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燕帝携百官，自京都出，向淆山去。
队伍最前面的，是原荣统领的五千皇宫禁军，燕帝的皇撵被禁军拥簇着，再来是兰贵妃的车架，兰贵妃入宫九年，虽无子嗣，却圣宠不衰，传闻她性子跋扈，动辄生气，常与皇后大动干戈，偏得帝王宠爱，万事随心所欲，可谓后宫佳丽中的王者。
章宏煦与其他皇子的马车并排，走在兰贵妃的车架后面。
再来就是文武百官及最后的一万精兵了。
马车走的平稳，旷野之上，尽是马蹄声响。
章宏煦身上披着一件狐皮大氅，双手笼在袖子里，闭眼稳坐，秋宁盯了他半晌，只觉得甚是寂闷，忍不住掀起帘子向外看：真是寒冬，万物枯萎，路旁尽是枯枝，秋宁吐了口气，回过头来。
再走一段路，章宏煦犹如老僧入定一般，全无声响。
“殿下。”秋宁叫了一声。
“何事？”章宏煦动了动嘴，双目依然闭着。
“秦籍和朱错他们会成功的对吧？”
“会的。”顿了很长时间，章宏煦睁开眼道，“我家秋宁终于懂得关心人了？”
“我才不关心他们！”秋宁翻着白眼道，“我只知道，若是他们成功了，殿下就会很高兴，殿下高兴了，秋宁也高兴。”
“饿了吧？”章宏煦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后面有个黄色的马车里，放着许多糕点，那可都是御膳房做的，比咱们府里的三叔做的好吃。”
“哇！”秋宁双眼发光，“我要去！”
章宏煦微笑道，“去吧！”他并没有加上“别惹事”这几个字。
秋宁走后，章宏煦再闭上眼睛，稳稳坐着。
很久很久，就在章宏煦快要睡着的时候，队伍后面的喧哗声传了过来，他缓缓系好大氅，起身揭开车帘，车夫已跳下车，向后面张望，章宏煦问车夫道，“发生了什么事？”
车夫忙回过头，拱身道，“殿下，听说运送食物的车队受到了袭击，原大将军带人赶到的时候，御膳房的人都被毒死了，食物也都被投了毒，不能用了。”
章宏煦点了点头，“看来咱们的行程要缓一缓了。”
章宏煦看向后面，“好玩吗？”
车夫不知章宏煦这话何意，一时间无法作答。
“好玩。”车夫抬眼，只见一个小巧玲珑的小姑娘从马车后面走出来，腮帮鼓鼓的，不知被什么东西塞满了，言语含糊不清。
“嗯，”章宏煦拉她上来，“我家秋宁高兴就好。”
秋宁的确很高兴，但燕帝就不一样了，消息传到燕帝哪里时，燕帝正在喝茶，当场就砸了手中的茶杯，骂道，“原荣，在皇宫里，你差事一向办的好好的，今日这是怎么回事！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御膳尽数被投了毒，还毒死了五个人！那么下一个要毒死的人是谁？是朕吗！”
原荣“扑通！”一声跪在燕帝脚下，“微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父皇，”章宏炙从后面走过来，“大将军办事一向谨慎，如今方出皇宫，就遇了袭击，想必大将军也未曾料到，再说此行还有两日路程，只有大将军在旁，众臣才能安心，方才之事，不如作罢，大将军感念父皇恩德，定会加倍谨慎，不让大燕蒙受损失，若是还有下一次，可数罪并罚，如何？”
燕帝品了品章宏炙的话，冷冷的瞥了原荣一眼，“宏炙的话倒也有理，原荣，你可听清楚了，若有下次，朕绝不轻饶！”燕帝说完这话，四周望了一眼，又道，“我看原荣一人担不起此任，昨日在朝上，宏秀不是推荐了个武广台吗？下一道旨，将他也昭来吧。”
“微臣谢过陛下！”原荣头磕在地上，“咚”的一声。
章宏煦正给秋宁擦嘴，车外有人道，“五殿下。”
章宏煦已猜到他要说什么，依旧问了一句，“何事？”
车外道，“陛下口谕，所有人等，原地休息，一个时辰后再走。”
“知道了。”
“这些笨蛋！”秋宁得意道。
“他们可不是笨蛋，因为我家秋宁太聪明了！”章宏煦道。
秋宁笑出了声，“也对也对！”
章宏煦将手帕放下，从大氅里摸了一袋零嘴出来，递给秋宁，“就在这里坐着，不许出去，等你吃完，我就回来了。”
“嗯。”秋宁答应着。
章宏煦下车，左右马车都已空无一人，再向前方望去，皇子大臣围着燕帝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章宏煦走过去，站在人群外围，章宏炙第一个看见他，忙从人群中挤出来，拉着他边走边道，“五哥没受惊吓吧？”
“我倒是没什么事，只是秋宁有些害怕。”章宏煦道。
“就是那个跟着你来的小丫鬟？”章宏炙问。
章宏煦笑了笑，“秋宁是我在塞北时，一个故友的女儿，她三岁时，就被我带在身边，也不是丫鬟那么简单，说是女儿倒更贴切些。”
章宏炙一怔，“五哥说笑了，”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我按照你的话在父皇面前说了一遍，他果然没有责罚原荣，只是……”
“只是，他又昭来了一个将军。”章宏煦道，“是谁？”
章宏煦如此精准的猜测让章宏炙讶异，“云麾将军武广台。”
章宏煦心间动了动，不露声色。
章宏炙看他不言，急道，“武广台可是三哥的人，现在太子和三哥各有人在父皇身边，而我们除了那个不能信任的越从，什么也没有，你不想想办法？”
章宏煦淡淡了看了他一眼，仿佛事不关己，“我为什么要想办法？”
章宏炙话哽。
章宏煦续道，“十弟，这个时候越没有我们的人在父皇身边，对我们越是有利。”
章宏煦瞪着眼睛，不明白章宏煦的意思。
“你以为一旦原荣落难，只有你得利？不，得利不只是你，还有宏禹，武广台是宏禹的人，一旦宏禹看清楚了这里面的利端，武广台会怎么做？”最为重要的是，这两个人若是在途中护卫不周，那么燕帝能信任依靠的近侍，就只有越从了，这一点，章宏煦很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