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刺杀
后来，我才知道，那所谓的“大师兄味儿”其实是指鸡肉师兄秘制的润手膏，有着独特的芳香味儿。这种润手膏只要在练完功之后涂抹在上手，就能滋润双手，还能不长老茧。果然神奇，这鸡肉师兄看不出来竟如此多才多艺。
我带着小萝莉回了府，素云刚开了门，只睨了一眼那小萝莉，便开始大喊大叫：“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素云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聒噪了，改天罚她几顿不许吃饭，省得她吃饱了嗓门太大。小萝莉名叫婳凝，复姓宇文，是谷雪老人的嫡孙女儿，年方十五，个儿长得像棵豆芽菜，这是家族遗传。想师父谷雪老人也是五短身材，三等残废，不过武功造诣在武林界首屈一指。
我领着婳凝到大堂，凌父凌母盯着那小萝莉面面相觑。打量了我一番，又打量了婳凝一番。
“这孩子……”我刚想开口解释，便被生生打断。
“仙儿，这孩子是你和谁的女儿？”韩湘雨一脸痛心，似乎一下子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话一出口，我和婳凝面面相觑，而后爆发出一阵大笑。我俩长得很像吗？
凌雁竹和韩湘雨被我俩的大笑弄得莫名其妙，大笑过后，气氛顿时陷入尴尬。
“老爷老爷，郑公子差人送来一封信。”家丁小五子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信递给了凌雁竹。凌雁竹拆开信封，将信看了个仔细，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其实，凌雁竹还是严肃的时候比较有威严，他笑起来的样子比罗刹好不了几分。也不知何事让他如此欢心，因我几乎从不见他笑。
“郑圣瑾退婚了。”他的话音里掩饰不住喜悦。他女儿被退婚了是这么值得庆贺的事吗？我怎么不觉得心里那么难受呢？
我脸色一沉，原本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婳凝紧紧握着我的手，似乎是安慰。
“这下你可以顺利做秦王的王妃了。”他笑得乐不可支，嘴角高扬，面颊上因激动而泛起两抹红潮。
这个卖女求荣的爹！逃过了李子曦的婚，却逃不了李世民的了，为何这姓李的如此爱缠着我？这两人之间的互掐，可能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吧？李子曦，你在做什么呢？
不知何时，姬若从偏厅到了大堂里。只一眼，他瞧见了婳凝，朝着她轻轻招手。
“师兄……”
“婳凝……”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我拭了下有些湿润的眼角，多么感人的重逢场面。一旁站着的凌父凌母瞬间僵在了原地，脸上一副吃了死鱼的样子。
师兄师妹，自古便是暧昧的关系，这两人也不例外。不顾大堂里还有其他喘气儿的，他们便自顾自地闲扯起来。
“师兄怎么不来寻我？害我等得好苦。”
“那天街上人群太挤，我们被冲散之后，我正打算回头寻你，便碰到了个还是那么蛮不讲理的小师妹。”
“哦？这么凑巧？小师妹还是像原来那样有些傻呵呵的呢。”
我已经听得凌乱了，蛮不讲理、傻呵呵等等，原来我在他们心目中是这样的不堪的形象。我太失败了，本以为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
“六公主驾到……”
这一声“六公主驾到”将我们一干人吓了一跳，立马站直了腰板在大堂一字排开。可是，我们等了许久也不见六公主其人影。哼，这六公主还真爱摆谱呢！她爱来不来，凌府不欢迎她。我眼角的余光看见凌父和凌母脸上颇为不悦的神情，想必也是不喜欢这六公主的。他们终于能有一次和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我太激动了。
直等到大堂里的人都磨去了耐心也不见六公主出现姬若拉着婳凝去西厢房休息了。凌父坐在大堂上自顾自倒了杯茶，凌母起身朝大堂外张望。“扑啦啦”，一只身披五彩羽毛的鹦鹉不知从哪个角落飞了出来，一下子停在了韩湘雨的云髻上。却见韩湘雨不慌不忙，从案几上拈起一块糕点，掰下一方碎屑置于手掌中。那鹦鹉许是饿了，见着那糕点两只黄豆般的小眼熠熠闪光，展翅飞下了发髻，欣然吃完了糕点，临走还不忘拉下一坨鸟屎作为回礼。
