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眉终是忍不住逗弄着篮中小小婴孩的脸，真的是很可爱啊，不若其他孩子那般胖嘟嘟的，瘦瘦的显出秀气，白白的脸，黑黑的眼，红红的小嘴，真是越看越惹人怜爱。
柳眉无奈的喊了声，“师父，师祖说过你不可以动这孩子。”
可惜她师父不理会她，继续逗弄。一只修长的手抓住调皮的手指，嗓音温和，“舒眉，你又不听话了。”
柳舒眉亲亲热热的抱住来人，“相公，小师妹好可爱哦！比咱们那个臭小子可爱多了！”
这时黑须白发的白云飞拿着一碗药回来看见柳舒眉恼道：“谁准你进来的！书生赶紧把你老婆带走！真是的，这孩子不是你们家的那个小鬼不怕折腾，赶紧给我走！”
柳舒眉没有敢顶嘴，冲她师父吐吐舌头，拉着夫婿离开。
柳眉看小小娃儿喝药，居然不哭不闹，也不由得对这孩子爱上几分。
白云飞看她一眼道；“你还赖在这儿做什么？”
“侍奉您和小师姑啊！”她笑的无辜。
白云飞帮小娃儿喂药，一勺一勺细心照料，惟恐这娃儿一不留神就魂归西天，“七年了，那个男人，你当真放的下？你尘缘未了，下山去吧！”
“这词句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又耳熟？呵呵，师祖，您也喜欢听说书啊！”
他冷哼一声，“你少给我不正经。我抱微儿回来时，听说智家长子至今未娶，七年来追剿魏王余孽，日前似乎又受了伤，似乎还挺严重的，我就特地去瞧了瞧。满面沧桑，应是吃了不少苦。”
“师祖，我——配不上他。”
抬起她的脸，伤早就好了，现在依旧是那个明眸皓齿的柳眉，“眉儿，你可知当初你师父为何执意收你为徒弟？”
柳眉轻笑，“因我与她的名字相仿。”她那个人是极任性的，现在有师公那样的人纵容她，更是无法无天了。
“其实，她收你是因为你的性子极对她的脾胃，你天生的聪明又悠然淡远，对什么都不太放在心上，却也绝非无情之人。你若以为智瑞看不出你的为人，把你和魏王算做一起，却是冤枉了他。这些年，他一直都惦着你，思着念着为你复仇，不然他为何抢了连捕头的差事。你若还看不清，就枉你一颗玲珑心了！”
她低下头，苦笑。
不是这样就可以的呀！如果人生就这么简单就好了，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若她还以为人生简单就是自掘坟墓了。她没有师祖说的那般好，她只是趋利避害，自保而已。
白云飞将空的药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将小女娃儿抱在怀中轻拍她的背，姿势虽然有些生疏，却不难看出很有经验。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不过，有件事情还是告诉你比较好——”他看着柳眉的眼，笑笑道：“过几天逍遥侯爷会到五台，也可能会来恒山进香。”
什么？柳眉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师祖说了什么。
看出她的疑惑，却不理会，只是笑得极为慈祥。是啊，就是那样子，那智家的孩子他中意的很，就像对舒眉一样，看到好男人就把她赶紧嫁掉。他也是有点私心啊，总希望自家的孩子拥有最好的！
逃！
这是唯一出现在脑子里的念头，匆匆的回自己房间里收了几件衣服，带了少得可怜的积蓄。
下了山，看着驿路漫漫，忽然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天大地大，何处没有她容身的地方——可，这豪言壮语在这时失去了底气。
她，的确是无处可去。当年离开洛阳的时候，在船上，也是这么的难过。那时有个小婴儿作伴，现在确是真的孤单！
“柳眉儿，你这是去哪儿啊？”山下的人们都与她相熟，打招呼的是开茶棚的松伯，一张晒的微黑的脸，热情憨直。
她笑笑，“家里来信了，我爹想我。所以回家一趟。”
“哦，这样啊！你带了干粮没？我这里还有馒头，你带点吧！”菊婶说着就拿纸包了几个大白馒头塞进她的手里。
“不——菊婶，我——”
不等她拒绝，菊婶嚷道；“拿着！跟菊婶见什么外！再不听话我要生气了！”
“我——谢谢你啦——菊婶！”嗓音有些哽咽，心里暖暖的。
“哈哈，你这丫头，早去早回哎！”松伯爽朗的笑道。
“知道了！”她应了，却也知道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虽然舍不得，可是——真的不想见着他。见着了又说什么呢？自己在他心中已经是一个死去的人了，这么多年过去，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不如就让他保留当年柳眉的样子，也或者就让他把她忘了吧！
