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这车是他朋友的,听他已在电话里埋怨开来,“什么破车,害我在大马路上晒太阳。”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感觉他还是个孩子,有着孩子的小脾气。
自是不知电话那头在说什么,只听见他嘟囔了几句便收了线。
回过头来再看她时,脸上复扬起笑,集合了天真与邪魅。
多么矛盾的一个少年,对他的感觉,总是言不清道不明,却也并不讨厌。
她笑道,“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会不会麻烦到你。”
安槿推开一侧车门,示意他再上来,笑道,“什么时候,你也成了一个会讲客气的孩子了。说吧,要去哪里?”
“世景花园小区。”苏怀慕不好再拒绝,坐上车去,咕嘟了一句,“我都快二十岁了。”
“那比我弟弟年纪还要小。”
“你还有弟弟吗?”他表现得一脸好奇。
“很奇怪吗?”
少年狭长漂亮的眸子里划过一丝不明情绪,笑意淡淡,“你应该很宠他。”
“自己弟弟不宠,宠谁呢。”安槿笑笑,启动车子。
犹记得安远刚出生时,她已上小学。父亲带她去医院里,看见皱巴巴的一团粉色,像只小老鼠,躺在母亲的怀里安静入睡。
想去抱,又怕弄疼了他。她就那样不知所措地趴在床边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连眼睛都不会睁开的婴儿。
醒了就只知会张着两瓣软软的嘴唇哼哼咛咛,那是他饥饿或者身体不舒服的讯号,倒是不常哭。
人的生命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彼时那么小小的一团,如今已长成一个伟岸的男子。
当年他是她的跟屁虫,她护着他不被大一点的孩子欺负。
如今情势倒是反的,安远那孩子说,“姐,我来保护你。”
那一刻的感动,悉数堵在喉咙里。只是紧紧地抱住了他,或者说,被他紧紧地搂着。
那具胸膛,很温暖,也很结实。
虽然他比她小了七岁。
隐约地听见坐在旁边的少年,小声地说了一句,“有姐姐真好。”
“什么?”她偏过头去,正好撞上苏怀慕的目光,那里面,隐约瞧出几分落寞。
苏怀慕笑笑,“我是说,你弟弟肯定很幸福。”
“我看你也很幸福呵。”
苏怀慕微叹,头偏转,望向窗外,“除了我妈,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
“独生子?”
安槿其实想问的是,他的父亲在何处。
只是,有些话,会引人伤,即便好奇,还是不问的好。
苏怀慕有片刻的迟怔,而后淡淡道,“可以这么说。”
安槿轻皱了眉,有心思旋转。是便是,不是就不是。如此回答,也可以理解为,他并非独生子。
“怎么讲?”
苏怀慕又径自笑起来,别开话题,“安姐姐离开希腊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呢。”
“我的信没有收到?”
“信?”
看他一脸困惑的表情,安槿大略已猜到,信并未抵达目的地。
原是这样,错过了。
“苏姨有来墨城吗?”她问。
“过阵子,等我把这边安顿好,就去接她。”成熟的口吻,看不出只是个十九岁的孩子。
安槿想,现在的孩子真不得了,个个早熟。
比如面前这少年,比如安远。
总觉得,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当车停十字路口,等待红灯闪过时,她从包里拿出笔与便笺纸,写下一串数字递给他。
“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这是我的电话。”
少年将纸片折叠好,装在上衣的口袋里,“我可不会客气,反正在墨城,我也没几个认识的朋友。”
绿灯亮,车子继续朝前,直达目的地。
世景花园在阮家老宅平行的另一条街上,稍拐个弯,也不过是多几分钟的事情。
是一处高档的住宅区,宁静致远。出没于此的,非富即贵。
“你住这里?”
苏怀慕淡淡笑道,“这里很雅静,我想妈妈应该会喜欢,所以在这里头买了栋房子,现在正装修,去看看工赶得如何了。”
安槿微叹,“我在你这般年纪时,还呆在学校里不知所谓。看看现在的你们,我都觉得自己要老了。”
“哪会,安姐姐看上去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安槿亦笑,“如果三年一代沟,我都快要与你有三个代沟了。”
苏怀慕微讶,“那还真看不出来。”
“得了,看不出你这嘴还挺甜的。”
苏怀慕笑着下车,微有抱歉,“等房子装修好,请安姐姐上门做客,可得赏光哦。”
“好!”
他朝她挥手,白色的衣衫在阳光里飘然离去,隐没在那道电子监控门后。
掉转车头,拐道弯,直奔了阮宅。
车刚入园门口,那铁门已是由里远控,自动地徐徐而开。
阮老夫人从屋子里走出来,脸上堆叠着笑容。看见她,目光慈爱,张了双臂抱住她。
“丫头,来了。”
安槿俏皮地,眉眼弯弯,“走吧,带您去我那小窝里参观一下。”
阮老夫人呵呵笑出声,“那也一定是个漂亮的小窝,你就不怕我赖着不肯走了?”
“只要您看着中眼,不嫌弃。”安槿呵呵笑着,与走出来的王伯与秦姨打过招呼,载了老太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