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粽子也是个急性子,这厢只让楚汶在禅房略等一会儿,便径直出去了。
楚汶无事,便在房间静待,好在小粽子没过多长时间就已经回转。
“尊师呢?”楚汶看了看,只见小粽子是一个人。
“我见过师父了,师父说他要见你一面。”小粽子笑眯眯的看着楚汶,拉着他的袖子说道:“我看师父样子,八成是会帮你忙的,你且随我先去见见师父。”
“呃..”楚汶无奈,不过这也是题中之义,便点头应下,顺口问道:“不知尊师德号上下?”
“我不好直言师父德号。”小粽子倒是很规矩的说道:“待会你见了师父,自己问吧。”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冲楚汶吐了吐舌头。楚汶笑了笑,并不在意,又问道:“还不知你师父多大年纪,有没有什么特殊喜好,别待会我失了礼数。”
小粽子却满不在乎的道:“这些你就不用讲究了,你是我的朋友,师父就是看在我的薄面上也不会和你较真的!”一边说着一边还冲楚汶眨了眨眼睛,活脱脱是个可爱的小公举模样。
这份可爱当真是极其富有杀伤力,楚汶便不再问些什么,任由小粽子拉着自己穿行在寺院中。
出了禅房,绕过一排院墙,几株古木,视野顿时开阔起来。这里没有庙宇房舍,只有一大片青翠可人的菜地,种着些适时的青菜和果木。菜地边儿上搭着一座简易的草棚,紧挨着围墙处还有一口青石砌沿的老井,水迹斑斑,像是刚打过水的样子。
几畦菜圃泥土湿润,显是刚浇过了水,顺着菜畦望到尽头,则有个灰色僧袍的老和尚,坐在一张老旧的破门板上,斜倚着身子,背对着楚汶和小粽子,戴一顶破僧帽,似是在小憩养神。
看样子那老僧就是小粽子的师父了。
“师父,我把客人给你带来了。”小粽子看到老僧,松开了楚汶的袖子,一路小跑到他身边,拽着老僧的僧袍一角,叫道:“客人来了,师父可不要睡觉啦!”
楚汶整理了一下衣服,目光扫过被打理的生机盎然的菜园,忽然生出一丝荒诞感。
这笑佛寺的和尚,似乎都很喜欢种菜浇菜啊。不用说,这自然是想起了那个曾在笑佛寺后山非要让自己遁入空门的老和尚。
这么一想,楚汶忽然眸子一紧,脸色微微一变,定睛向那倚在破门板上的老僧看去。
巧的是那老僧正好也转过了头。
“是你!”楚汶脱口而出。
这个老僧,果然是那笑佛寺后山挑粪浇菜的老和尚!
“施主,别来无恙。”那老僧却丝毫没有吃惊的样子,相反还很自然的朝楚汶合十行礼,淡淡问了声好。
好想早就猜到楚汶会回来找他一样。
“你们认识啊?”小粽子一阵发懵,不由得问道。
“曾有一面之缘。”楚汶很快恢复了平静,回了小粽子一句。小粽子莫名其妙的看了看楚汶,又看了看自家师父,却不信那所谓的“一面之缘”,故而有些不喜的撅起了嘴角。
“哈..”老和尚笑了笑,对小粽子道:“师父我与这位施主有些缘分,不久前见过一面,曾劝这位施主皈依向佛,却反被他说教了。”顿了一顿,又说道:“施主,看来你与贫僧之间的缘分,尚未可尽啊。”
这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对楚汶说的。
楚汶不由得苦笑,暗道这世界可真是不怎么大。
“大师说笑了,小子年纪轻轻,怎敢说教训大师,是大师见小子福缘不浅,特有点拨。”楚汶恭敬应道,神色平静,眼中却有暗流涌动。
老和尚淡淡笑了笑,却没有在意楚汶话里的生分意味,“施主不必过谦,你那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倒是让老僧受益匪浅。”顿了一顿,他又笑道:“不过施主所说的福缘不浅,贫僧倒是十分认同。”
楚汶苦笑一声,叹道:“能遇上大师,小子也觉得自己福缘真的是厚的可以了。”
“哈哈。”那老和尚爽朗的笑了起来,“看来施主对遇上老僧,很是介怀啊。”
“不敢。”楚汶赶忙低头道。不过口中却低声喃喃了一句“可******不是吗..”当然,这句话是万万不能让老和尚听见,楚汶还指望着能借他搭上学督大人这条线呢。
好在老和尚也并不计较楚汶的态度,表情一直很淡定,带着一丝温暖和煦的笑容,他拂了拂衣袖上的水渍,扭头对小粽子道:“你且去草棚里,煮一壶茶送来,我与这位施主,你的朋友,聊一聊。”
小粽子嗯了一声,便听话的去草棚了,临走看了楚汶一眼,做了个鬼脸。
“施主坐。”
小粽子走后,那老和尚挪了挪屁股,拍了拍空出来的一侧门板,对楚汶做了个请的手势。楚汶应声过来,也不讲究客套,一屁股就坐了下来。他与老和尚临的近,能闻到一股子淡淡的土腥味,虽说不是什么好味道,却让楚汶莫名的感到一种安宁。由是他的神经也松缓了一下,玩笑道:“大师教了一个好徒弟啊..”
