎是条死路。武装小队的叫声只在废墟中回荡了一遍,继而越来越弱。我探出头,看到远处有点莹莹的光,那光不断闪烁,似乎被什么东西盖住。几秒前,他们还在还击,而现在,除了几声悲惨的叫声,什么都没了。这,这是证明他们存在的最后方式了······

在一枪枪响后,周围又恢复了死寂与冷清。我猫腰起身,迅速换了一个位置。我找到一个垃圾堆,还有一些烧焦的废弃物堆砌在旁边,虽然火早就灭了,不过,那里还是有股难闻的味道。我相信这些散发着臭味的东西可以干扰变异生物的嗅觉。废墟中,生存的环境十分艰难,这里有它独自的生存法则,加上我也没什么洁癖,索性就趴了下去。

果不其然,几只灵活的变异者折了回来。它们在我躲过的墙边徘徊了一阵,可断墙边什么都没有。我有点钦佩它们“严谨”的态度,但我也是个善于隐藏的家伙。

夜月下,废墟间,怪物们将脸朝向空中。它们最后嗅了嗅,在得到相同的结果后,便走开了。

几年来,我大致掌握了它们的习性。尤金说过,经由人类转化的变异生物总能察觉到同类所呆过的位置,它们能感知恐惧,简单地说,它们就是我们的前生,与我们有着必然的联系。这可能就是许多人变异的原因,在人类的基因本源中,本来就有变异的成分。而散播开的变异病毒,它们只是将原本变异的基因释放并扩大了。我听说过一个理论:现阶段的人类就是一种极端变异。可我不懂科学也不信宗教,我就知道,人类和变异生物的唯一不同,在于,我们还残存点独有的东西——人性。

墙边被我击中的家伙没有死透,他咳着血,带着求生的最后欲望,挣扎着往前爬了好一段路。我知道,血迹和恐惧只会增加周围那些变异者的猎杀欲。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袖珍耳机,将听筒紧紧地塞进耳朵。

乐曲很轻快,没有歌词,只有音乐。这,是我最喜欢的蓝调。当然,这不是用来庆祝的,歌曲只是用来舒缓神经的,我知道眼前伤者的下场。我可不想分泌些恐惧激素什么的,不然那些烦人的变异生物又得再来一遍。

变异生物的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它们扬起尖刀般的、血红色的带勾骨刺,猛地勾进伤者的锁骨!怪物们可能很愉悦,它们不顾伤者的悲鸣,再用骨刺搅了几下,然后才”满足“地将那奄奄一息的可怜人拖走了。

我默默地把眼睛闭上。我得静观其变,等待与思考是目前最好、且是唯一的选择。

回去后,我们可能要重新编一本变异生物百科,因为,以往的变异者,它们全身溃烂,表皮呈焦油状,它们的视觉、口鼻均严重退化,并毫无心智。除了猎杀、污染、聚合、它们什么都不会。而刚才这批没有臭味,尖牙利爪的纯猎杀者可能是这里独有的怪物。加上同化者。这一切足以表明这块区域有够可怕。

我?!你会问我为什么可以在这些丧失心智的凶残野兽中苟活下来?我可不是它们的同类,智人团的医生说过,我受过辐射,可能活不了那么久了。如今,我的伤口正在慢慢溃烂,宛如这个肮脏世界一般。可是我,我心中总有挂念:我得活着,管它是为什么而活着,反正我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十分钟?二十分钟?算了,管它过了多久。这只耳机算是彻彻底底地实现了它的价值,它恰到好处地发挥了它仅存的电量。下面,看似风平浪静了。而观察与等待,仍然是最好的方法。时间,它在这个混沌世界里,可能是一段一段的,也可能是“嗖”的一下子。

同化者和它的爪牙们离开了,当我的双脚踏上巷子边的土地时,我的第一感觉,土质粘稠了。地上的鲜血与黑色粘液搅和在一块。尸体全被变异生物搬了去,唯一微微发着亮光的是一只导航手环,它闪着绿莹莹的光,投影出一个全息影像。

那是一座桥,我好像知道那儿。可是,那座早就断了,这些人去那里又是为了什么?

