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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小镇夜景 (1)

它们无所事事

在饱食后散步

惊起漫天的尘土

留下脚印和粪便

——赵志明《龙》

童年悬挂在噪音里

未来也悬挂着

我躺在远离地面

离天堂更远的住宅里

无知地打发过剩的时间

——李黎《五月始于大雨》

晚饭后我们干点什么呢?什么干的也没有。只好摸黑打篮球。

后来,我们发现离篮球场不远的门房处来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她看起来有点急迫,正和门房刘师傅在说着什么。应该是听到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了,所以她边急迫地说,边不断向球场这边看。不过我们能确定的是,她什么也看不到。

门房的门头上有一盏两百瓦的大灯泡,它每天傍晚六点半左右亮起,直到第二天凌晨五点半才会熄灭。瓦数不小,如果在室内,会很明亮,但它被安置在门头上,赤裸裸地置身地球表面的黑暗,任务就过于繁重了。除了门前一块,还得力不从心照耀门房一带的空气和花木。也就是说,姑娘看不到我们,我们也看不清姑娘。为了看清,我们走了过去。

李黎和赵志明是同时到达的。球现在不在我们手上,它应该小幅度滚动在球场旁边的草丛里,或者静止其中。

这个女的是来找梁小春的,她是后者的表姐。

梁小春今年新分配来的女教师,也不是赵塘镇人。长得可能不错。究竟是不是这么回事?还不能确定。这也可能跟她不与我们在一块儿玩有关。按理说,她应该和我们一起住在校园后面的单身宿舍里,那样,我们就会邀请她到我们的宿舍组织一个小小的牌局。那样一来,多好。可惜。也可能是她胆小吧,或怕我们对她做什么(毕竟我们都是男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总之她就是不住校,而是听说住镇上的表姐家。表姐何人?看来就是眼下这个漂亮的姑娘。

对于梁小春还需要多一点介绍比较好。据说她和我们前些年刚来时一样,也对这份工作很不满意。她不想当老师,更主要的是,她就是本城姑娘,却被分到了这个鬼不生蛋的穷乡僻壤赵塘镇。不像我们,天生不是本地人,怨气小点。我们猜,她还在堵气。而且在我们看来,再过几年,等她年纪赶上我们了,气也不会消。但也不会膨胀,就那么大的气了,固定了,怎么说才好呢,说是像固体一样有固定体积和形状的气体比较合适。所以,除了上课,这个叫梁小春的年轻女教师从不与任何同事打招呼,这当然包括我们。看来她是打算誓死做一个与集体格格不入坚决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尽量保持一个女大学生所应有的矜持的人了。也可能和她所任教的学科有关:她是化学老师,又是新来的,有必要多干点活,所以兼任化学器材室的管理员一职是再合适不过了。也就是说,她的办公室就设在器材室里,不必要和一大拨人沆瀣一气、共处一室。当然了,说别的没用。让我们还是听信传言吧,传言这姑娘脾气不仅古怪,而且相当古怪,古怪到只能用古怪才能修饰的古怪。这样挺好,有一个脾气古怪的年轻女教师对我们来说毕竟是件有意思的事。换言之,当我们被人提请注意梁小春的时候,我们忽然对后者产生了浓厚的的兴趣。

我们的记忆是:梁小春除了她穿着化学老师固有的白大褂像鬼魂那样从我们的办公室窗前一划而过,就是表情木然地坐在器材室和两大柜子的坩锅、试管和写满标签的化学药品为伍的样子。值得称奇的是,她不仅将这些器材排列的整齐有序,而且置身其中的她也是如此精湛的队列中的一员。

表姐告诉我们,平时表妹在六点左右就可以回家(表姐家),可是今天天都黑成这样了,她还没有回去,而且手机也打不通(应该没电了)。表姐于是苦着脸(仍然漂亮)说,没办法,我只好找到学校来了,找你们来了。

这就对啦!赵志明热情洋溢地夸奖了一通我们的表姐,你找到学校来真是太正确啦!

如果你不找到学校来,被我们知道了,我们会怪你的,我们会找到你家的!李黎不甘落后说道。

刘师傅见状,露出很失落的样子,看样子他不太想把表姐就这么轻易地过手给我们。所以,即便他迫不得已将表姐移交给我们了,仍然不愿意立即消失,而是继续站在一旁。并且我们还注意到他多次张嘴想插入谈话,但都被我们毫不留情抢了过去。年纪大了,可能确实唇舌不够利索,说不过年轻人。不知道我们上了年纪是不是也会这样,如果是,我们决定从此不长了。

对于梁小春的失踪事件,和别人相比,应该说赵志明的责任最大,因为他和梁老师都任教于初三毕业班,而且都分别是班主任。具体是,赵志明初三(1)班,梁小春初三(2)班。而且,他们的任教班级是交叉的,即,赵志明也教(2)班的语文,梁小春也教(1)班的化学。为了不被肩膀上的重担压垮,赵志明在身材高挑的表姐面前直了直身体,挺了挺胸脯,做出了当仁不让带领大家寻找梁小春老师的架式。

