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杨柳岸无风无月
所谓易容，才不是简单的改变了容貌声音那么简单，最高深的易容术并不过分追求形似，更多的是神似。
早在三天前苏秀衣准备将宋纯元当做第一个复仇对象开始，苏酥手下的二十几号人就开始准备有关宋纯元的各种资料，再加之刚才苏秀衣在隔壁观察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的宋纯元的言行，此时模仿起来，居然一时间看不出什么破绽。
这场酒一直喝到日头西落，斜阳渐残，四个人喝的是人仰马翻，最后各自离去。
当然苏秀衣并不曾真的喝多，行走在街道间，细雨冲刷，更是清醒。
不多时就到了苏家的宅邸。
宋纯元的身份充其量只是一个有点地位的家仆，所以没有资格走正门，最后苏秀衣从偏门而入。
一路上有些苏家子弟见到苏秀衣，还会主动的跟这位小队长打招呼，使得苏秀衣不由心生唏嘘。
当年他这位苏家大少爷都不曾有这等待遇。
一路上看着熟悉的景象，有些陌生的同族，苏秀衣的心里古井无波。
只是苏秀衣不曾知道的是，在他刚刚走进苏家大门的那一刻，一位正在安静吃着晚饭的老太太突然放下了碗筷，颤巍巍地走到门口不停地张望着。
老太太的眼睛已经浑浊了，但是此刻却愈发的明亮。
“是我孙儿回来了，是我孙儿回来了。”
随即老太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闭口不再说话，再次返回桌子上吃着简陋的晚餐，只是眉眼之间颇多喜意。
苏秀衣没有直接回宋纯元的住处，而是径直去了另外一处小院。
院子没有大门，就这样将那两间瓦房敞露着。
苏秀衣站在院子里大声喊道：“苏队长在不在屋内？”
过来几息，屋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位手拿绢布的青年。
苏秀衣望去，原来这苏大队长正在擦拭自己那把宝剑。
青年面向普通，只是有些阴柔，此刻手拿绢布出门迎客，这阴柔之气又更加重了几分。
此人名叫苏寒，现任苏家黄字营的大队长，乃是宋纯元的顶头上司。
“老宋，你找我有什么事？”青年的声音也是柔里柔气的，但是却不失威严。
苏秀衣嘿嘿笑道：“这不是今天咱们歇班嘛，想着苏队长怎么没出去玩乐一番？”
苏寒一边将苏秀衣迎进屋中，一边说道：“城里面那几家楼子都逛了个遍了，哪里还有什么好去处。”
平日里这苏寒最爱的就是那鱼水之欢，所以一说到玩乐自然最先想到了城里那几家花蝴蝶们的栖息之所，当然这也和苏寒修炼的功法有关，乃是一门叫做风月无形剑的剑诀，辅以采阴之术，采阴越多，剑气的阴寒之力越强。
苏秀衣坐在桌前，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苏寒正在擦拭的那把杨柳剑，那剑极细，周身翠绿，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根柳树枝一般，但是近看却可以发现那“柳树枝”却是由一片片柳叶一般的刀片拼凑而成。
这是一把连剑刃都是剑尖的长剑。
苏秀衣憨笑两声，随即压低声音说道：“苏队长，您要说这事可就问对人了，我听说清溪涧那边来了一艘画舫，里面的姑娘一水儿的新鲜，要不今天晚上我请你？”
听到画舫，姑娘这两个关键词，苏寒的眼睛突然一亮，随即佯装正经道：“这样不好吧？”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去画舫寻欢不好，还是让苏秀衣出钱不好。
苏秀衣一拍桌子，说道：“大队长这是哪里话，这有什么好不好的？兄弟每个月拿那么点钱虽说不多，但是让兄弟们乐呵乐呵还是够得。”