我和凌父强忍着不笑，那五彩鹦鹉站在大堂前树枝上，歪着头大叫：“活该！活该！”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韩湘雨说时迟那时快，袖中飞出一排细密的绣花针。针出鸟坠，那只毒舌的鸟就这么去见了上帝。我看着坠落在地的五彩鹦鹉瞪大的黄豆眼，还有那一身扎得密密麻麻的绣花针，顿时一身冷汗。原来，这美女是深藏不露。
看着那鸟坠地，韩湘雨回头冲我一笑，像是在警告我什么。祸从口出，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嘛，以后惹谁我都不会再惹她的，说不定她一个不高兴将我扎成了个马蜂窝。我一低头，快速地朝后院奔去，我要求姬若多教我两招防身，现在那身武功被韩湘雨肯定半招之内秒杀。
西厢房内，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声响。我环顾四周，却见婳凝和姬若在屋顶晒太阳，脑中蓦地浮现以前我和姬若在山谷里夏夜一起数星星的记忆。
“婳凝，小师妹变了。”姬若白衣咧咧，芝麻大饼脸上一脸凝重。
“师兄，你真的要那么做吗？不怕伤害小师妹？”婳凝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塞至耳后。
“婳凝，儿女情长和家仇国恨相比，前者微不足道。况且，现在的小师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顿了顿，他又接了下去：“李世民已经有所动作，恐怕我等不了那么多时日了。”
忽而，我想起那晚姬若与凌父的彻夜长谈。怪不得凌父欣然将我嫁给李世民了，我并非坐以待毙的乖乖女，我要自救。现在，唯一还能指望得上的，正是我那个平日里恨得咬牙切齿最不待见的李子曦。刚一转身，我听见哗啦一声，紧接着听见婳凝大喊“师兄，你又踩坏了一块瓦”。通常武功了得的人，并不见得轻工很好。反之，正如我。
我一向都是秘密行事，便也习惯了一个女孩子独来独往。出了城，我寻着路走到靖南王府，门口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绯色的流苏。一旁，站着着宫服的若干小公公，我一眼便看见了秀气的小贵子。难道是李世民来了么？他来作甚？那六公主也来了吗？
我看着王府的高墙犹豫了一下，是否要继续爬墙，恐正门走进去了太惹眼。我此行的目的便是与李子曦瞧瞧商议对策，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我豁出去了，一点足尖，飞上高墙。王府里面飞上来一袭白色身影，我俩撞在一起，我一着急，猛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裳，一下子纷纷落到高墙外。我闷声揉着撞疼的额头，看着地上那个肇事者。不是别人，正是李子曦。
“怎么是你？”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拍了拍白衣。
他抢了我的台词，叫我说什么是好？我狠狠瞪了他一眼，道：“疼、疼、疼……你是练铁头功的啊？”
“那个没练过，铁砂掌倒是练过。”他摩拳擦掌，似乎跃跃欲试。看他那架势，我怕他一掌拍死我。
“你好好的王府不待着，翻墙出来干嘛？”我痛得龇牙咧嘴，额头已经肿起一个不小的包。每次遇到他，我似乎总是倒霉。
“一言难尽，王府来了两只老虎，其中有一只母老虎，本王出来透透气。”他说得轻松，我猜到了七八分。许是那六公主太刁蛮，他摆平不了。
“你是想逃跑吧？难道你想抗旨不尊？”我故作惊讶，其实心里倒是一乐。或许，我和李子曦真的能合作愉快。
“英雄救美那纯属误会，你又不是不知道本王对你……”他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一点足，白衣跃入高墙里。
见他进了王府，我便也点足翻墙进了王府。或许心有余悸，我踩着的瓦片打了滑，跌落了墙。本以为会又摔得屁股开花，却落入一人的怀里。
“李世民？”我刚想一声惊叫，他的手已经捂住了我的嘴，只发出呜呜声。
“本王就知道你会来。”他在确定我不会大叫后，放开捂着我的手，却顺手点了我的穴，让我动弹不得。
“你想做什么？我已经在调查郑盈盈的事儿了。”我低声道，环顾四周，不过假山、花草、青石小路而已，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那件事无妨，本王倒是想早日将你接进宫。”他身上那股子帝王的气场太过强大，常常压抑着我，让我莫名的心惊。
“休想！”我啐了他一口唾沫，真是几日不见，他的脸皮是愈发的厚了。
“这可由不得你，你来找李子曦不就是想让他帮你吗？本王劝你彻底死了这条心的好。”他冷若冰霜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儿情感，他的眸子深邃，激不起半丝涟漪。他反手扣着我的胳膊愈发生疼，我怕一不小心被他拧折了。
