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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我爹最近总是很忙,因为发射“宇宙天马探测器”前的一次演练正在进行,连露天电影都已经停止播放了。所有相关人员都很紧张,据说如果这次发射失败,我们国家将要赔偿外国人一个多亿的美元!一个多亿美元是多少?我不知道,反正据付清推算,这笔钱足够盖两个天安门外加三个人民大会堂了。

放映员小李的弟弟李明亮结束新兵生涯后,光荣加入了消防队抢险班。由于时间紧迫,没有时间进行系统培训,李明亮只能在战斗中茁壮成长。第一次演习时,抢险班需要进入一片有烟雾的仓库,抢救出藏在里面的假人并关掉毒气泄漏的阀门。李明亮由于精通机械,被赋予关阀门这个光荣而重要的任务。李明亮不负众望,进入现场不到一分钟便找到了阀门位置,然后使出全力转动阀门直至再也不能转动,再用比进去时更快的速度回到安全地带。但出来后的李明亮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十几个队友一个都没出来,而且现场的烟雾越来越大。十分钟后演习宣告失败,总阀门被关闭,烟雾逐渐散去,大家这才发现,李明亮的十几个队友横七竖八地和假人拥抱着昏迷在一起。现场的记者们纷纷涌上前去,闪光灯顿时连成一片。事故的原因很简单,李明亮同志把阀门拧反了!

李明亮当场就被警卫连战士关了禁闭,连夜审查是否故意破坏此次发射。三天后李明亮被完整地放了出来,因为抢险班再度造成大量减员,李明亮需要戴罪立功。放映员小李第一时间去看望了弟弟李明亮,兄弟俩抱头痛哭,生离死别地密谈了整整一个晚上。

此期间我们在胡校长的带领下每天进行高强度的地震逃生训练,感觉大地震要是不来,自己的青春就算是荒废了。随着逃生技巧日渐熟练,我们终于开始文艺大排练。具体排练什么胡校长还在思考,所以大家只能先接受胡校长的文艺熏陶——每天在地震棚里听交响乐,玩命压腿开嗓。郭强同学刚刚得到胡校长的大量表扬,以为人生从此就要变得不同,不想几天之后又被胡校长无情抛弃,心理落差十分巨大,剥洋葱时眼泪比过去流得越发汹涌——剥好的洋葱不仅已经清洁完毕,翻炒时也不必再加食盐。为了发挥郭强这一不可多得的特点,大师傅决定以后的洋葱都由郭强一人来剥。

经过三天的冥思苦想,胡校长决定为我们排练一出四幕音乐剧,故事的灵感来自于瘫痪在床的抢险班长。在胡校长的故事中,抢先班长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远在家乡,每天思念发射卫星的爸爸,却只能夜夜梦中相见。有一天小女孩梦到父亲被毒气熏倒,在危难时刻还在不断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小女孩于梦中惊醒后,央求妈妈去找爸爸,遭到母亲的决绝。小女孩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虔诚地跪在自家门前的青石板上,对着明亮的月亮祈祷许愿:如果月亮之神能带她找到自己的父亲,并且救活自己的父亲,她愿意做任何事情。小女孩的虔诚感动了月亮之神,派出小精灵现身在小女孩面前,带着小姑娘去了一个奇妙的小岛,打败了霸占在那个岛上的恶势力独眼龙,取回月亮之神最喜欢的能驱赶黑暗呼唤光明的夜明珠,实现了小女孩的愿望。最后的结局就是小女孩因为精灵的保护,关闭了毒气阀门,用魔法召唤已经死去的父亲,让父亲得以重生,一家人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当然,卫星发射也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胡校长在给我们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声情并茂,无比投入,好像他自己就是那个小姑娘,前几天刚从那个神秘的小岛回来,救活了自己的父亲。王小书当场就听出这个故事脱胎于《小飞侠》,但是鉴于胡校长是首都教育家的才华和威望,没敢当场戳穿,只是事后悄悄跟我说了。我装作很有文化的样子点了点头,说也许是老外抄胡校长的也说不定,你看胡校长一把年纪,说两句话就冒虚汗,几十年前写的东西给外国友人抄一抄也属正常。付清因为胡校长对郭筱筱出言不逊,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当场提出两点质疑:小女孩都能说会跳了,她爹的年纪应该不小了,怎么才混了个班长?这种无能的解放军不救也罢;第二个问题就是月亮神那么牛,死人都能给倒腾活了,干吗自己不去把夜明珠抢回来?再说,这棵夜明珠怎么就被只有一只眼睛的人给抢走了?

