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槿第一次见到父亲如此严肃的脸,记忆里,他不属于严父那类。
平日里都是和言悦色,最多不是在她与安远惹了他的妻子他们的母亲不悦时,对他们假意横眉冷对几下,转眼又好。
安母略有所思,看看丈夫,又望向阮维东。
小镇虽小,消息却并不闭塞。
眸里渐渐清明,虽有几分讶异,却是不动声色,静静坐在丈夫身边。
安槿抠了下阮维东的手臂,低声道,“让我下去。”
阮维东凝过她一眼,缓缓松开手。
安父开口道,“槿儿,你先去做饭。”
父亲一声令,叫她愣了下,也让阮老夫人笑意微微地僵硬在脸上。
阮维东倒是面色不变。
“哦。”安槿很听话地朝厨房里走。
这会,倒希望父亲出几招难题,谁叫他总是这般自以为是,削削他的锐气倒也不错。
唇角,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地翘起。
“我要她。”
三个字,铿锵有力地落在她的耳朵里。
她的脚步,在厨房门口滞了一下。下一秒,又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
父亲不是不讲理的人,一向尊重他们姐弟俩的选择。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他的眉角朝她微微地动了下。
那是某种暗示。
“我要她。”阮维东重复着。
“然后呢?”安父问得气定神怡。
“她会是我的妻。”他说得笃定。
安父冷冷一笑,“但是阮先生,据我所说,你绯闻颇多,女人缘似乎不错。至少,在两个月前,你身边的女人,就不是安槿。如此短的时间,你让我如何相信,你可以给她安定的婚姻生活?”
阮老夫人忍不住伸手拍打过他,“瞧你做的好事,要是我的孙媳妇丢了你也别给我回阮宅。”
气哼哼的模样,叫安母一怔。
也曾经,有这么一个老人,在她与丈夫闹着小别扭时,如此地教训她的儿子。
难怪了安槿曾与她提过,说老太太的性子有点像祖母。
阮维东淡淡地笑,“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安叔,在您年轻的时候,也做过不少的荒唐事。但人终究会改变,在遇上对的人之时。安槿于我,就如同阿姨于您。”
此语出,叫安母微微一愣,让阮老夫人心头划过些许讶异。
“你们认识?”
“一面之缘。”
如果说初时还有些印象模糊,那么,当确知了他的身份,这个男人还能保持着镇定自若的姿势对他紧紧逼问,这份气势无论如何都是不可忽视的。
也没有几个人有如此浑然天成的气魄。
安夜熠,他确定无疑。
对他有印象,是因为他与父亲有过合影,都是风华影绰的男人。何况,那一代的故事,多少了解一些。
他与他的这一面,可追溯到父亲在世时。
算起来,这个男人,是父亲的朋友,不深亦不浅的那种。
但父亲对他颇为敬佩,虽混迹于黑道,作风却光明磊落,是二十年前墨城风起云涌的一个人物。
后来,突然地消声匿迹,大抵是为了此刻他身边的妻子,秦静。
只可惜,父亲已去。而他的生活如此平静。
而世界又如此地小。
原来他与安槿的初相识,并不在三年前。
而是更久以前,久到如今想来,记忆都有些模糊。
小镇,傍山的清澈小河里的水,还有参天的大树,以及树上砸落在他背上的红色的果子。
那一声咯咯的银铃笑声,突不及防地从枝叶里漫延出来。
小小的脑袋,从翠绿的树叶间探出来,圆鼓鼓的眼睛打量着他。
“你不是这个小镇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镇上的小朋友我都认识,但是没见过你。”
小小的身体,敏捷地从树上爬下来,是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白色的褶裙上污痕累累。
“你一个女孩子爬那么高干什么。”
“好玩啊。”她歪着脑袋笑嘻嘻,从口袋里掏出红色小果递给他。
“这是什么?”
“山楂,别告诉我你不认识。”一副小大人的口吻。
他轻哼一声,“不认识又怎样?”
小女孩想了想,笑道,“那倒不怎么样,我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停了停,她又道,“我叫安槿,你叫什么。”
“阮维东。”
她捡了树枝子,在地上划笔画,然后抬头问他,“是这么写的吗?”
墨城阮姓不多,他倒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女孩子能将他的名字,写得分毫不差。
彼时,她也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吧。
他点了点头。
“我在百家姓里见过这个姓。”她有些小小的得意。
原来,淡去的记忆,还有机会再度想起。
想一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与她,竟在幼时便相识。
只是三年前,他却不曾将她认出,她亦然。
相逢不过陌生人,他给了她不公平的待遇。
好在,命运之轮,兜转一圈,回归正轨,他不曾错过。
他要她,不离弃,如此笃定。
安夜熠却并不以为意,冷冷哼了一声。
“阮先生,不过两月时间,你就这么确定,安槿便是你那个对的人?”
“不是两月,是三年。”
甚至于,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虽然那时是荒唐,她却可算作他的前妻。
不过是,将他丢失的妻子,重新带回家,自此不放开。
只是,这一段,在这个时刻,他不会蠢到抖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