“我偏不！”我斜眼看着他，他眼眸里忽的闪过一丝寒意。他想做啥？
“既然这样，那只有让李子曦死了这条心。”说着，他将我拦腰抱起，朝着王府大堂的方向走去。我猜不透他想做啥，只是心里莫名的害怕。现在身不由己，动弹不得，这可怎么是好？离大堂愈来愈近，我听到了六公主高分贝的笑声。
转过回廊，便跨入大堂一侧的偏厅里，隔着帘子，我看见大堂里李子曦和六公主嬉笑着互相打趣，堂上的老王爷和王妃笑着微微颔首。李世民抱着我入了大堂，堂上四双眼齐刷刷地看向我，直看得我心发毛脸发烧，恨不得找堵墙撞死算了，因为能容我钻得进去的缝儿是个人都能看见。
大堂里的气氛一下子火药味儿十足，我感觉得到李子曦灼灼的目光几乎要将我烤焦，李世民眼底的冰冷一下子凌冽起来。我能想象两个大男子四目相对迸发出的电光火石，只怕这李世民很可能连李子曦一块儿染指了。
李世民倏地解开我的穴，我脚一着地，腿一软倒在了李世民的怀里。我看着他冰冷的眸一阵心惊，只是这双腿真的好麻。
“我不是故意吃你豆腐的。”我双手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嗫嚅道。
他眼神一转，忽的柔情蜜意，耳语：“若是本王乐意被你吃了豆腐呢？”
我斜睨一眼李子曦，他早已黑了脸。
“误会……”我被他拦腰紧紧环在怀里，一切的话语都淹没在李世民吻我那两片薄凉的唇里。
李子曦甩袖出了大堂，六公主跟着出了大堂。李世民轻轻放开我，抿了抿唇，恢复了冰山脸，拽着我的手就往外走。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努力地挣扎着，可李世民却不动分毫，反而将抓着我手腕的力量一分分加重。难道他也练了铁砂掌？
半分钟之后，王府外的朱门前，李世民一阵惨叫，罪魁祸首是我。
“你是属狗的吗？”他丝毫不放开抓着我的手，任我咬得直留下殷红的血丝。对于他这种行为，我颇为不耻。说好听，那叫执着；说不好听，那叫变态受虐狂。
“你才属狗！你全家都属狗！”我剜他一眼，欢脱地继续啃他的胳膊，忽然，我一阵头晕目眩。完了，我忘记我晕血了。
“失策！”我再次落入他的魔爪，我这次是自作孽。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抬入马车内，皇家的马车里一点儿不颠簸，晕厥过去之后，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迷迷糊糊。而后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掉入粪坑里，周围一阵恶臭，怎么也爬不出来。正在奋力挣扎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大手朝我脸上重重捏了一把，我被生生疼醒了。
“郑圣瑾？”我喃喃道。眼前，只见他苍白面颊上那颗朱砂痣盈盈，见我醒了粲然一笑。
“一个蒙面男子将你放在医馆便走了，你是不是又惹了什么人？”他伸手揩去我嘴角的一丝血迹，眼里写满担忧。
“还能有谁？秦王殿下呗。”我没好气地说道。一身青衣的他，似乎又瘦了些，都是因为郑盈盈吧？
“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我叫小吕送你回府。”窗外，不知何时已华灯初上，他的眼神一下子深邃，我看不透。
“能不能……呃……”我忽然觉得饥肠辘辘，一天没吃饭，疲于奔波，就早晨吃了两个包子，还全部吐掉了。
“什么？”他看着面露难色的我，果然我和他还没到心有灵犀的程度。
“下碗面给我吃吧？”我抬头望着他，小手拉着他的衣袖，此时的神情许是像极了一条谄媚的腊肠犬吧？
“好。”他宠溺地揉了揉我的长发，转身出屋。
“凌大小姐，少爷下完面就匆匆出去了。请慢用。”小吕惊讶地看着我狼吞虎咽的连汤带面一起吃了个底朝天，我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将碗递给小吕，一屁股坐在软榻上一点儿都不想挪动了。
我虽然没酒足喝，但吃了个饱饭。饭饱思睡，我身子一歪，顺其自然地躺倒在里屋的软榻上与周公相会去了。
梦里，有鹤发童颜的谷雪老人，有多年前依旧俊美的少年姬若，有天真顽劣的女童婳凝……无名山谷里，山花烂漫，大片大片绯色的桃花，大片大片金色的野菊，还有那大片大片火红的彼岸花，那时候的凌筱仙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原来，师父的严厉，师兄的恶作剧，婳凝的依赖，都是曾经最美的童年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