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上海火车站。
自那日后,两人的关系变得极微妙极尴尬。婉瑶天天关在房中寸步不出,有意无意地避着舒文轩,孟濂却是依旧杳无音讯。婉瑶执意要回三桥,舒文轩拗不过她,只得替她安排了专列,派林杰送她回去。
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那灰暗的天空沉甸甸的,仿佛要压下来似的,茫茫天地间只剩下一种颜色。下人们先把大小箱笼行李搬到车上去。舒文轩已换了便服,站在大厅里,背负着手,望着门外的大雨出神。
婉瑶一步一步从楼梯上走下来,他闻声转过头来,怅然无措地看着她。婉瑶这几日一直心绪烦乱,对孟濂的安危依旧担忧,对舒文轩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她一向敬重他,崇拜他。他可是她的先生啊!可是自假结婚后,两人朝夕相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了。虽然感觉到他对自己情深意重,可一直装作无视,只看作师长的舔犊之情。而且他虽好,却也从没明确表达过爱慕之情,对她出于情止乎礼,从没有过半点的不轨。“仅仅是同情心吧!”她经常这样想。
这一切,在那天他吻了她之后昭然若揭,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再也无法无视下去。虽然她知道那天的吻,只是为了瞒过裘其德,可她已是过来人,能感受他唇间的灼热和身体的反应。
她向来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如今唯有快刀斩乱麻,于是她在上海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孟濂若是还活着,应该也会去三桥找她的吧!
站台上,戒备森严。有侍从急急忙忙上来撑了伞,婉瑶一步一步登上了火车。舒文轩一直把她送到包厢门口,目光里似有千言万语,到最后只轻叹一声,说:“小瑶,保重!”
婉瑶只觉得他眼底怜惜无限,夹杂着一丝痛楚,不敢再看,淡淡笑了下,说:“文轩,你也保重!”
雨渐渐大了,天地间一片苍茫。车子终是动了,微微向前滑动着,汽笛长鸣着。婉瑶望着站台上舒文轩和几十个侍卫,像一根根柱子,一动不动地站着,竟没有撑伞,衣服尽湿。婉瑶心中一惊,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什么。
火车越来越快,站台越来越远,那些景,那些物,那些人,慢慢往后退去,渐渐消失不见。
已是立冬,就这一小会,雨水已经渗到肌肤里,寒意难挡。一名侍卫慢慢走到舒文轩面前,道:“少帅,该回了。”
舒文轩还是望着火车远去的方向出神,仿佛没有听到侍从的话。又站了一会儿,方回到车上,马上有人递过干毛巾来。
昨晚临睡前,林杰来他房中,叹道:“您这又是何苦呢?虽然现在是民主年代,可您要的东西哪有得不到的?更何况您还有恩于她!”
舒文轩一怔,嘴角扯出苦涩的微笑,摇了摇头道:“强扭的瓜不甜。”又说:“明天你去三桥,可都要打点好,弄妥贴了,不能让裘其德有任何猜疑!”
林杰无奈道:“是。”
一天一夜,火车终于开到明港。站台上行人熙熙攘攘,婉瑶去上海不过半月,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去时,和孟濂还是新婚燕尔;来时,却是形只影单了。此时,脚踩到实地也是一种虚浮,只觉得头晕目眩。
林杰见她脸色苍白,关切地问道:“叶小姐,你不舒服吗?”
婉瑶轻轻摇头道:“我没事,快走吧!”
照旧是要乘船去三桥。
已是立冬,两岸的扫帚花飘着洁白的花絮,一丛丛狗尾巴草在风中轻轻摇晃着,草丛中有不知名的野果红得似火,风吹来已有渗人的寒意。
摇摇晃晃的乌篷船本就像摇篮一样,婉瑶坐过多次并不陌生,这会儿却晕船了,头晕反胃,极不舒服。
好不容易熬到三桥的渡口,婉莹带着春羽和琴音都在那里翘首等了好久了。琴音见她走下船来,早已眉开眼笑地扑过来,亲呢地喊道:“妈妈!”
婉莹见婉瑶脸色惨白得吓人,不由担忧地问:“瑶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三弟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婉瑶还未回答,后面的林杰走上前来,说:“琴音,妈妈不舒服,让林叔叔抱抱!”琴音从小喜欢林杰抱,这会儿也不推辞,直接张开小手臂。林杰就把她抱起来道:“叶小姐,这里不适合说话,回家去说吧!”
因为电话里说不清楚,怕孟澈和婉莹担心,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他们孟濂出事了。
林杰将她们送到同德堂,便说有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