胡校长当场暴怒,指责付清同学不懂艺术,是个大草包。而后胡校长开始跟我们讲艺术和生活的关系与区别,一个小时后得出结论——艺术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这话大家都懂,就是说艺术最牛逼,怎么着都对。满头大汗的校长问付清听明白没有,付清想了想又问,既然伸手不见五指,天上怎么会有明亮的月亮?胡校长对于亵渎艺术的人向来厌恶,二话不说就将付清驱逐出排练现场,列入弱智少年小川的队伍。

胡校长当时没有解释什么叫音乐剧,我以为就是要不停地唱歌,直到把小女孩的爸爸唱活为止。跟我同样想法的人因此很兴奋,以为自己将和小虎队一样在舞台上又蹦又跳,十分帅气。第二天胡校长开始了角色选择分配的工作,龚筱筱凭借其出色的外貌毫无意外地成为女主角,被胡校长叫到一旁,一同探讨人物性格和角色定位,时间长达一上午。龚筱筱被胡校长说得云里雾里,机械地不停点头。胡校长忍不住慈祥地抚摸着龚筱筱的脑袋,无限温柔地望着龚筱筱说:“真是一个聪明的小姑娘,我没有看错你!”

在胡校长和龚筱筱单独探讨艺术的这个无聊上午,我们被要求准备一首自己最拿手的歌曲,下午在胡校长及女主角龚筱筱面前表演,优秀选手将有望出演精灵角色。根据胡校长的非凡构思,音乐剧中即将出现十个月亮精灵,分别代表勇敢、智慧、美丽、力量、天赋、激情、生命等十种人类最向往的秉性。王小书对此不感兴趣,一上午都在看吴记者送给他的医学书籍,完全没有受到身边鬼哭狼嚎一般动听歌声的干扰。付清最近在跟他爹学习摔跤,在跟他爹的对摔过程中,完全出于下风;加之他爹一向手下不留情,付清差点被摔成独眼龙,不用化妆,直接出演坏蛋独眼龙。付清为了尽快提高自己的摔跤技艺,一上午都在和沙袋一样的小川较劲。好在小川体重过大,付清即便技巧再出众也奈何不了,否则小川的智商真的要归零了。

表演考核在下午两点正式开始,鉴于是正规的艺术类考试,大家都没有选择儿歌或童谣这样的低档次的歌曲,纷纷演唱港台流行音乐,个个全心投入,开口就是忘记你不容易或者我爱你但你不爱我这样的苦情歌词,个别艺术天赋较高的还当场落泪,仿佛受了感情的重伤。有几位普通话不太好、只会唱山歌的黄须族少年看到主流方向于自己不利,恐怕无缘于精灵角色,当即放弃排练了一上午的山歌,共同走到胡校长面前,要求组队参加考试,演唱小虎队的歌。胡校长说不能组队,精灵都是单独的。黄须族少年提议可以改为精灵兄弟,一块合唱。胡校长立刻拒绝,并以普通话不标准为由淘汰黄须族少年组合。

王小书演唱了一首来自他山东老家的儿歌。他妈妈当年在世时经常抱着王小书,在他的耳旁清唱这首歌。王建军将这首歌传承下来,要求王小书熟练掌握,这成为王小书一生中唱的唯一不跑调儿的歌。不知道是不是王小书看的书实在太多,其他人没有竞争能力,智慧精灵这一角色当场花落王小书。在一片信服的掌声中王小书坐到了龚筱筱身旁,成为主角之一。付清看到龚筱筱和王小书坐得很近,并不停地窃窃私语,立刻跳到场中央,要求出演小精灵。胡校长坚决拒绝,并将付清拎出场外。付清一上午的摔跤不是白练的,脚下一使绊儿,胳膊一用力,年迈的胡校长一个踉跄便趴倒在地,假牙飞出去两米多远,落到刚才被淘汰的黄须族少年组合脚下。黄须族少年向来爱恨分明,有仇必报,飞起一脚再将假牙踩得稀哩哗啦四分五裂,绝无塞回嘴里继续使用的可能。胡校长脸色苍白从地上爬起,脸部肌肉扭曲,嘴唇不停哆嗦,口水因失去假牙不断外泄。医学常识丰富的王小书大叫:“不好,中风了!”付清不太明白什么叫中风,以为校长被自己打成一种严重内伤,吓得拔腿就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考核被迫中断,大家面面相觑。胡校长口水激流成河,眼看就要脱水至死。王小书立刻命令小川背起校长向医院进发。龚筱筱最先奔向医院妇科,找她妇科妈妈寻求帮助,完全不考虑校长的性别特征。一大群人浩浩荡荡涌向医院,胡校长脸色越来越白,小川身大力不亏,一口气将胡校长送到妇科门诊部。早已等候多时的龚筱筱妈妈鉴于事态紧急,一面让护士通知别的科室,一面在妇科急诊室里为胡校长做紧急处理。众多孕妇无论已婚未婚立刻议论纷纷,第二天谣言四起,正常的说法是胡校长导致一少女怀孕并流产,少女冤死医院病床,生下来的孩子是怪胎,一脸胡子,看起来得有四十多岁;不正常的说法是胡校长自己生了一个孩子,长得跟他自己一模一样,只是年轻了五十岁。