她一路往西去，一个人走，其实已经很习惯了，当年师父把她一个丢在京城不管她以后，就一直是一个人，然后遇到大姐，让她在镖局里做事，可是也就是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又不得不离开。少女岁月里，所有的事情都仿佛在眼前，包括对智瑞的感情，都显得青稚而酸涩。
“你就这么走啦！”忽然有声音传来，妖媚中夹着透着浓浓的邪气，想错认都不行。
“师父——”她惊慌的看向四周，没有人啊！
“哼——”那声音又响起，“知道害怕了？我救了你一命，你总得还了我的恩情才能走吧！”
一条人影从后方飘掠而来，而鞭顷刻间缠上了柳眉的颈项。
“想跑？”问句轻轻柔柔，但是却让人心颤。
“师父——”柳眉笑得谄媚，“没有，我只是去买东西，买点东西孝敬您嘛！”
“这样啊！”柳舒眉语气轻柔，“那是为师我错怪你了？”
鞭子从她的颈项送开，却一鞭将她的包袱打在地上，里面滚啊滚，滚出了包着馒头的纸包，“柳眉儿，这是什么东西啊？为师实在是不认得啊！”
“师父——”
不等她解释，柳舒眉一鞭将她缠住，“乖乖的和我回去，你欠我的没还完，休想离开恒山！”
他果然是来了，她躲在房间里，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以为一切都会好，他会离开，恒山又会和从前一样，不会变化，那样她就还是可以过她简单的日子，直到老死！
可是她的房门被重重的踢开，柳舒眉的声音如若魔鬼，“小眉儿，出来见客！”几乎有一种老鸨的感觉了！她哀号，怎么会又这样的师父啊？
她不理会，只是将自己缩得更紧，她就是胆小啊！就是没有出息！反正不要动，不要见他！
“柳眉，不要惹师父生气，赶紧起来梳洗好见客人了！”柳舒眉——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恨她！落井下石是她的拿手好戏，邪恶的令人发指！
“哼哼！师父生气啦！”一闪间被子被掀开仍在了地上，眼前是柳舒眉算计的脸，“小眉儿，你若是不乖，可不要怪师父对你太狠毒啊！”
她跳起来，“我不见就是不要见他！即便是死也好！”恼得连脖子都红起来，眼睛里是深深的绝望。
柳舒眉吓了一跳，呆住，“小眉儿——”
“你，真的这么不愿意看到我吗？”声音很熟悉，即使隔了那么久，却仍然是恍然如昨，七年的岁月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他们仍然走在回京城的路上，他仍然是优雅的让人牙痒痒，而她总是喜欢扯住他的衣袖，即使有时调皮扯破，他也只是优雅的笑笑。
是，幻觉吧？她茫茫然看着门口，不，她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
“你，真的这么不愿意看到我吗？”他又问。
声音和当年明明一样，为什么她会有想哭的冲动？
智瑞——她几乎脱口而出，可——
“您认错人了！”她干脆闭眼想夺门离去，可惜——
“小眉儿，”柳舒眉挑起眉毛，对她的小徒儿没有半分的怜悯之心，“你给为师差不多点！逍遥侯爷好歹也是个侯爷，你莫要和师父财源过不去！”
也只有她才会在受害当事人的面前这样说出自己的不良用心，全然不怕受害者的反弹。因为，他们的小辫子攥在她手里，即使是明知道是被宰，也得受着！
“师父——”柳眉瞠目，她知道师父的性子，可是，她要做的事情不会和她想的是同一件吧？
柳舒眉笑得温柔，回眸看见门口儒雅的男子，轻笑，摸摸柳眉的头，“是啊！小眉儿，你知道我和你师公要去建州玩耍，可是没有银子，怎么上路啊？所以只好委屈你了！”
门口的男子无奈的笑笑，似乎对妻子的行径见怪不怪。
“我，你把我卖给谁都好，就是不能是他，我不要随他走！”柳眉气急怒叫。
智瑞眼中染上煞气，一把将她扯进怀中，无视她的挣扎，只是对柳舒眉道：“您要的本侯定会兑现。”
转身对门口的男子说了一声“后会有期”，就挟着柳眉不见了踪影。
柳舒眉将地上的被子捡起来，嗅了嗅，轻叹：“小眉儿身上的香味真是好闻的很，记得她小时候我每天抱着她睡，总是好眠。”
男子进来，抱住她，“她有个好归宿，你应该开心才是。”
“是啊！”她笑开，“何况有逍遥侯府的支持，我真的是应该想想接下来我们去哪里玩？再不用担心盘缠的事情，真的是应该开心！”
男子轻弹她的额头，“你啊！”
“你放我下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她在他背上叫嚣，即使她当年受伤，经脉尽断，再也没有了武功，可是并不代表她就一点力气也没有！
可是他一言不发依旧往前去。
她张口咬了下去，他眉头微皱，终于放下她。
“你，从前没有这样激烈性子——”他望着她一脸的恼意，是，是恨他的吧？如果当初他没有将她送回京城，她应该是快乐的，即使是亡命天涯，也好过葬身烈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