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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仙姑愿

仙姑愿

民宅往东北三里,便是仙姑庙。相传五年之前,鄢陵半年未落雨,老少困顿,饿死者众。一白衣女子乘轿而至,女子叫做阿芸,自称为女蜗娘娘婢女,身有呼云唤雨之能,女蜗娘娘见鄢陵百姓受苦,因此遣她来此间施法,解众生之顿。阿芸施法三刻,忽然化作一条白蛟龙,破云而去,啥时间雷电风雨,大雨倾盆。再看地上,只剩阿芸的白色裙袍,轻若鸿毛,晶亮如镜。鄢陵城感其恩义,特做仙姑庙,供奉香火。鄢陵城此后风调雨顺,阿芸仙姑有求必应,香火极为隆盛。

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到仙姑庙,曹丕见往来络绎,有如集市。男女求姻缘、夫妻求子、少年求官、老者求问游子消息,不一而绝。庙前摆了一座画摊,所悬画作,均甚精美,画师隐在画作之后。一对小夫妻自仙姑庙走出,对画师道:“子画先生,我夫妇二人,三年未孕,告知仙姑。仙姑告示,让我们在你处买画,此后必可得子。假如真有所得,必当携子再来,叩谢大恩。”

画师道:“不妨,这幅女蜗娘娘送子图,颇有奇效。不过听说你夫妻二人,常常吵架,房事不兴。我这里还有些情粉儿,用白水泡开,你们夜间服用,保管琴瑟和鸣,坚持一个月,或有奇效。”小夫妻脸红,接了画,携手拜谢而去。

曹丕在人群中寻郭嬛不见,忽听见画师道:“小姑娘,你在这里徘徊干什么?等你的爹爹吗?”曹丕见画作之间,一个瘦小身影徘徊,正是郭嬛。曹丕快步上前,捉住茫然无措的郭嬛手臂,柔声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郭嬛抬头,见是曹丕,忽然咧嘴,大哭起来。曹丕哪里见过这种情形,手忙脚乱的不知道怎么办,他忙伸袖给郭嬛擦眼泪,生涩的安慰道:“别哭,别哭,咱们……”

郭嬛指着仙姑庙道:“我进不去仙姑庙……”

曹丕茫然:“进不去又咋啦?”

郭嬛抹着眼角,抽抽噎噎的说:“我那个弟弟说他的魄在里面,但是仙姑庙有结界,鬼魂都进不去。他说要找他的魄,他说在仙姑庙的神主桌下面,但是他进不去……”

曹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她说的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她说的弟弟是什么人。郭嬛指着手里的一把伞,道:“我那个弟弟就在这里面,他昨晚找我,说自己的魄被妖怪收走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鬼差也要捉他。我答应他要帮他找他的魄,但是他进不去,我又不知道怎么走……”

听她胡乱的说着话,曹丕渐渐明白她来仙姑庙的意图,回想起她昨晚梦话,或许是暂时精神不清醒也说不定。在一旁看热闹的画师忽然笑嘻嘻的递过来一副画作,上面用简笔生动的刻画郭嬛大哭的情形,栩栩如生,显然是仓促之作,曹丕心中佩服。

画师笑道:“小姑娘,别哭啦,仙姑是世间最美的仙姑,仙姑庙是许愿的地方,你要是怕的话,我带你进去许愿。”

曹丕转头,见那画师约三十许,面色清癯,嘴角含笑,身上衣衫浆洗得发白,并无特别之处,然而那一双眼睛却晶亮透明,像是看透人心一般——他正是昨晚孤庙内画生的画师。曹丕朝他微微一笑,道:“在下曹子桓,未知尊兄姓名?”

画师笑道:“在下荀子画,托仙姑庙的福气,在这里混口饭吃。”他把画摊随意一收,对郭嬛笑道,“来吧,我带你进去!”

曹丕有些不满,他冷然道:“我跟这位小姑娘还有些事情,不劳烦你了。郭嬛,咱们回许昌去。”

郭嬛摇摇头,定然道:“不,我答应了弟弟,我要在这三天帮他找回魄。”

曹丕略微发怒,轻声喝道:“我弟弟仓舒也在昏迷之中,你是他的转厄女巫,怎么可以耽搁三天时日?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要用强了。”

郭嬛心意一定,道:“我答应了弟弟的事情,我就要做到!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帮他找到自己的魄,帮他找回记忆!”曹丕握拳,郭嬛外表虽然柔弱,却是个倔脾气,一点也不退让。两人大眼瞪小眼,郭嬛丝毫不让,曹丕松开拳头,败下阵来,他哼了一声,甩袖道:“你去吧,我不管你。救我弟弟的事情,我再去找人帮手,哼!”说完,径直离去。

郭嬛看着曹丕离去背影,眨眨眼睛,不知怎么就惹他生了气。荀子画笑道:“这人脾气还真不小,你是叫做郭嬛吧?来,嬛儿,我带你去仙姑庙。今天摆摊到此为止,反正也够喝好几天的酒了,嘿嘿。”郭嬛将手中伞和包放在画摊上,随着荀子画进了仙姑庙。仙姑庙内香火缭绕,都是檀木和麝香气味。居中是一个玉做的阿芸仙姑像,仙姑玉像眉目宛然,轻笑妍妍,若一个绝世美人一般,见之令人忘俗,而她身上,正是那日仙姑升天后的玉衣衫,衣衫薄如蝉翼。穿在阿芸仙姑玉像身上,正是天宫仙子降临人间。

荀子画一见仙姑玉像,立刻痴了,他口中喃喃道:“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九歌是郭嬛做巫女的必修课之一,她见荀子画背诵湘夫人,显然是将玉像当做心中仙子了。她推了推荀子画,荀子画不曾作答,忽然开始撕扯自己头发,迸发狂态,大声道:“为何我画不出你的容貌?为什么我画不出?难道是天恼怒我亵渎你的美貌,不许我将你的绝美留在画上吗?”

