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宫变序幕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将老驴的缰绳一并交到萧管家手里，既然我都厚着脸皮来王府了，那么我就厚着脸皮去会会这个山鸡公主。这几日在凌府或医馆受的那些气，本姑娘正好没处撒，找山鸡公主当出气筒也不赖。
我和李子曦并肩踏入王府大堂，堂上只六公主一人，她焦躁地在大堂里踱来踱去。她上身牡丹团簇窄袖褥衣，下身浅绿色长裙，大红大绿，热闹纷呈。我看了她的打扮装束，十分怀疑她个人的审美观。李子曦浓眉紧蹙，紧抿着唇，也不正眼瞧她一眼就匆匆坐到了红木圈椅上。
“子曦哥哥，本宫好想你。”她见了我，只是微微一愣，随即用嗲得倒牙的声音朝李子曦撒娇。有些女子的做作那是装出来的，而她的做作几乎就是浑然天成、不假雕饰。
“堂堂大唐公主，懂不懂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礼义廉耻？难道六公主的皇兄秦王殿下没有教过吗？”李子曦一脸嫌恶地撇过头，并不理睬六公主的投怀送抱。
“李子曦，别以为你是王爷就了不起，本宫要是想治你的罪，那也是易如反掌！”见李子曦并不领情，山鸡公主收起了一脸的谄媚，冷言冷语道。
“皇恩浩荡，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莫须有的罪名岂是公主你想捏造就能捏造得出来的？李子曦行得正坐得直，不怕半夜鬼敲门。”李子曦并不畏强暴，横眉冷对六公主。
我眯一眯眼，李子曦这一点有时候让我颇为欣赏。虽然他缺点无数，但也并非一无是处。
我不愿掺和其中，趁着两人吵得热火朝天，飞也似的跑出了靖南王府。那匹老驴就让它姑且待在王府里吧，反正靖南王府的草料不比皇宫里差多少。
我一路小跑回了长安城，又寻路回了凌府。天色倒是有些暗下来了，我的肚子也有些不争气的叫得欢快起来。离靖南王府十多米远的路口，我看到了在凌府门口来回踱步的吕旭。他这是来作甚？又是送退婚书么？事不过三，这郑圣瑾有些做得过分了！
我气鼓鼓地冲到凌府门口，将他拉到一边，冷着脸问：“你来做啥？本姑娘可不欢迎你！”
吕旭一愣，诺诺道：“我家少爷……他、他昨晚去了汝阳王府，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想让我出面去汝阳王府找郑圣瑾，可是……我一想到李佑承，不免皱了皱眉。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他的性格。
“我和汝阳王又不是很熟，再说，郑圣瑾已经送了退婚函过来了，本小姐不至于厚颜到自找没趣。”说着我一个箭步推开朱门，朝府内走去。
“凌大小姐，小的求你了。”只听到扑通一声，吕旭双膝跪地，一脸诚恳，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
我脑中轰的一声，急忙走下石阶，将他扶起身来，“你、你别跪啊！”
“凌大小姐，你要是今天不答应小的，小的就不起来。”他眼泪簌簌地滴在我手背上，温热得有些刺痛我的心。其实，我也并非不想去找郑圣瑾，只是心里一时气闷，放不下这所谓的尊严吧。
“小吕，我发现你倒是越来越会耍无赖了。我答应你就是了，赶紧起来吧。”我最见不得别人流眼泪，何况他还是个大男人。吕旭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店伙计。
“谢凌大小姐，谢凌大小姐！”他一面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一面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郑氏医馆在京城也算是赫赫有名，怎么不找郑圣瑾要好的朋友去汝阳王府寻他呢？”我随手在路边小摊上买了几个包子垫垫饥，囫囵地和小吕说这话。
小吕脸色沉沉，半晌行至偏僻小巷，他才开口：“郑氏本是前朝名门望族，自皇上登基后有嫌隙，便渐渐都搬离了京城。少爷自小便爹娘相继过世，小姐……小姐自小寄养在汝阳王府，本是指腹为婚。小姐十六嫁了汝阳王李佑承，本以为可以安逸过日子。不想汝阳王好色嗜赌，冷落了小姐，小姐新婚半月便开始甚至昏聩，后来……便像现在这样子了。”
我默默听着，这些都是以前不曾知道。原来……郑圣瑾也是有本难念的经藏在心里。
“那你家少爷一直一个人经营医馆吗？”我心里有些酸，讷讷地开口。
吕旭点点头，道：“少爷天资聪慧，从小钻研起医术来便废寝忘食。少爷十二三岁就将医馆支撑起来，替人看病，还时常亲自被达官贵人请到府上去诊脉治病。尤其是宫中的六公主，更是隔三岔五便将少爷请到宫里去。”说着，吕旭揶揄一笑。
