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
雨秋撞得生疼，来人跟块铁板一样，讲话也是瓮声瓮气。她听出正是自家窝棚的屋主老马，于是把头垂得更低，不愿教她看到自己一脸狼狈。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老马退了一步，把肩上一只沉甸甸的麻袋扔到地上，盯着问她。
雨秋尴尬得无法，背过身去，用头巾捂住自己的脸，殊不知越是想止住眼泪越是哭得难以自抑，尤其逢着一个相熟之人在一旁问东问西，她竟哭得喘不上气，蹲了下去。
这可把老马急坏了，围着圈地在她旁边问个不了：“哎呀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说啊！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还是哪里不舒服了？你跟我说说啊！”
雨秋心里是个什么活动呢？她的难过有一部分原因是，她竟希望撞上的是她的承弼。如果撞上的是承弼该有多好！他不会问东问西，他只会默默地站在跟前，把她抱在怀里。现在该怎么办？是赶紧跑开还是回他一句话呢？她实在没想好。
“这样，你先在这哭一会儿，我去给人送个东西，马上回来找你，你别走啊！别走！”老马边说边拾起麻袋，迈开步子便跑开了，不时还回头瞧瞧，“别走啊！”
雨秋见他跑远，起身回走，眼泪虽止了，人却像丢了魂一样。
老马果然不出片刻跑回刚才的地方，只是没见了雨秋，“这女的！”他挠挠头，往家的方向跑去。
雨秋悄然回到窝棚，听见苏苗正带着妹妹在老马的屋前玩耍。她倒在稻草铺成的床上，思忖着眼下的处境，她想必须得找到一个活做，安顿好两个孩子，她还是得回东升农场一趟，去找她女婿陈富民……如此想着，竟昏昏沉沉睡去。
老马跑回家，看到两个孩子在门外，招呼她们进屋来玩，其实他早不对这娘仨见外，家里一直并不锁门，意思是方便她们随时进出。
“你妈回去了吗？”老马给两个孩子拿炸货吃，问苏苗。
“我妈？她大早说出去找工，这时候应该没有回来吧！”
“哦……”
“马叔你怎么问起这个？”
“哦！没事没事，马叔随便问问。”老马随即脸红起来，“你们吃你们吃，一会把这袋子带回去吃。”
“谢谢马叔！”苏苗边吃边说，她摸着苏蔓的头：“快说，谢谢马叔！”
苏蔓也奶声奶气学着姐姐道谢。
两个女孩子很是逗老马疼，“诶诶，不谢，不谢！”他傻笑着回应她们。
老马嘱咐苏苗烧个炭盆，两个就在屋里玩，自己稍坐了会便起身出门，临到门口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开口，扛起个麻袋走了。
苏苗绕到屋后，想把老马给的一袋炸货送回窝棚放着，不料拉开草垛编的门，看见妈妈躺在床上正睡着，她蹑手蹑脚把袋子放到床头凳子上，雨秋仍然惊醒了。
“妈妈，这是马叔给的，你吃。”苏苗把袋子递给她。
雨秋怔了会儿，接过来抓了几片塞进嘴里。
“妈妈，活儿找到了吗？”
雨秋木呐地摇摇头。
苏苗是何等聪明样人物，早发觉雨秋红肿的双眼：“妈妈，让马叔帮忙找个活吧，他人很好，一定会答应的！再说还可以托他找两个，我也能做活的！”
雨秋听这话，似乎觉得是个法子，看着一袋子炸货不言语。
“我去马叔屋里了，小蔓在那呢！”
“你马叔在家？”
“刚回来又走了，嘱咐我们在屋里玩。”
雨秋点点头。她回想刚才在路上碰到老马的事情，尽管不想欠人太多情，但为今之计也仅此一法了。
傍晚时分，雨秋捡了些白菜叶子回来，正遇上老马也回家，两人都有点讪讪的，一前一后拉得有点远。雨秋回到窝棚，忙着在门边生火炖菜，没一会儿功夫，苏苗端着一碗青菜糊回来，说是马叔让送来的。
晚饭毕，雨秋拿上洗好的空碗，踯躅着绕到屋前。孩子们正在堂屋里玩耍，老马一个人坐在门外抽着纸烟，手里编着一只竹簸箕，这样的簸箕，大大小小的，墙边靠着晾了不少，是老马的副业之一。
老马见到雨秋，不免有点愕然，被手里的活计扎了一下。他连忙扔下活计起身：“噢，你，你坐！”他指着自己刚坐的凳子。
雨秋谦让着不肯坐，拣着门边的石碾子准备坐下，老马抢先一步坐了过去，雨秋只得在凳子上落座。老马吩咐女儿给雨秋倒杯热水出来。女儿把热乎乎的搪瓷杯递给她，接过了她手中的空碗。
堂屋里，孩子们嘻嘻哈哈很是热闹。
门口，两个大人对坐着，谁都不好意思先开口。一个仍想追问早上的事情，一个早想好要敷衍过去。
还是雨秋先开了口：“这些日子多承你照顾，我们这三张嘴比你们自家还多，我总想着要赶紧还上的……”
“说的哪里话，你们一个女的，两个娃，就是十张嘴又吃得了多少？别提什么还不还的，有什么困难你尽管跟我说！”
“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请大哥帮我荐个事做，只要能领到够我们娘仨的口粮就行。我什么都能做。”
老马不假思索：“这有什么难的？这样，你给我家做饭，做些家务，我管你们娘仨饭。这不就解决了？”话一出口他才感觉唐突，脸到脖子根登时赤辣辣的，堂屋的女孩都听得清楚，各自嘶嘶地笑着。雨秋不搭腔。
“噢，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我们家缺个人，唉，也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妮儿她妈走得早，我一直想找个人照顾她……我……”老马挠着后脑勺，他担心雨秋会误会他的为人，结果把个话头越描越黑，直说得自己也收不了场。
雨秋淡淡笑了一下，避开他的话头：“总得大哥上心帮我留意留意了，你也知道我们从其他地方来的，我实在没有别人可以求……”
“你这说的哪里话？包在我身上，我一定给你找！以后对我不要提什么求字！”
雨秋道过谢，嘱咐两个女儿早点回，自己先起身回去了，留下想问不敢问的老马在昏黑的门口继续默默编织着他的簸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