我把地上的一把完好无所的步枪拾了起来。枪身就别提了,一只断手还死死地抓着枪柄。借着电筒的余光,我搜索起一切散落在地上的东西。这些野兽也不知道多久没捕到活物了,许多东西都被撕成一丝丝的,血腥的景象甚至让我想到碎纸机,反正出来的全是这样。

能用的东西都随着尸体的迁移被变异者移走了。我从背包中取出一个瓶子,用里面加过基因灭杀剂的水冲洗了那把步枪,地上还有一个侦察球和一台夜视仪,我逐一清洗了它们,顺道把自己的手也洗了一遍。

回家吧。今天的收获已经够多了。我像个老夫子般自言自语道。

带着这些战利品,我回到我的“领地”。

隔离区的铁丝网上挂满空了的罐头,几具黑色骨架在风中摇曳着,那是我特意拖来的,除了警告那些初生的变异生物,我还指望它们能吓唬一些不怀好意的家伙。

我的藏身地在一处水塔之上,里面的水早就干了。我爬上通往塔顶的梯子,将一瓶除臭剂沿梯子倒了下去。

困意让我爬到吊床上。摆弄完侦察球后,我开始了思想上的“苦行”:喔。这里只留下像我这样的怪物,一只爱胡思乱想的怪物。数年来,加上我在科特市中的,我们翻遍了成千上百个废墟,吃尽了数千种过期食品;我使用过一切我收集来的“宝贝”。手机,对讲机,收音机,耳机,却没有什么可以给我带来一丝转机;我憧憬过,幻想过,盲目过,憎恨过,猜忌过,却始终没有人会告诉我该怎么过。这个世界终究失去了它原本当有的秩序,正如这个世界之初,一片混沌,暗无天日。

长夜漫漫,圆月摆脱了乌云的遮掩,天空中也露出满天的星星来。我面向空中,眼睛看着黑暗苍穹中的点点繁星。

这本该让我的身心放松,可我却又不争气地乱起了异念:世界变成了一片废土。到处都是吊诡惊异、接踵而至的恐惧,它们好似缠人的鬼魅,吸去我的灵魂,带走我心中的光热······每一幕都如在昨日,我止不住一次次回忆,回忆我的遭遇、我的对错。错综复杂的世界环境,相争相杀的可悲人类,还有潜伏在黑暗角落中的变异物种。所有的邪恶,它们相辅相成,完美配合,它们不断地索人性命,并且乐此不疲地制造出种种变态与恶心。

而我,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一个满身缺点、根本不算出众的渺小家伙。我带着忧郁和伤怀无奈地身处其中,以至于我在事情发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平静。"死日"那天,散播末日的魔鬼就像爱着世人的神,它把罪恶的种子撒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让所有人污秽缠身,它才罢了手。

不经意间,一颗流星拉着绿色的尾焰从我眼前划过,这看起来又是哪个将死之人的灵魂。

“呀~~~”

原本安静的夜晚瞬间被这种拉长的、怪异的声音所打破。

我赶紧翻身下地。戴上夜视仪后,我清楚地发现,夜空中,大约有五六只很大的蝙蝠正在向水塔飞来。

“割首蝙蝠?!”

它们怎么发现这里的?

大事不妙,我急忙用步枪向蝙蝠群瞄准。瞄准镜中,那些蝙蝠阵型统一,目标明确,根本就是冲我而来。

我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在一阵“哐、哐哐、哐!”的射击声中,子弹准确命中一只体型较大的蝙蝠,它的身体被彻底洞穿,不少体液凌空倾洒出来。可它扑腾了几下,只是飞慢了一些。随后的几秒,它拉长声音,“呀~~~呀~~~”地大叫了一阵!最后,它疯了似的,翅膀好像发了力,竟冲到整个蝙蝠群的最前面。

真是百密一疏。我在下面布置了许多警示陷阱,还有几颗地雷。想不到的是,变异生物竟会从空中进攻这里。我很明白,只有特殊子弹才能对这些大型蝙蝠造成伤害,看来,我得放弃这里了。

我脱掉满是臭味的长袍,将它直接抛了下去。衣服在空中逐渐展开,好像一个漂浮的黑色幽灵,我摸到背心上的挂扣,将它和一条钢缆上的挂扣扣在一起。

该带的全部都带了。我背上枪,顺着钢缆滑了下去!

