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执手的良人
晃眼已是半年时光,自内乱平定后,司徒麟内安民心,外抚邦夷,临安局势日趋稳定,喇都王急于求证爱妃踪迹甘心投诚,以求全力追寻,而希图,三王爷安图拉席颜日渐狠戾,于三月前发动政变,登基称帝,铁腕政策打压敌对势力,整合军队向沧浪江畔进发,想要问鼎天下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安图拉的御驾亲征已经将两国勉强维持的和平表象彻底撕裂,临安皇帝司徒麟着丞相夏徽澜总理朝政,携肃王司徒雍,征北将军卢劲平亲率三十万大军开赴战场,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子衿,浅浅嫁人了,如你所愿,嫁了卢将军……”
“瑾玉,半年来你每天都这么对着子衿说话,也不见有什么起色……”
子潇端着药碗过来,睡梦中的子衿似乎闻到了浓浓的药味,微微的蹙起了眉头。
“子衿能感觉到的,你看,每次喂药,她都会皱眉头,她啊,最讨厌喝药了,以前在清风谷,每次生病她都是死撑着,打死不肯喝药,身体反倒要比别人好些。”
“瑾玉你越来越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了。”
“少来,说到罗嗦,我比九叔差远了。”
“我们家澈那是相夫教子,你这算什么,对吧,儿子……”
子衿的魂魄倒挂在树上,乐呵呵的看着两个大男人围着她斗嘴,司徒澈怀里抱着刚刚捡回来没几天的乳娃娃,念玉正逗弄着嗷嗷待哺的婴儿,听子潇如此说,甩着一根烧火棍大喝一声,“大舅舅,看我不替小舅舅报仇。”
子衿不禁暗自偷乐,这小子,怎么看怎么像杨门女将里面的杨排风,最喜欢甩着一根烧火棍追的人满园乱跑。
大半年的时间,子衿似乎已经慢慢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每天看着他们嬉笑怒骂,听瑾玉讲一些临安的事情,心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傍晚时分,纵使是六月天也有些许凉意,子衿自昏迷后分外怕冷。
日头西斜,众人吃过晚饭,瑾玉便小心翼翼的抱起她回屋。
子衿的魂魄也晃悠悠的跟着进了屋子。
两人同床共枕这么久,子衿也习惯了他每天替自己沐浴更衣按摩,甚至是喂饭喂药,他也不假人手,现在只要换一个人来喂药,子衿远隔十里也能感觉到不同。
灯光昏黄,瑾玉服侍着子衿安寝,轻轻的拉上帐子。子衿细细的端详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身子,小心翼翼的重复着每天都会做的事,将灵魂强行附在身体上,本已没报什么希望,却清清楚楚的听见自己发出一声,“哎呦……”
瑾玉一个咕噜翻起来,吓得忙去看子衿,却看见子衿睁着一双眼睛傻愣愣的盯着床顶。
半晌,子衿突然翻身挂上瑾玉的脖子,嘴里大声的喊着,“瑾玉,我活了,我终于活了……我可以说话,可以笑,可以和你们对视了,真好,我第一次感觉活着是一件这么美妙的事情……”
这次换瑾玉傻眼了,傻愣愣的看着怀里的人,直到子潇他们听见声音冲进来,他才反应过来,紧张兮兮的看着又哭又笑的子衿,“子衿,我,不是做梦?”
子衿在他脸上用力的一拧,瑾玉一声惨叫,却兴奋得直喊,“不是做梦,不是做梦,子衿,你终于醒了,半年了,你终于醒了……”
平静的夜晚被突然袭来的喜悦笼罩,寂静了许久的院子里总算一扫平日的愁云惨淡。
念玉自打子衿醒过来就不肯离身,窝在子衿怀里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看的子衿一阵心酸。
敲门声显得有些突兀,子潇上前开了门,却愣在那里。
“吱呀”一声轻响,门外进来的人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司徒麟一身素白衣衫风尘仆仆,看子衿躺在床上没有一丝颓然之气,整个身子猛的一软,险些跌在地上。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卢劲平匆匆忙忙的赶了进来,见司徒麟没事,才放心下来,转头却看见子衿一双滴流乱转的眼睛,心下一喜,脱口道,“小姐醒了?”
子衿看着来人紧张的模样,突然就记起那时抽中得薄命签,司徒麟字字清晰的誓言,“朕乃天子,九五至尊,今愿赐福寿于你,若天敢违命,朕必诛神伐道,向天讨命。”心下不免感慨万千。
司徒麟并未多留,众人虽说顾忌子衿的心情,绝口不谈时事,但子衿心中明白,必是边城战事紧迫。
与司徒麟相处日久,子衿心中已经没有了芥蒂,只当他与子潇一般是兄长。
司徒麟离开后不到半月,子衿身体内蛊毒尽除,瑾玉受司徒麟所托回京协理朝政,危难当头,瑾玉难以推辞,只能带子衿回凤翔,夏子潇与司徒澈两人整理行装准备游走天下。
乌篷船慢悠悠的顺着通河一路南下,半月来念玉粘着子衿不肯离开半步,瑾玉被迫退居二线,只能满脸酸意的看着念玉窝在子衿怀里。
月色撩人,初夏的葱郁枝头被染了一层薄霜,子衿站在船头凝望着不远处的江枫渔火,河两岸楼阁重重,飞起的屋檐像是凌空的羽翼,亭台楼阁,水墨丹青般的腾然跃于眼前。
船靠岸,泊在岸边微微的晃着,当夜他们便决定宿在泸州城。
茶花夹径的石板路,葱翠玉竹,杨柳依依,一副雨后江南的诗情画意。
子轩去客栈打点一切,子衿怀里抱着念玉在街上乱晃,瑾玉在身边小心翼翼的帮他们隔开往来的人群。
街头华灯初上,有年轻女子开始在花灯下翘首等待。
子衿仔细的翻看着灯谜,昏黄的灯火照在她脸上,晕开大团的暖意。瑾玉心里有种人约黄昏后的错觉,仿佛一切都还停留在两年前的凤翔城,她还是清风谷那个不知事故随性妄为的任性女子,自己还是凤翔街头鲜衣怒马不可一世的桀骜少年。
“念玉,妈妈的故乡在江南,有个叫扬州的地方,就像这里一样,有盛开的垂丝海棠和紫藤,总是细雨蒙蒙的,古人有句诗里说的好,‘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许多人都喜欢在烟花三月下扬州,密林修竹掩映着古园林的回廊,一个转身仿佛就能看见廊前热气升腾的香茗,抚琴的女子,执手的良人。细雨如丝密密的打下来,湿了抚琴人的额发,露出的白净的脸上一双含笑的眸子,琴声泠泠,像被雨打的芭蕉,被风翻起的荷叶,摊开的画卷,掩了少女的心事,那样的景致,妈妈许多年都未曾看见了……”
瑾玉站在子衿身侧,低垂的眼睑掩藏了所有的心事,待抬起时已是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