郭嬛见荀子画发狂,心中有些害怕。荀子画根本不再理她,自顾自的找了个角落,痴痴的看着仙姑玉像,呆呆的拿着毛笔,半晌都不动。郭嬛不再管他,只是记得昨夜那个小鬼给自己报的梦:

“仙姑像的神台下面,有个暗门,暗门之下是个通道,自己的魄就在里面。前几日没有结界时候,我曾来找过自己的魄,但是不知道被藏在哪里。这几天,仙姑庙外设了结界,想来那个妖物想要做什么坏事,怕人打扰,所以设置了结界。只要进去找到妖物,就能找到我的魄了。”

郭嬛慢悠悠的踱步到玉像后,见周围人都在虔诚叩首,没人注意自己。悄悄蹲下,果然见神台后又一方八卦,对了八卦方位,神台后的一块面暗门顿开。郭嬛心中喜不自胜,抬头左看右看,一个老庙祝朝这边走来。郭嬛心中忐忑,靠着暗门站着,老庙祝奇怪的看了看她,径直的走到后院,躺在长椅上睡觉。郭嬛暗自舒了一口气,迅速往暗门一钻,身子落入暗门后的洞中。那洞却不知有多深,郭嬛落了好久,尚未到底,她心中慌乱,忽然眼前一亮,身子重重一顿,跌落在不知什么东西上。她灰溜溜的爬起来,见所处洞中,都是玉石,把地洞照得如同白昼一般。而脚下白色如蝉翼的物件,有些怪异。郭嬛心觉奇怪,见白色物件,有些粘液,上有鳞片,晶亮如玉,正诧异这是什么。

忽听一阵女子低吟,郭嬛循着玉石洞口,慢慢摸索前行。到了一处岔路口,心中一惊:她眼前有一条二丈于长的白蛇,绕着一根玉石柱子,正在蜕皮。白蛇轻轻低吟,慢慢蠕动,身上蛇蜕,有如脱衣一般,渐渐脱落。郭嬛忽然意识到刚才跌下垫物,原是一堆蛇蜕,她素来害怕蛇、蝎子等物,不觉有些恶心。慢慢的在身上擦手,白蛇脱了蛇蜕,忽然蛇头变换,上半身子,变作一个绝世美女。显然刚才动作,让她累极,美女伏在地上,轻轻娇喘。

暗处走出一人,带着白色狐狸面具,像是一个男子身形。美女伸手去拿身边衣服,却一点力气都没有。白狐面具男子体贴的将衣服盖在她完美的裸背上,轻轻叹道:“阿芸,你这又是何必呢?做白蛇,做仙姑,不是比做人要来得逍遥快活得多么?”郭嬛听他说话,总觉得似曾相识,但是气质与记忆中那人,又完全不同。

被叫做阿芸的女子轻声道:“不,我要是不能变成人,不能跟荀郎长相厮守,一辈子都不快活。三年之前,我修炼五百年,将遭雷劫。我藏身在一处废弃的城隍庙中,想着三灾五劫,逃过便罢,逃不了也认命。但是那夜急雨,荀郎受他人所托,前往江陵为富翁作画,途中经过城隍庙。三雷五劫,我痛苦欲死;荀郎夜中避雨,见我在枯草堆内,照顾颇甚。他是个痴人,又有些孩子气,我是个深山蛇妖,见过世间沧桑却不知人间情感,他与我聊天半宿,深感相见恨晚,引为知己。而他与我,相约婚姻,对着天雷许下相守誓言。最后雷劫来时,他拥着我,受了半分,救了我的一条命。受了雷劫醒来,他却已忘了我,我化成他画中女子,随着他来到鄢陵。我为感深恩,扮成仙子解除鄢陵干旱之灾。不曾想却成了鄢陵的仙子,荀郎虽已经忘了我,见到我的玉像,却相思成思;我本来以为荀郎忘了我,伤心欲绝,见他痴情,也不觉真心砰然而动。我与他,妖与人,本不能在一起;倘若狐尊能让我成为人,就算以五百年的修行做交换,我也愿换着一天柔情。”她声音轻柔,非常好听,述说往日故事,郭嬛也不觉心动。

狐尊道:“人与妖相恋,有违天道,此后报应,或许六道之内,不会再有你容身之所。就算这般,你也愿意吗?”

阿芸语意决然:“我愿意!”

狐尊叹气道:“那好吧……我查了六世祖籍,终于查到变成人的法子。之前和你说,要找一个阴命的魄,不知你找到没有?阴命之人,往往是未经过六道轮回的人,极了很大阴德。如果用阴命之人的魄作为药引,再混杂你的元丹,然后采集首阳山千年薇菜、南海万年珍珠做药,可以炼化入你的元丹之中,获得令二百年修行道法,化为人形,不是难事。”

阿芸排出所得材料,道:“我已经得到了。”

狐尊道:“那阴命之魄呢?”

阿芸从口袋里面,拿出一个精美小盒子,轻轻的扣了三声,小盒子打开,一个黑发的小孩灵魄,从盒子中缓缓的站起来,挂在空中。小孩子眼睛闭着,显然受了什么符咒。郭嬛望去,见那小孩子正是昨夜来找自己的那个小孩,她心中激动,不由得叫出声来。

郭嬛叫出声,知道自己坏了事,慌忙捂住自己的嘴。但是这下已经晚了,阿芸滑移着身子,朝她这边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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