他先带我们去了初三(2)班的教室。谁都知道这是多余的。每天天黑之前,刘师傅都会在校园里转一圈,检查各个班级门、窗和灯是否已关上。不过,除了刘师傅,我们也都没表示反对,在走动中,我们发现表姐两条腿并得很紧,脚尖不外八,也不内八。

结果当然如刘师傅所料。门窗都关得死死的,一把大锁挂在门上,在黑暗中显得无比结实、安全。教室里也是黑的,但因为两面墙分别都有两扇窗,所以也并不显得太暗,依稀可以看见值日生在打扫完教室后,又重新将桌椅排列了一下,很整齐。定睛细看,这些多年来被勤加摩擦的桌椅,在黑暗中使劲吸收室外的光线,然后轮廓清晰地泛着清光,有点像眼光。好像它们和每天用臀部挤压他们的家伙一样,还很年幼很调皮,只要我们一转身离开,它们马上就闹哄哄地吵起来,有的甚至还会离开自己的位置跳到别的桌椅上去。

我们的梁老师不会独自一人躲在其中,而且也无处可躲,但我们还是和表姐一起忍不住把脸贴在窗玻璃上朝里面窥视了良久。然后就是我们离开窗户,直起身,和表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且用相当谦逊的笑容来表示彼此什么也没发现。

在化学器材室,也就是梁小春的办公室外面,赵志明没有急着让表姐再次率先将小脸贴在玻璃上,而是用自己挡在前方,突然向表姐发问,表妹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表姐想了想,说,应该没有。赵志明点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这才闪开身体让表姐朝里看。

仍然什么也看不到。如果我们没有忘掉氰化钾的分子式并且此时有足够的光线,那么我们就可以看到该药物就摆放在左边那个大柜子的第三层,具体是靠里倒数第二个看起来很不显眼的那个玻璃瓶。这对化学专业毕业的梁小春来说,是一眼即明的赫赫存在。说来话长,在很多年前,也可能就在我们来之前不久,有过一个教师吃过这瓶氰化钾。吃了很多。据说此人活着时饭量也很大,曾在食堂与人比过饭量和肉量。不过氰化钾毕竟不是食物,没等他吃完,人已经完蛋了。也就是说,他还给后人留了半瓶。

我们当然也不可能相信刚刚工作不久的梁小春会这么快速地厌倦生活而选择灌下这余下的半瓶氰化钾了断自己。我们只是觉得,表姐和我们这种脸贴着玻璃朝里观望的神态颇有意思。换言之,与其说是我们在寻找自己梁小春,倒不如说是希望在办公桌后的地面上发现一具年轻的女尸。这具女尸的面部也许痛苦的扭曲着,也很可能像日常睡眠那样安详,说不定还在黑暗的化学器材室的地面上栩栩如生,随时都可能坐起身茫然地看一眼前方的墙角,叹一口气,然后站起身冲外面的人笑一笑。

我们只好回到门房那盏两百瓦的大灯泡下想办法。

刘师傅因为刚才的事,把凳子全藏了起来。不过,好在他还是为我们的表姐留了一把藤椅。我们环绕在表姐四周站立着,一时还找不出什么话来说。仍然是刘师傅打开了僵局,他举了举了捧在手上的那个作为茶杯的水果罐头瓶子,问表姐是否需要喝口水?说着还已扭开了瓶盖。我们注意到铁皮制作的瓶盖锈迹斑斑,和茶渍混为一体。而在一点儿也不透明的玻璃杯壁上,还残存着那块早已破碎不堪的水果罐头标签。表姐婉谢了。刘师傅有点失望地自己咕咚喝了一大口,然后咳了一口痰狠狠地啐在自己的脚尖不远处。

灯下,我们再次欣赏了一番表姐。真很漂亮,五官清晰准确,脑门圆润饱满。颔骨略向外突,这使我们永远不要担心她会有个双下巴。头发或许因为夜和灯光的原因,格外垂直而有质感。如果她的表情能够舒展开来,即不表现出因为表妹的事而烦恼的话,我们相信她会更漂亮。李黎见状,就敦促赵志明另想办法。赵志明拈了拈下巴——五十年后大概会有胡须的地带——然后要求刘师傅将花名册拿出来。有必要补充的是,花名册是用来记录我们赵塘镇中学的教职员工是否按时上下班的重要依据。具体是每天签四次自己的姓名,分别为早晨上班、中午下班、中午上班和下午下班。

刘师傅表示反对,他声明自己已经查过了,梁小春三字清晰无误地在该日花名册上准时出现了四次。不过赵志明并不以为然,坚持己见,既然刘师傅不愿意拿出来,他只好自己动手,从门房那张桌子的抽屉里给翻了出来。查验结果再次表明刘师傅是正确的。后者不免发出冷笑。赵志明岂能甘心,他明知故问地问了刘师傅一些有关签字的规则。这些规则,领导反复交代,并印发成文件传达给所有人反复学习过了,也就是说,除了我们的表姐,没人对此需要打听和回答。不过,刘师傅也和大家一样意识到了表姐并不知情,所以这一次居然很配合赵志明,一五一十地将签字规则很专业地背诵了一遍。结论是,梁小春和其他老师一样,下班走了,有其亲笔签名为证,离校时间大约是下午五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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