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满清入关到民国,很多地方对缠足之事已是禁止,淑娟就是天足,但大太太和二姨太却都是小脚,三桥这个地方的缠足之风也依旧盛行,一些稍有家世的闺女还是以三寸金莲为美。
所以,虽然淑娟从没想过要给两个孩子缠足,可一时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她心想拒绝,可想到孟乔良能迎她进门已是不易,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当初,她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逃难到浙江,靠做些针线活养家糊口,因长得漂亮,被一个地痞流氓看中,要抢她去做小妾,她死活不从。母女三人在逃跑途中偶遇孟乔良,孟乔良见她可怜,帮她摆脱了那个地痞的纠缠,把她安置在邻县一个陈姓朋友的家里。
淑娟见孟乔良仪表不凡、温文儒雅,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心生仰慕。而孟乔良见淑娟温婉贤淑、身形窈窕,也暗暗心动。一来二去,两人情愫暗生,只碍于孟家是大户人家,淑娟又带着两个孩子,恐怕不能给她名分,所以只将这份感情深深压于心底。
陈家和孟家原是世交,陈家婆婆也是个热心人,看出两人之间的端倪,主动到孟家说媒。孟乔良正求之不得,满口答应。孟家老夫人虽不是很满意,可禁不住陈家婆婆的游说,只说再考虑考虑。陈家婆婆和孟乔良就当老夫人答应了,趁她有事去上海,竟把淑娟送进了孟家,来个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
这一切,也是淑娟进门后才知道的,虽然有心怪孟乔良,可见他对自己呵护有加,两个孩子也衣食无忧,就不忍多说什么了。自己才进门不久,就要为孩子缠足的事和大房太太闹不和恐是不妥,这两日孟乔良刚不在家,想要找个主持公道的人也没有。
正彷徨无措之际,张妈已谴人准备了热水,叫姐妹坐在矮凳上,脱了鞋袜,把脚浸在温水中。
然后,来了两个老妈子,撸起袖管,开始娴熟地给姐妹裹足。婉莹紧皱着眉头,而婉瑶已忍不住叫了起来:“疼!疼!疼!”
那老妈子笑着对她说:“这还刚开始呢!忍着点!时间久了就好了。现在天冷,正是裹小脚的好时间呢!”不一会儿,姐妹俩的脚都被布裹得严严实实。
婉瑶眼泪汪汪地看看淑娟,说:“娘,为什么这里的女子要缠小脚?我很难受!可不可以不缠啊?”淑娟走过去,爱怜地把婉瑶和婉莹都楼进怀里,半晌无语。
雪后的天气极好,阳光灿烂,屋檐下的冰锥子开始“吧嗒吧嗒”地化水。那一日,老妈子又来裹足,婉瑶正在哭天呛地,淑娟在一边束手无策,只得强忍着眼泪安慰着她们。
忽听门外有人说:“老夫人走好!”只见进来一位身穿暗红色嵌黑色花纹绸棉褂的老太太。
来人正是孟老夫人,前段时间去上海亲戚家小住,今日刚回来的。
在她身边,有个身穿洋装的少年,十岁左右。他先走上前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姐妹被布裹了一半的脚,双眉微微一蹙,然后走回到老夫人身边说:“奶奶,上海舅公不是说,裹足是陋习,现在已经禁止了吗?”
“呃!”孟老夫人瞪着眼睛,佯作愤怒状,说:“赶紧把她们脚上的布松了!现在政府明文规定不得给女娃缠足。怎么还做这等有辱门庭的蠢事?”
那张妈和两老妈子大气不敢出,只得依言将姐妹脚上的裹布散了,低头退了出去。
原来孟老夫人一回家,就听见家中哭哭啼啼,找来下人问清端由就往这边赶过来了。
话说这老夫人年纪虽然一大把了,却出生在清代末年的官宦人家,有个弟弟曾经留过洋,也算是个新式人物,所以姐妹俩才可以免了裹足之苦。
姐妹俩终于被释放了双足,淑娟心中自是无比欢欣,对老夫人真是千恩万谢。
老夫人身边的李妈附身过来,仔细查看了姐妹俩被释放的双足,说:“幸好!幸好!骨头还没裹断,这两日好好养着,擦些药油,应该没事的。”
老夫人见婉莹和婉瑶白皙的脸上犹自带着泪痕,便吩咐李妈给姐妹梳洗,这才转身看向淑娟,说:“你就是乔儿新娶的姨太太吧?跟我来。”
那穿洋装的少年看了婉莹婉瑶一眼,扶着老夫人转身出去了,淑娟见状也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