就在我离开水塔的瞬间,几只“割首蝙蝠”联翩而至,它们冲到了水塔上,怪叫着,用尖牙利爪把一切能撕烂的、带着我气味的东西统统翻了一遍。

死期将至,当然,是我生,它们死。我顺着钢缆一路滑行,很快降落到地上。在解开挂扣的同时,我掏出一个遥控器,轻轻按下上面的引爆按钮。

“轰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大量的碎石混着冲天的火光四散开来,它们将蝙蝠、水塔一齐吞没,浓烟滚滚,地面则微微震颤着。时间不允许我去欣赏它们是如何灰飞烟灭的,和那支带狗的队伍一样,我很快就会暴露。所以,我,得离开了。

······

月光下,我一直在坚硬的路面上奔跑。我明白我应该去哪儿,可我终究是个凡人,奔跑的时间愈久,喘息就愈加剧烈。疲劳没让我懈怠,变异生物肯定会追踪我呼出的空气,所以,我必须跑,而在这变异占领区,路途中遍布艰险,任何一个阴暗处可能都会有场伏击。

带狗队伍的目标是萨默尔断桥,据我所知,那儿已经荒废了很久,没人能够跨越那座大桥,而他们似乎想从那里撤退。一种赌徒心理早就在我心中渐显,我需要去断桥看看,看看那里是否有人接应,或者用锚钩也可以攀过大桥?我得试试,说不定能逃到江对面去?

我边想边跑,体力逐渐流失,时间却不容我耽搁一分。断桥就在前面,我必须调匀气息,准备应对突发事件。

放慢步子后,我改跑为走,借此喘口气。江边,我淡淡地往江里瞟了一眼。河床中的颜色与脚下路面的颜色可以用截然不同这个词语来形容,里面没有水,也没有影子。它们是黑色的,黑得连月光都可以吞掉。

平常我可不敢靠近这里,因为,河床中并没有水,下面早已成了滋生细菌和腐物的温床。

我穿过一个阴暗的桥洞。走出桥洞后,我顺着桥墩上的一条铁梯攀到断裂的大桥上。

桥上,有许多瘫痪的小汽车,不少碎石散落在桥面上,显得很乱。岁月流逝使得整座大桥都带了灰,桥的中部断裂了,连着所有钢筋都被生生扯断。大桥因此被分成两边,一些原本用于横拉的钢索垂挂下来,与那些长出的钢筋相互衬托着。在桥下,还有一艘废弃的游轮,它的距离较远,除了船的轮廓,我只能看见上面一个个蜂窝般的窗口。

是联合政府的军队炸毁了它,这是他们预防变异扩散的早期手段吧。

桥面上的汽车很多,它们横七竖八地停着,玻璃全碎了。我尽量避开它们,沿着大桥边缘行进。无意中,我向下望了一眼。桥下满是一些淤泥状的玩意,它们肯定冒着泡,臭味连桥上都能闻到。这是变异生物污染区独有的特征,那些不仅仅是淤泥那么简单,它们是有生命的,是混合着变异有机体的化合物。

说不定这些“纯天然”的淤泥还能美容呢?一种奇怪的玩笑思维充斥着我的大脑。对于我来,身处这种孤独的境地中,恶趣味或许才是放松的唯一方式。

“嗤嗤、嗤嗤······”

声音来自一辆汽车的车窗里。我蹲下身子,看到一只瘦削的变异生物正在车里翻找什么。

我用步枪瞄准汽车,心中盘算着:要不要将这只怪物解决掉?而就在这时,几只差不多大小的怪物从另几辆车的车底钻了出来。它们爬到车顶,立起上身,四下张望。除了发出“嗤嗤”声,这些怪物还拼命地嗅着,似乎在捕捉空气中的人味。

我后退了几步。在后退的过程中,地上有个东西险些将我绊倒。等我低头一看,才发现,居然有条白森森的大腿横在桥面上。腿的断处血迹未干,还连骨头;皮肤上有道被撕开的伤口,下面的肌肉组织也清晰地暴露出来。

可怕的东西很多,这种场面到处都是。我屏住呼吸,悄悄地爬到旁边一辆卡车上。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远处的确有些刚才看不到情况:在桥梁断处,有一列长长的队伍。夜色下,队伍中的东西看起来只是一些驼着背、缓慢移动着的黑影。不过,在这个被变异生物占领的地方,这些黑影的存在显然不太正常。

这些影子穿过汽车残骸,每一只影子都是那么的忙碌,它们有的肩抗重物,有的在地上拖拽着什么······综合的说,所有影子的行为举止就像僵尸,但它们无一例外地做着“搬运“的动作,并向前面移动。

几分钟后,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当影子们走到断桥尽头的时候,它们并没有停下,领头的影子像着了魔似的坠往桥下,后面的影子受到前一个的“感召”,也跟了下去。看到这里,卡车上的我有点惊愕。下面是地狱吗?或者说,是断桥之下有什么引力将它们吸了去?