这话说的巧妙啊，兄弟我不是没钱，我是没多少钱，但是我就是没多少钱也得请你这大队长去乐呵乐呵，要说你问我为什么没多少钱，那还不是官做的小？要说你心里觉得过意不去，那你就帮帮兄弟往上爬？
苏寒能在二十几岁的年龄爬到大队长的位置，除了修为达到云梯第四重之外，更重要的是精于人情世故，这些弦外之音自然是能听得懂，当下也把脸一摆，义正言辞的说道：“老宋你放心，今天兄弟就蹭你一回，以后啊，兄弟争取争取，每个月让你多拿点。”
苏秀衣一拍手：“好嘞！”
随即两人相视而笑。
苏寒心里想着：“看我今天晚上怎么宰你。”
苏秀衣向着：“看我今天晚上怎么宰你。”
当然这两个宰，可大不相同啊。
夕阳西下，夜幕很快就降临，苏秀衣与苏寒二人依约在偏门外的另一条街碰头，然后一路说说笑笑的去了清溪涧。
雾隐城很大，南北西东各纵横百里左右，期间有一条横亘的小河，小河自一座极矮的小山丘中间穿过，由此得名清溪涧。
清溪涧离苏家并不遥远，约莫有半个时辰两人就到了，此时已然月至中天。
远离了灯火通明的市中心，两个人的速度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苏寒兴致勃勃，走得飞快，只是在离清溪涧不远的地方，苏寒突然停下身来。
“老宋，你说的画舫在哪呢？我怎么看着那边漆黑一片呢？”
苏秀衣指了指溪边的一片柳树林，说道：“估计是被这片林子给挡了吧，咱们走近点看看。”
苏寒不疑有他，片刻间就进了那柳树林。
苏秀衣紧随其后，一把蛇纹刀已然倒扣在手上，用衣袖掩住。
“老宋……”苏寒刚要转身再次询问，突然间之间眼前寒光一闪，苏寒再想躲闪已然来不及，但是也错开了心脏要害，再低头看时，一把短刀就这样刺穿了自己的左肩！
就着月光，苏寒看到那一直以来都唯唯诺诺的宋纯元居然面带狠厉。
“老宋，你！”
苏秀衣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嗡的一身，身后云纹乍现，红光一闪，一道炽烈的火红色长剑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
其实那红色长剑乃是以苏秀衣的云纹所化，仔细看去会发现那剑身是一道道火红色的丝线编制而成，其间还有镂空图案，只是此刻苏寒慌乱之间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他只看到那是宋纯元善用的赤焰剑诀！
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苏寒也不是什么善人，背后杨柳剑出窍，随着一阵阴风袭来，十八片柳叶剑激射而出。
苏秀衣右脚踏地，整个人潜伏而出，随即以右脚为轴，旋转了一圈。
火红色的剑气呈圆形飘荡而出。
圆形的剑气圈正好抵挡住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柳叶剑，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那柳叶剑一触即离，随即又化作一把长剑握在了苏寒的手中。
“你不是老宋，你到底是谁？老宋呢？”
苏秀衣换做了自己的声音说道：“你猜？”
苏寒怒发冲冠，猜你大爷，管他是谁，整死再说！
当下一阵玄青色的云气自体内激荡而出，而那十八片柳叶剑沾染到苏寒体内散出的气息，转眼间就变作了黑色，在这黑暗里，极难发现。
苏寒栖身向前，只用还能自由活动的右手在空中不停的挥舞，十八片柳叶剑依次在他手上射出，再盘旋而回，一时间剑光四溢，直逼苏秀衣。
苏秀衣虽然吸收了宋纯元的三重赤焰云气，但是也只是利用万象森罗剑胎心法淬练出一丝极纯净的赤焰剑气，却没有来得及炼化那剑气之上的能量，所以修为还是第一重云梯，两个人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差距。
