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这个意思。咱们争夺地盘,向来是靠本事说话。老克这么无声无息地拿走我一块肥肉,我手下的弟兄看不过去,要为我出头,这我也没办法。怎么,老克自己手下没人了,要跟十二少搬救兵了吗?”
卓暮飏漫不经心地说:“说到这无声无息,克叔怎么比得上你盖叔啊。五月份的时候盖叔趁我不在,不是吞了我名下几家赌场吗?我上次回去,你就顾着和克叔讲道理,怎么忘记跟我交代了?”他眼中光芒渐冷,像是冬日里屋檐下的冰晶,看得人心里发凉。他又说:“我看盖叔你是老了,脑子不好使。要我说就早早退了吧,回家陪老婆孩子去。我听说盖叔风采不减当年啊,不是刚刚才弄了个嫩模么。”
那老盖破口大骂:“老子做事情要你说三道四!”
他心里气极,说话也没有顾忌。只当卓暮飏还是当年那个跟在他父亲后头的小子,而他却是看尽江湖纷杀的大哥了。
卓暮飏脸色一冷。Tiger一听这话猛地一抬头,骂道:“十二少说你是看得起你,你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给你几分面子,你就以为你是大哥?”
卓暮飏转身给了Tiger一巴掌,喝道:“我和盖叔讲话哪有你插嘴的余地!”他说罢,又朝着老盖一笑,说:“盖叔别见怪。”
老盖冷哼一声,移开视线去看别处。
老克就笑着说:“我说老盖啊,十二少这是在提醒你呐,别混了,再混下去,你仇家太多,老婆孩子就难保了啊!你以为你手底下那几个人还真是天兵天将啊,就是一群垃圾而已!”
他话里带刺,存心挑衅。他一说完,老盖手底下的人顿时就骂出了声,而老克的人也不甘示弱,一时间双方仿佛又回到了起初的情景。
卓暮飏挥手一摆,大声道:“住口!”
他一说完,仓库里顿时就寂静无声。刚刚还沸反盈天的仓库此时静得骇人,所有人似乎都屏住呼吸,等他说话。无论是谁的手下,对于卓暮飏,都有一种莫名的敬畏。
老盖被拨了面子,看了看卓暮飏,冷笑道:“十二少,事情不要做得太绝,话也不要说得太多。不是我自夸,我跟了你老子几十年,别的不说,就光光这手底下的人,也不比你少啊。就说今天,你只有这十几个人,我可是有几百人啊。当然,你老子一直说你身手厉害,可是再怎么厉害,也抵不过真刀真枪吧!”
他一说完,仓库里安静了几秒,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一秒似有一年这样漫长,这便是生死抉择的时刻,总是凝重漫长的。
只是这生死抉择的时刻,不是他卓暮飏的。
几秒之后,卓暮飏像是听了一个笑话才反应过来,笑得喘不过气。他一手撑着Tiger的肩,笑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对Tiger说:“盖叔说他手下的人比我多!”
他身后的人都笑了起来。Tiger狂笑着说:“盖叔,你不要小看这十几个人!他们每一个人那都是货真价实的天兵天将啊,可不是你手底下那几百个垃圾可以比的!你的人在你那几条街上混混就算了,别和我们十二少比啊!我们的人,可不是几条街能容得下的。你当‘十二少’这个名字是白叫的?”
老盖被他说得下不来台,却还是嘴硬道:“你有再多的人有个屁用!今天你能不能走出去都还是个问题!兄弟们,给我上!”
卓暮飏一伸手说:“别,盖叔,你想清楚。”他指了指外面,顿了顿,道:“我忘记告诉你了,在这个仓库不远处,我有个基地,专门把我的手下训练成一流的杀手。那个基地里面人最多,枪支弹药也不少。”他微笑,眯了眯眼,说:“盖叔,想清楚。”
卓暮飏的手下的确是一绝。就说他四个心腹,Tiger,长青,阿力,赵三,就是这其中的翘楚,各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都是从基地里面经过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
刚刚还不明朗的局势一下子就分明了。空气似乎凝固,上百个人眼中的空洞视线使他们看起来像是提线木偶,任人宰割。时间停止或继续已经没有了意义,他们都已经心如死灰,灰烬四散开来,在这看似无边无际的沙漠里找不到可以栖息的地方,更寻不到一丝生的希望。
“妈的,你算计老子!”
卓暮飏摇头,道:“这也叫算计?只怪你没脑子!”
“老子栽在你手里,就是死,我也不服!”
老克走过去,挑衅地拍拍老盖的肩,道:“由不得你不服。十二少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吧。十二少不是说过了吗,留条命给你陪老婆孩子去。你要是舍不得你名下那些东西,那就不要怪我没带来的那些手下把你的老屋给烧了。你儿子还不会说话吧?你大女儿长得倒还不错……”
老盖吼道:“你敢!”
卓暮飏淡淡地说:“我敢。”
话已至此,所有的路都已经被封死。这就是卓暮飏的风格,他一步一步把你逼到绝路,同时也断了你的后路。
老盖声音嘶哑,好一会儿才说:“好,我都给你,但不准你碰我孩子!”