过了一段时间。我把能想的东西全想了一遍,不论是神话中的奈何桥、冥界通道,还是现实中的集体消失、自杀事件。而当我转眼再瞧断桥尽头的时候,所有的影子,没错,所有的,它们连同搬运物一起,就这么一个接着一个的,在断桥边缘处蒸发了。

我向车下扫了一眼,刚才车下的人腿也凭空消失了。啊?!我这才明白过来。这里压根不是什么逃生地。前面的影子,它们根本就是变异生物的搬运工,它们将尸体投到下面,证明桥下是一个变异生物的孵化场!

就在这时,我发现了异动。废弃车流中,一只很瘦的的怪物显得十分惹眼,它用双爪抱着那条大腿,朝我的方向回望了一下。

它似乎发现了活人的气息?!我赶紧跳下卡车,小心移动到桥边的护栏处。向桥下望了一眼后,我便抓住扶手,毫不犹豫地翻了下去。

在桥的侧边,我用四肢紧紧攀住桥沿的直条护栏。桥上的风力有些增加,气味会随风四处飘散,单独行走在桥面上必定会让我暴露无遗。我想,倒不如靠近桥边一点,让桥下升上来的臭气与我的味道相互混合,说不定这样做能让桥上的怪物们摸不着头脑。

顺着护栏,我一直爬着。不出所料,桥面上的怪物们没有察觉到我的行踪,可我的四肢一直被体重牵引,它们越来越酸,逐渐表现出疲态来。我喘了一会儿,为自己打气:必须赶到桥对面去,这里变异生物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我咬紧牙关,又爬了一段。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我找到一只工人用来维修桥灯的悬空吊篮。

距离合适。我用双手挂住栏杆,像只猿猴般晃动起身子,然后跃了过去。

吊篮在我落进它的时候剧烈摇晃了一阵,我的心脏“噗咚”直跳,生怕这只年久失修的吊篮坠落下去,而它却比想象中的还要牢固。它发出一些"吱吱"声,随后就停住了。

在吊篮中站定后,我一手把住篮中的防护铁条,一手摇起滑轮,控制吊篮慢慢前进。

篮子上的滚轮“咯吱、咯吱”地响着,我倒一点也不担心。桥上的怪物瘦得连耳朵都掉了,它们可听不到。

当到达桥梁断处的时候,一滴汗珠流过我的脸颊,它滴了下去,悄无声息地落进黑暗的河床中。

糟糕!顿时,我的心中马上泛起一阵惊恐。这,这该不会引起下面怪物的注意吧?!

······

然而,平静的河床中并无异样,那些淤泥依旧冒着黑泡,就像一口煮着柏油的大锅。

休息时,我观察起断桥的情况。两侧断桥的距离实在太远了,而狭小的吊篮中不好发力,桥面上还有巡逻的怪物,我也不敢爬到上面去。我粗略估量了一下,以我的水准,要将锚钩抛到另一头去,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有了!我心生一计,从口袋中掏出那个捡来的侦察球。用小刀撬开侦察球的镶板后,我将随身的轻质伞绳打了个结,再将结头压进镶板缝里。

这种侦察球很灵敏,它能自动飞行,也会根据控制者的手势运动。我想,只要绳子够长,它一定能替我将绳子送到另一头,接下来,我可以控制带绳的侦察球绕个两圈,将绳子缠在对面某处,然后,我就可以挂上挂扣一路滑过去了。

我搓了搓侦察球,这手法就像阿拉丁搓了搓神灯。当然,我也希望这样做能带来点幸运。

侦察球启动了。我打了个手势,侦察球感应到我的动作,很快地带着绳子飞向断桥的另一头。

计划相当成功。侦察球找到一根完好的护栏,我用手在空中穿针引线似的画了几圈,带绳的侦察球便敏捷地在栏杆上绕上绕下,将绳子缠在栏杆上。

大功告成,我拉了拉绳子,很紧。

这时,下面的河道中竟有些躁动声传来。

月光下,我看见河床间的那艘豪华游轮,它的船体横翻,周身锈迹斑斑,看来在烂泥中搁浅了很久。我又看了看船上密密麻麻的、深不可测的窗户,每一个圆形窗口都透出死亡的气息。这里面绝对不会有什么幸存者,不过,我倒希望他们的尸体不会出现在满是变异胶泥的河床中。万一我掉下去,在下面,肯定会有许多四肢健全的怪物想接着我。

“呀~~~“

是割首蝙蝠的叫声!