事实的真相是胡校长并未中风,躺在妇科病房的时候就已经醒来,不停地呼唤自己的假牙。第二天大院尚领导前去探望,表示一定要严肃处理这件事情,并要追究家长的责任,为人民教育家撑腰做主。胡校长伤情当即好转,抓住尚领导的手,瘪着嘴说感谢人民政府,感谢解放军,感谢共产党,口水喷了尚领导一脸。可惜胡校长的口水太臭,搞得尚领导很不爽,特别是考虑到付清他爹是从首都赶来保卫外国专家安全这个事实之后,尚领导在胡校长病床前的承若付之东流。胡校长大失所望,在病床上赖着不起,大声叫嚷着胸口痛,要求乘坐专机回北京看病。

教育家胡爱国的这种做法实在很幼稚,付清他爹肩负重任,如果被严肃处理,就只能降职去保护中国专家。而中国专家生存能力极强,扔在沙漠里没水没电都能在帝国主义的压迫下造出原子弹,一般坏蛋岂能威胁人身安全!但是外国专家向来脆弱,又是从资本主义国家空运过来的,弄坏一个陪都陪不起。所以胡校长的回京请求迟迟得不到答复,连续几天在病床上玩命挣扎呼喊,谁都以为他要死了,可第二天他按时吃过双份早点又在继续玩命呼喊挣扎,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他老人家在妇科传染了生不出孩子的毛病。

由于胡校长的意外入院,音乐剧的排练和演员选择陷入混乱。虽然胡校长在病床上托人带出话来,要同学们自觉在家加强艺术修养,不要放松对自己的要求,特别是已经被确定了角色的龚筱筱和王小书,更要夏练三伏,吃得苦中苦,台下十年功。这些嘱咐犹如尚领导在病床前对胡校长的承诺一般毫无意义,身体健康不再出水痘的我们在大院里掀起风暴,所过之处堪比当年鬼子进村。付清在摔打校长事件之后越发嚣张,得一诨号:混世魔王!妇孺动物见之立刻闪躲,尤其孕妇,出门一定要有成年壮男陪伴,不然被付清撞到只能到医院妇科报到。于是群众对付清的怨气越来越大,大有要揭竿而起,为民除害的架势。

这天,付清爹利用外国专家在酒店打完网球午休之际,去医院看望吃完午饭继续嚷嚷的胡校长,希望胡校长尽快复出,排练音乐剧,好让儿子将无限的精力和热情都投入到更加无限的艺术创作之中。当然付清爹绝不会低声下气地请求胡校长的原谅,一来这不是付清他爹的性格,二来这样比较浪费时间,和胡校长这样的教育家心平气和地促膝谈话没有一两个通宵切不进主题。所以付清爹采取的是自己一贯单刀直入、快刀斩乱麻的做事风格。据当时的值班护士回忆,付清爹在北京时间下午十三点探视时间已过的情况下,手拿一把八十公分长的大砍刀强行进入医院,顺着喊叫声轻易找到胡校长的单间病房,而后将房间反锁。胡校长持续多日的高亢嗓音顿时消失,二十秒之后换成杀猪般的惨叫。整个医院能下地行走的生物都闻讯而来,希望一睹世纪之战。杀猪声在一分钟之后戛然而止,再一分钟后绝对寂静。付清爹手持出鞘砍刀走出病房,泰然自若,表情平静。有眼疾患者坚持说闻到了血腥味,而且非常浓烈。医生护士不敢怠慢,立刻冲向胡校长的单人房间,试图挽救首都教育家的生命。不想胡校长正在房间平静地收拾自己的个人物品,清晰的思路和稳健的动作都足以表明,他已经是整个医院最健康的老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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