“六公主都有驸马爷了。”我撇撇嘴，吕旭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是六公主心里是爱着少爷的。”小吕有些急了，争辩着什么。
“那郑圣瑾呢？他爱六公主吗？”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问这话，或许，是有些吃醋吧。
吕旭出乎我意料地摇了摇头，道：“少爷他有时候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并不喜欢六公主，却又不能得罪了她。其实，少爷喜欢的是凌大小姐呢。”
“是吗？”我自言自语道，其实连我都不确定他的心意呢。
“到了。”小吕指了指五米开外的汝阳王府。我们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汝阳王府门口，隔着门口的侍卫朝门内张望，却并未看见郑圣瑾的人影。
我塞了一锭银子给当差的侍卫，腆着脸问：“郑圣瑾郑郎中还在府上吗？”
“在，早上就去少爷屋里谈事，到现在还没出来呢。”侍卫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笑盈盈地给我回了话。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呢！
“那麻烦差大哥帮忙通报一声，就说凌府大小姐凌筱仙求见李佑承少爷。”我再拿出一锭银子交到侍卫手中，他脸上早已乐开了花，颠颠朝王府里跑了去。我在心里啐了一口，银子敢情比爹妈还亲！
只一会儿，那个侍卫跑了出来，将我请进了汝阳王府，却将小吕挡在了门外。我吩咐小吕在门口候着就行，我会自己小心应付。
进了汝阳王府，一个女婢在前面给我带路，左绕右弯的，绕了好几个弯，终于在一个屋子门前站定。这汝阳王我虽不是第一次来，但是这奢华程度也非一般了。玲珑的假山，别致的亭台楼榭，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机关什么的。靖南王府和汝阳王府比起来，那可就寒碜多了。
“少爷，凌大小姐求见。”
“请进吧。”一个懒懒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听着倒是有几分不像是李佑承的了。
女婢吱呀一声推开门，我刚踏入屋子里，身后的门又吱呀一声被关了起来。屋子里淡淡的飘着丝丝缕缕熏香，似浓烈的玫瑰香，我被呛了，轻咳了一声。我转过珠帘走到里屋，眼里映入一身红袍的李佑承端端坐在茶几旁，他的对面坐着青衫的郑圣瑾。
李佑承眼神懒懒地瞥了我一眼，道：“凌大小姐是想我了么？”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想他？哼，我就算闲的发慌也不至于去想他。这李佑承自恋的程度和李子曦、李世民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恐怕这李家的皇室子孙都自我感觉良好到自恋么？
“你这是来做啥？”郑圣瑾的话音里带着质问，经过我耳朵过滤之后解释出来似乎十分让我心情不爽。
“本姑娘才不稀罕来找你，是小吕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我来的。”我十分不屑地把话甩给郑圣瑾，虽然这话语里夸张的成分，但，本来人说的话就是真真假假。
“哦……”郑圣瑾的话音里掩饰不住地有些失落，“我知道了，那麻烦凌大小姐特地还来跑一趟了。”
“郑公子，我们的谈话可以结束了，答应你的事儿，本王会积极配合的。”李佑承支着右胳膊朝我暧昧一笑，并不看郑圣瑾。我不明白他们之间又达成了什么不平等条约，只是郑圣瑾的脸色并不太好。
郑圣瑾起身拱拱手向李佑承道别，从我身边经过时，也不正眼瞧我一下，就走出了屋子。我心里一阵自嘲，我这趟来真是自讨没趣。我撇撇嘴，一屁股坐到了牡丹雕花楠木凳上。
“王爷……”我拿起茶几上一个粉彩茶盏，提起茶壶自顾自斟了茶，看着茶盏内淡黄色温温的茶水出神。
“嘘！叫本王佑承便可。”他笑盈盈地拖了张凳子坐到我身旁，凤眸微眯。他衣袍上的熏香沁入我的鼻子。前调淡淡的兰香，中调馥郁的玫瑰香，尾调又转为淡淡的药香味儿。看来，他是一个对生活品味极高的男子。
“我跟你很熟吗？”我眨巴着眼睛问他。
他笑盈盈地点了点头，很厚颜无耻地道：“以后总会很熟的。”
“我才不想和你很熟！”我暗暗的自言自语，却发现他依旧挂着一脸十分陶醉的神情看着我。