苏秀衣深得李讳莫传承，其剑招之精妙自是不必多说，但是所谓的见招拆招那是在力量平等的条件下的，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句话叫一力降十会。
苏寒的修为比苏秀衣高深，柳叶剑上传来的力量就大，所以不消片刻苏秀衣就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柳叶剑击打的踉踉跄跄，突然一片柳叶剑苏秀衣没来得及抵挡，划破了苏秀衣的胳膊。
冰冷的剑气直入苏秀衣的身体，使得苏秀衣的身体一僵。
突然苏秀衣大喊一声：“兄弟们上啊！”
苏寒身陷埋伏，本就失了先机，虽说现在对手被他压制，但是心里还是有些紧张，此刻苏秀衣大喊之下，苏寒条件反射的将十八片柳叶剑向着四面八方扫去。
就在这极其短暂的时间里，苏秀衣再不复先前的狼狈不堪，突然间身上红光大盛，手中云纹赤焰剑划过一道道玄奥的轨迹，一剑仙人跪直直的向着苏寒面门而去。
苏寒大惊失色，柳叶剑急忙召回。
苏秀衣那一剑在离苏寒一尺的地方被一片柳叶挡住。
但是一剑仙人跪何其霸道，刹那间那片柳叶剑碎裂，云纹赤焰剑再进一寸，被另一片柳叶剑所挡。
与此同时，五片柳叶剑分别从左右两边刺向苏秀衣。
苏秀衣低身闪躲，原本威势十足的一剑轰然消散，二十四道银白色丝线随着苏秀衣的运动，攀附在他的左手之上，而此刻苏秀衣的左手则是正好握在了先前插在苏寒左肩上的蛇纹刀！
二十四道丝线以蛇纹刀为介质，刹那间就钻进了苏寒的身体！万象森罗剑胎心法发动！空中的柳叶剑为之一顿，但是随即又继续沿着原来的轨迹向前。
苏秀衣左手松开，突然间一掌拍在蛇纹刀的刀柄之上，蛇纹刀自苏寒体内透体而过。一道血光激射，苏秀衣错身绕过苏寒，在其背后握住了刀柄。
眨眼间已经游遍苏寒周身吸收掉其体内剑气的二十四道剑丝又沿着刀身回到了苏秀衣的体内。
一股冰凉刺骨的气息游遍周身。
下一刻苏秀衣背后的云纹再次出现，这一次在原有的赤焰剑之外又分出九道黑色的剑丝凝聚成一道细长的柳叶剑。
半空中盘旋的柳叶剑直到这个时候才突然坠落，苏寒双目圆瞪颓然的跪在了地上。
“你到底是谁？”苏寒的声音现在透着绝望。
苏秀衣收回身后的云纹，摘掉脸上的面皮，走到他面前，说道：“你看呢？”
苏寒抬头看他，突然间已经瞪得很大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只是那双眼睛虽然瞪得很大，但是却极其无神。
“是你……是你……你是苏秀衣……你是苏秀衣……”
苏秀衣一片一片捡起地上的柳叶剑，说道：“四年前，我母亲上后山为我求药，是你阻拦的没错吧？”
苏寒一愣，随即苦笑起来，当时的他哪里会想到就因为这件事情，四年后有人会处心积虑得把他骗到这地方报仇啊。
苏秀衣看他苦笑，就知道他已经想起来四年前那件事，于是说道：“所以让你跪着死没问题吧。”
最后的一刻，苏寒突然抬头问道：“你先前所说的画舫……是真有还是假有？”
苏秀衣一愣，他没想到这人临死之前居然想的是这个。
苏秀衣轻声说道：“真有，你死了之后魂魄倒是可以就近去看看。”
柳叶剑一闪，苏寒被一剑封喉。
看着苏寒的头无力的低下，苏秀衣看了看远处的清溪涧，哪里有什么画舫啊，苏秀衣又看了看天上，恰有一片云朵将月亮遮挡。
静谧的树林里有些潮湿，许是白天下过雨的缘故，所以有些闷热。
苏秀衣转身离开，没有动苏寒身上的任何一样东西。
“你为人最爱风月，但是今夜此处无风无月，让你死在这里，有些对不住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