老和尚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顺着问道:“哦?好在哪里?”
“呃..”楚汶无语,心想今儿还真是碰见了个不要脸的主儿,认夸还就算了,还非要让说具体了。不过楚汶这话也不是单纯的客套,略微沉默了一会儿便认真道:“天真质朴,再没比这个更好的了。”
这下子马屁算是拍到了正点上,老和尚马上就笑了起来,而且整个脸上的皱纹都隐隐舒展,对楚汶笑道:“我记得圣贤说,大丈夫不失赤子之心,我也看好他的这份天真。”
“圣贤之言..”楚汶低头想了想,忽然笑问道:“佛家不是开口闭口必称我佛吗?怎的如今开始流行读圣贤书了?”
“何谓圣贤?”老和尚笑着反问道:“读书人的这个子那个子是圣贤,慈悲我佛也是圣贤,只要是圣贤,又何必非要分出个你我他呢?”老和尚叹了一口气,道:“还是要看谁有道理,谁没道理的!”
楚汶击掌笑道:“说的好,千千万万,不如道理二字最是清楚明白,大师能说出这等话,看来已经修炼有成了!”
老和尚笑而不语,从旁边拾起一根枯木枝,自顾自剐着脚底板的湿泥。
两人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过了会儿,还是楚汶嘿然笑了两声,打破了寂静,开口道:“在下有句话,想冒昧问一问大师。”
“施主请讲。”老和尚手里的动作不停,但说话还是慢条斯理的。
“敢问大师,您在笑佛寺,是何等地位何等身份,又担着何等职务?”楚汶没有立刻发问,他显然顿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问道。而且语气用的十分认真,不像是刚开始时的那种半玩笑状态。老和尚在听到这个问题时手里的动作微微停了一下,他脚底的泥已经剐的干净了,所以干脆把枯木枝放在了地上,脱下鞋摆在了门板上,笑着对楚汶道:“若高如何?若低如何?”
楚汶一下子又语塞了。
老和尚却不管楚汶是何心情何表情,他只是自顾自的把身边木桶提了过来,里面还有半桶水。老和尚拿起瓢舀了半瓢水,倒在脚上,认真搓洗。他的脚底板上一层厚厚的老茧,里面藏了许多灰,一搓便是泥沙俱下..老和尚一脸享受的表情,仿佛楚汶无论回答什么,对他都是波澜不惊似的。
楚汶叹了一口气,道:“若是高,那我此番前来,就一定要送一份天大的慈悲给大师了,想来大师也不会拒绝。”
老和尚笑了笑。
“若是低了..”楚汶的屁股微微抬起,忽然语气一变,带着一丝不耐烦和决然的光棍气,对老和尚道:“那我可没时间跟您在这儿逗乐子!”
老和尚愣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瓢也被他扔进了桶里,激起水花四溅。
“好啊好,求人办事儿也能如此光棍无赖,你算是我见过的第一人了!”
老和尚笑声爽朗,带着些许深秋高阔的气氛,让楚汶都觉得自己有些无赖了。楚汶挠了挠头,嘿然道:“小粽子说,您教他如来便是如实道来,我今儿,算是正儿八经的如实道来了。”
老和尚笑声许久才止住,摇头对楚汶笑叹道:“我看明白了,你今天是不成事,不罢休。也罢,我就听听你与我说说,那是一种何等的天大的慈悲。”
楚汶心中一喜,既是答应了,那便说明这老和尚的身份在笑佛寺里绝对不会低,而且似乎也很高。看来这件事很有门儿,楚汶的情绪一下子就被点燃起来,点头道:“那我就说与大师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