“想知道郑盈盈与本王的事儿吗？”他倒了杯茶，抿了一口。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我确实是很想知道他们俩之间的事儿。有部分是因为李世民的缘故，大部分倒是我自己好奇。
“等本王讲完了，你必须让本王亲一下。”他眯了眯眸子，神情像极了一只诡计多端的老狐狸。
“那……只能亲脸。”为了满足这份好奇心，也说不定还能将郑盈盈的病治好，我牺牲一点点小小的色相又能算得了什么呢。只一咬牙，我便答应了他的“非礼”要求。
“好。”他点点头，也并没有过分的要求，又抿了口茶，才娓娓道来：“本王与郑盈盈本是青梅竹马，指腹为婚。小时候，秦王也常常来王府玩，这样我们仨关系都很好。本以为，本王一直爱着盈盈，现在……也是。可是，盈盈爱的人却是秦王，并非本王。大婚当晚，本王因为送宾客之事拖得有点晚才去了新房。可……可不想却看到盈盈和李世民两个人在床上……”
李佑承说至此，情绪不免激动了起来，肩膀有些微微地抖，指甲掐进肉里，隐隐有些泛红。李佑承的版本和小吕的版本有些出入，或许真正的版本只有郑盈盈才知道了。哦，不，还有秦王李世民。不过，我总觉得在李世民那里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那你为何还与李世民如此交好？”我冷冷地问了他一句。
“他手里有家父的受贿证据，本王也是……”他低垂着头，一脸无奈。他如玉般精致的脸上多了一丝倦容，和郑圣瑾有时候脸上的倦意像极了。
李世民、李世民、李世民，我的心里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似乎隐隐有些不安起来。到底他在背后做了多少手脚，我看不透他的盘算，只是觉得我也几乎是被他算计的那一个。
“王爷，不，佑承，那刚刚你答应郑圣瑾的又是什么呢？”
“这算不算问题之外的呢？嘿嘿……”一眨眼，他又换上了一副嬉笑的面皮，我真心怀疑我被他刚刚的表情欺骗了。
“你……”我一口气呕在胸口，剜了他一眼，“姑且算是吧。”
他轻轻一撩散在肩上的青丝，漫不经心道：“本王答应配合郑圣瑾医好盈盈的病。郑圣瑾说盈盈那是犯了心病，必须用本王做药引才行。”
我长吁一口气，撇撇嘴道：“那不是好事儿吗？等盈盈病好后，就能知道真相了。”
他有些淡然地抬眸看着我，我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寂寞、担忧、期待。我朝他眨眨眼，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吧，盈盈的事或许并非你看到的那样子，眼见的也并非一定就是真的。有时候，你的眼睛也是会欺骗你的。”果然，我可以去当哲学家了，好有哲理的话。
他伸长手臂，紧紧环住我的肩，温热的鼻息将我的脖颈里挠得有些发痒。正在我自我陶醉之时，他温热的唇附上我的脖颈，柔声道：“我信你。”一阵强电流通贯我的全身，酥酥麻麻的感觉。
我福了福身，坐着汝阳王府的豪华马车回了凌府。月明星稀，路过郑氏医馆时，医馆已经打烊，但依旧有灯火的亮光从缝里漏出。郑圣瑾还没睡么？也不知郑盈盈到底如何了。刚刚到凌府门口，便看见门口齐齐一字排开站着师兄、婳凝、凌父、凌母，还有……我最不想见的李世民。我心里有些恨那个几次三番没有将李世民刺死的黑衣刺客，早点把李世民刺死了也不用让我现在这般苦恼了。
“你们……都在等我吗？”我这句明显是废话。
我话音刚落，李世民一个箭步冲上来将我往玄色流苏的马车里拉。他脸上神色凝重，似乎像是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似的。我仔细想了想，貌似李渊还没薨逝。
“你……”我被他拖入马车里之后，和他并排坐着，气氛一如既往的压抑。车里很宽敞，就我和他两个人坐在车内，他并不看我一眼，只是自顾自浓眉紧锁，一副苦大深仇的样子。这个冷面神，又不知道我怎么惹了他了。
“以后不许找李子曦，还有李佑承。”他从口中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话，还是冷着张脸。
“我才不想去找他们呢！可是，有些人偏偏想找本姑娘，我又不能未卜先知。”我无奈地耸耸肩，头撇向一边，不去看他的脸色。
“父皇病重，想见你。”他这又是没头没脑的一句。
我心里忍不住爆粗口：他就不能好好说话嘛！我这样和他说话简直就是对牛弹琴。等等，他说李渊病重，那……他是不是已经策划好了玄武门之变？那太子和二皇子岂不是要……
“你不能做傻事啊！”我脱口而出。
“本王自有分寸，还不至于弑父篡位。”他话音压得很低，睨我一眼，显然我说的话他还是没有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