此刻,泥浆中跳出一个被焦油覆盖、浑身黏糊的黑人,同时,天色竟变得明亮起来。一个黑影从船舱中飞出,那是一只割首蝙蝠,它飞离游轮,径直落在黑人的肩上。

这是什么鬼东西?!我再也无法平静,可我的心中竟又飘过一丝疑惑。怎么好像在《圣经》中见过这个桥段?!好像,好像是······耶稣受了洗,随即从水里上来,天忽然为他开了,·····什么神灵好像鸽子降下、落在他身上······妈的!我咒骂着,眼前这家伙可这不是耶稣,这就是一只魔鬼!!!

“咳咔······咳咔······嗤嗤嗤嗤······”熟悉的声音!!!

同化者!!!它居然来自这里!!!

再看那只漆黑的同化者,它抖了抖身子,将泥浆甩落。肩上的割首蝙蝠再也站立不住,它扇起翅膀,腾空而起。同时,泥滩上又起了一阵响声。“呀~”“呀~~”“呀~~~”!!!另外几只割首蝙蝠钻出泥浆,它们跟着领头的那只,一并飞了上来!

这帮怪物发现我了!又是这种尴尬的局面。当然,我绝对不会束手就擒,所以,我立刻端起枪,瞄准为首的蝙蝠直接开火。

连串的“咣咣”声响起,枪口的火焰很短,弹壳像下雨般落下桥去。在倾斜大量弹药后,一只割首蝙蝠的翅膀被我打断,它惨叫了一声,像一把展开的、系着重物的破伞,笔直坠了下去。然而,这一切并没使其它蝙蝠退却,它们似乎被激怒了,翅膀越扇越快,离我还更近了一些。

必须顺着绳子滑过去。我将挂扣扣上绳子,从腿包中掏出一颗微型自导武器。打开上面的激光头后,我用它照向离我最近的一只蝙蝠。几秒后,武器亮起红灯。锁定完成!我用力将武器掷了出去。

“扑哧!“

自导武器的尾部喷出火焰,它开始旋转并化作一团火球朝着那只蝙蝠飞去。

“轰隆!”

武器命中了,最近的蝙蝠直接被炸成了碎块。当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火焰中,却有另外一只蝙蝠冲出!它周身带火,直削我的面门。好家伙!我赶紧缩身下蹲。低头之间,我几乎能看到那只蝙蝠刀锋般的翅膀。

“嘣!”那蝙蝠从吊篮上方斜掠而过。

我站起身,伸了伸腿脚,头也还在,可这时,我感到手里的绳子一轻,蝙蝠翼尖的锋利处居然割断了我的伞绳!

完了!我的运气用完了!我孤零零地站在吊篮之上。剩下的割首蝙蝠围绕在我左右,再看那河道中,更多的怪物站立起来。

“轰、轰·····”

雷声?!轰鸣?!它们来自远方的天空。

霎时间!河床被一片白光照亮!桥下面,数以千计的、深陷的、留着粘液的眼洞正凝视着我,所有变异生物都在挥舞四肢,它们磨着牙齿,表现出从未有过的饥饿,它们渴望我掉下去,渴望吸干我身上所有的东西!

这是地狱中才配拥有的景象!

而空中的白光却没有停止,它无止境地扩大着,将一切都被白化了,它不是那么刺眼,却令我眩晕。

它,它是那么的熟悉。这是?这是······死日的白光?!

······熟悉的、熟悉的死日。

所有的杂念在我脑海中飞转,手脚再也无法移动,我仿佛一具僵尸,感觉不到四肢,甚至连“自己”的概念都在渐渐消淡。时光倒转,记忆飞逝,一切的一切仿佛又重新开始了:科特、我的家、我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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