卓暮飏笑笑,说:“这就对了,你早说,也省得我跟你废话这么久。”他抬起手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面如死灰的老盖,只觉得刚刚还狂妄的嘴脸霎时间就变得灰颓,苍老的气息一下子就显了出来。笑傲江湖几十哉,怎知最终竟落得如此下场。卓暮飏就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克叔,把他命留着。”
走出了仓库,漫天日光便无所忌惮地挥洒而下,前一秒钟的阴翳不知被这汹涌的光芒赶到了那一个角落,或者已经在这光芒里灰飞烟灭。这光芒咆哮着,吼叫着,带着灼人的伤痛,妄想要吞没整个世界。黄沙绵延千里,像是被日光碾碎的金子一眼铺开,绚烂而刺眼。
卓暮飏戴上墨镜,望到的是灰蒙蒙的一片。天地浑然一体,单调而落寞。只有风沙不停叫嚣的声音,似乎是硝烟弥漫的战场,流血伤亡都已经被这漫漫黄沙深埋。他走的每一步,都是踩着尸体与鲜血,他的战友或是敌人,都在与他奋进的途中渐渐逝去,消失得不留痕迹。
对他来说,不能输,输不起。
天地似熔炉,众生皆煎熬此时此刻,看着漫漫黄沙,汗流浃背,他无比想念那个清新脱俗的女孩,有一种巫山云雾的灵气,像是吹开绚烂桃花的一阵春风,或是吹起火红枫叶的一阵秋凉,就这么突然而又意外地吹过他的眼前,吹过他的人生。
凡尘里的事情清浊难分,真与假,错与对,他早就分不清了。但他终于分得清她的哭与笑,喜与悲,仿佛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换她嫣然一笑。
老盖能够抛下一切换一家平安,他也想舍弃所有换她一世相随。
可他不能。他一旦停下,便是死无全尸。退叔金盆洗手,却换一个四处逃亡的结局。
如此,倒不如做最强的那一个,让她逃不了躲不过,只能无可奈何地留在他的身边。只要她对他笑,无论谄媚或是自然,都是好的。
叶夕媱趴在床上揉了揉自己吃得滚圆的肚子,叹了口气,嘶吼道:“我今天又吃多了啊!”她抬起头朝着上铺的朱楠哭诉道:“战友,我对不起你啊。我竟然抛弃你去和部门里的人聚餐,而你在宿舍啃黄瓜……”
朱楠懒得伸脖子看她,只一本正经地说:“当初咱们共同商定的那个减肥计划被你毁成什么样子了!我跟你讲,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邢茜也附和道:“叶夕媱一边说着减肥,一边把自己吃撑。你看你比军训的时候长了多少!你男朋友难道就不管你吗?”
叶夕媱想了想,回忆道:“他貌似说让我想吃就吃的……”
孙蓓云立马就说:“虚伪!”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叶夕媱说得无地自容。她自责一会儿,突然想起来,委屈地说:“我当时也说不去来着,是谁说要把我五花大绑地送过去啊?一群重色轻友的家伙,只让我一个人孤身犯险,去帮你们偷拍傅哲帆!”
此言一出,窝在床上看电影的李涵栩扬声道:“亲,辛苦啦!来,奖励你一包薯片!”
叶夕媱简直要气晕,她本想昂首问苍天,然而抬起头,却只看见几根长木条构筑城窄窄的上铺床,就连白炽灯的光线都只能从她身后照过来。她无力地又趴了下去,埋怨道:“你们过河拆桥……”
孙蓓云有着万人羡慕的吃不胖体质,此时她咀嚼薯片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像极了广告上的那几个模特。她边吃边说:“傅哲帆学长真是名不虚传啊,秒杀我以前见过的所有男生啊!”
李涵栩等人异口同声道:“秒杀啊秒杀!”
孙蓓云没有听到叶夕媱的回应,就问:“我的****下铺,难道你还见到过更帅的吗?”
叶夕媱翻看着傅哲帆的照片,眉清目秀,的确是不错。她继续翻寻,突然就看到了一张照片。
这是她在香港名符其实的偷拍。
那时,她迷迷糊糊地睁开朦胧的睡眼,黎明时分的晨光透过窗帘洒了一地,像是一潭清水幽幽泛光,而她好似是依水而居,俯首便可见自己的倒影,说不出的惬意温馨。窗外还是烟雾缭绕,隐约可见两三片碧绿树叶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像是此刻握在手中的时光,仿佛真能够被攥紧,再不会逝去。
她贪恋这样温存的时光。
不愿在睡梦中浪费时间,她索性披衣而起,也不穿鞋子,赤脚走在雪白的地板上。那地板被阳光照得沁出暖意,一股暖流从脚底一路传到心间。叶夕媱四处看了看,并没有见到卓暮飏的影子,她耸了耸肩,就朝着露天阳台上走去,想要亲眼看看这山间的清晨究竟有多清新。
山间晨雾飘渺,空气中也满蕴着草木的甘甜气味,天空一碧如洗,几抹轻烟般的浮云像是银白色的丝线织成的锦缎,一针一线都是造物主的心思与情致。而卓暮飏双手撑在栏杆上,微微俯身,侧对着她。他乌黑的头发被微风吹得更加飘逸潇洒,简单的短袖更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神采飞扬的大学生,而他与生俱来的霸气则使他多了几分魅惑。
这样人间天堂的美景中,他侧身而立的身影像是一幅古老而珍贵的油画,容不得他人玷污。
叶夕媱掏出手机,让这幅画面永远定格在手里。
就像是现在,叶夕媱用手轻轻抚摸着手机屏幕,他的身影还是那么俊秀飘逸,烨若神人。她听见孙蓓云的话,只一笑,说:“卓暮飏是我见过的最帅的男人。”
孙蓓云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才问:“卓暮飏,十二少?那个黑社会老大?”
叶夕媱突然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她支支吾吾地不知怎么解释,只好含糊其辞道:“他是黑帮老大啊?我只在网上看到过他一张照片,没想到他这么有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