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绸缎铺。
段家的绸缎铺有很多，最为重要的便是这个位于城东的铺子，虽说是商铺，但却也站去了大半条街，气派的很，路人都为之夺目。
平日里这铺子顾客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然而最近几天却是人丁稀落，连铺门都关了。可是今天，沉寂了许久的铺子却忽然热闹起来。
而这热闹，也不过是人多了而已，气氛却依旧沉闷。
段云海坐在后宅主位上，望着立在下头的十几个分号的掌柜，神色阴沉，看不出端倪。但那些掌柜们心中也猜得出，东家是如何的出离愤怒，以是于如芒刺在背，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说说吧。”沉默许久，段云海才冷声道：“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东城锦云铺的掌柜咽了口唾沫，他是第一个被封的掌柜，自然首当其冲。只见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抬头小心瞥了一眼东家的脸色，才道：“东家，这伙人是今晨辰时初刻来的，进来铺子里二话不说，便封了柜台，挟走了账册。我们实在拦不住，所以..”
“废话！”段云海怒喝一声，使劲儿压抑着胸中的怒火，喝道：“我问的是这个吗？”
锦云铺的掌柜心里一哆嗦，赶忙道：“东家息怒..”说完这话，他再一次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思衬良久才道：“今年那种账册，被带走了十之七八，不过东家放心，咱们的手段隐秘，就算让他查，没有个把月，也难以查出端倪。”
段云海眯了眯眼，忽然问道：“做的是龙门帐？”
那锦云铺的掌柜点了点头，道：“是。进缴存该四个项目我是分两批做的，进缴两项为甲本，放在了柜台；存该两项为乙本，存在商行总会里。因为未到年关，不是合龙门的时候，所以两本账册本来就是分开存放。被搜去的是甲本，没有乙本作为参照，很难查出里面的空档猫腻。”
段云海沉默了许久，应是在心中盘算那掌柜所说的内容。他脸色微微缓和下来，才叹道：“几位都是参与了这件事的，我先明话说了，此事若是被捅了出去，不单官府会寻咱们的麻烦，就是江南总会，也饶不了你我。所以，这几天里，把嘴把严实了！”
那十几个掌柜闻听此言脸色都不太好看，纷纷道：“一切听东家安排！”
段云海长长舒了一口气，喃喃道：“只希望户部的那些同仁们，手段不要那般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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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中午，明硕街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街头的素面汤馆也越发的拥挤。这是个老字号，虽是做的素面，但胜在清淡爽口，味道也是一绝。已是生意兴隆，食客往来不绝。其中还以笑佛寺的光头们居多，听说笑佛寺知客僧曾多次请求汤馆的老板在笑佛寺内开个张，可那老板却并不识趣，放着偌大的生意场不做，偏偏守着这家老店，几十年如一日，风雨不辍。
小庄和楚汶一样，都算是辞了萍逢楼的工作，此刻正一脸享受的和楚汶一起在面汤馆对着一碗素面大快朵颐。
这里的素面绝佳却不是绝在了面上，而是绝在了面汤上。清早起来从第一碗面开始，锅里的汤便不曾换过，慢慢积累下去，这面汤醇香浓郁，几如大骨高汤。虽说讲究的吃家更多的是追求这一天开张的头碗素面，但对楚汶这样的老吃客而言，还是历久才能弥香。
吃了两碗素面，楚汶要了壶清茶，两人一边品着，一边有一嘴没一嘴的聊着。
“这么说，那段云海真的做了假账？”小庄皱着眉头，有些不解的望着哥儿。
楚汶面不改色，淡淡道：“段云海的生意都开到永城和遂安去了，听小六说，那里的绸缎庄属怜光商会的总共就两家，多出来的四家是谁的？别告诉我不姓段。这么大的产业，这么多的银子，他得挣多久？若不是从中做假账牟利，嘿，饶他是怜光商会会长，也要再奋斗个十年。”
小庄笑道：“怪不得陈钦差一封了他的铺子，他就急的跟个猴儿似的。”
“能不急吗。”楚汶呡了一口茶，歪着肩膀扭了扭脖子，叹道：“若真被查了出来，于自家同僚，他就是中饱私囊的叛徒，即刻就是身败名裂。于官府，一个隐瞒利润，偷税漏税的罪名，就够他发配充军的了..这等破家灭门的营生，自然会焦头烂额跟热锅蚂蚁似的。”
“那这事儿，咱们怎么办？是作壁上观还是..”小庄试探性的问了一下哥儿的意思。
“若是平时，咱们当个看客自然没什么关系。”楚汶舔了舔嘴唇，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道：“可现在却不能袖手旁观了，若是咱们不插一下手，届时真被那钦差查出了点什么，他就能用这个理由清查所有商户账册。查账册还在其次，若真的被他捏住了怜光府商户们的账本，他就能直接由此定征商税了。”
顿了一顿，楚汶长叹一口气，道：“到那个时候又是一个互相推诿扯皮的局面，等争出了一二三四，西北就真成人间炼狱了。”
小庄眯了眯眼，皱眉道：“可咱们怎么管？市舶司刚刚挂牌没两天，咱们也掺不进去沙子啊。而且那些大内侍卫一个比一个鸡贼，打从昨儿晚上就开始调查豫州流民的情况，若不是兄弟们机灵，恐怕真就被他查出了马脚。”
“净想些没用的！”楚汶瞪了他一下：“就算那里面有沙子又如何？你想干嘛，光天化日之下去强抢官府衙门？”楚汶没好气的熊了小庄一顿，小庄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吐了吐舌头。
“为今之计，只能想法子保住另一份儿册子了。”楚汶叹了口气。
小庄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当初在段家绸缎铺里当差做工的兄弟曾传回来段家许是在做假账的消息，哥儿暗中派人盯了一段时间，发现那些账册都是按龙门帐记的。哥儿当时便拍板子笃定的说摆在明面上的肯定不止这一本账册。后来又经一段时间查探，才知道哥儿说的一点儿没错。除了在铺子里存放的账册之外，怜光府商行总会也存着一批神秘的账本。若不是行会里的兄弟耳目通明龙蛇混杂，还真不好探出来。
已经习惯了哥儿的未卜先知，小庄嘿然一笑，道：“那我去安排。”
楚汶点了点头，又道：“等钦差发现那些册子有问题，最快也得到明日里了。你可放心去做。”
小庄笑了笑，道：“哥儿放心，擎好吧。”
“成，那你小心点。”楚汶冲他点了点头，小庄喝罢了茶，抹了抹嘴便出门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