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钟馨到教学科领取教材，之后回宿舍写教案。这时候，易姬丽来了，她一进门
就问：“这学期你每周有多少节课？”
“十六节，你呢？”
“二十四。”
“这么多啊？”
“还多啊？原来我还以为他们最多给我八节，没想到是二十四节。唉，这也真
是的，没有课上，会很难过，担心被学校冷落，课时太多，又吃力，真奇怪。”
“赶紧放心好了，你就算没课，学校也会给你另外安排的。不像我，一有闪失，
就被打入冷宫，永远不得翻身。”
“你看你说的，这个学期你的课不也多吗？”
“知道吗，虽然现在给我十六节课，可是我一点也不感激学校。”
“不感谢？像我们这种人，每次都等着科里安排，安排多少就是多少，如果不
等安排，又能怎么办？所以，为了不坐冷板凳，就得放下脸面，和理事套近乎，多
多少少捞些课来上。”
“我只有干坐着了，这种滋味我已尝了很久了，假如学校还不安排我上课，我
还会像过去一样，不会哀求他们的。”
“哼，你真够倔，领导这样对待你，你也不去说一说？”
“说什么？去哀求他们不成？”
“又来了，上次校长不是说了嘛，让你去找高科长说一声，并不是要你去求他
什么。作为一名职工，你有权利申诉自己的意愿。”
“可为什么让我找高科长说？难道高科长不知道，给科员安排工作是他的本职
工作吗？”
“不要这样较真嘛，为了自己能有课上，放低点姿态吧。”
“我知道，正因为这样，我更不愿求高科长了。”
“何必呢，你为什么不找领导说一声呐，问他为什么这样对你啊？”
“不去，我是不会去的。”
“这就奇怪了。”
“就是死了，我也不去。”
“了不起啊，你如此铁骨铮铮给谁看？谁会欣赏你？如果是我，我会顺着它。
你也不要妄想违背它，否则要吃大亏的。”
钟馨感叹地说：“你怎么会为上课的事去讨好高科长？我看正相反，高科长还想
讨好你。自从你调来学校，每一次工作安排，不都是领导给你安排好的？哪像我，
每次都得看理事是否高兴，安排给我的都是别人挑剩下的偏科。我只能捡别人剩下
的。”
“别这样，我可是靠自己的能力工作啊。”
“我承认。可是你看，我们学校从校长到各个理事，有哪一个不是对你笑脸相迎？
你别不承认，这是事实，你的大姑和大姑父就是你的靠山。你别不认账，我们学校
谁不是这样想的。如果你还是不承认，那你和你的老公离婚试试，今天你不是他们
家里的人了，明天你就会在学校受白脸。”
易姬丽虽然不承认，但也没反驳，毕竟钟馨说的都是大实话，事实摆在那里，
容不得她反驳。易姬丽愣出神了。钟馨也不再说什么了，虽然生活不幸，但钟馨并
不羡慕易姬丽的运气。易姬丽生活得好，那是她的福气，自己人生不顺，那也是自
己应该承受的磨难，既然命运如此安排，除了迎接挑战，别无选择。
易姬丽问：“这个学期你上面点课吗？”
“是啊，我能不上吗？”
“怎么又安排你上面点课了呢？”
“谁知道？你刚刚说了，我现在哪还有权力选择，只能接受安排，否则别想在
学校混下去。”
“没错，没人敢说不上课。就是安排你不熟悉的专业，你也不敢说NO，否则，哼，
就被打入冷宫，多可怕。”
钟馨伤感地说：“也许你觉得我很倔，可你知道吗，我今天之所以这样，也是被
逼出来的。上次因为上夜校，功课太多，身体承受不了，向学校申请照顾减免课时，
结果把学校惹怒了，不仅把我的课全撤了，所有的活动都不安排了，连期末考试也
不安排我监考了，明摆着就是给我颜色看，掐我的脖子，想把我撵走。可我偏偏不走。
所以现在安排什么我就上什么。不像你，谁叫我没本事呢。”
易姬丽故意问：“什么本事啊？还不就是没有钱。”
“依靠工资，虽然饿不死，可想宽裕点，还真难。我不像你，你是我们学校的
头号大富翁啊。”
“上星期天，我们回大姑家，我公公给我儿子买了一部山地越野车，大姑送皮
包给我，真皮的，值八百多哩。”
“真是幸福的人啊。”
“家里的油烟机换新的了，我老公又买了部新手机。哦，对了，你要不要？我
家里有几部旧的电话机送给你吧？”
都说“肚子饱了，才能想起别人”，易姬丽最近爱心汹涌澎湃，总想帮助别人，
看到副校长的衬衫袖口已被磨成毛边，回来就悲天悯人地对钟馨说，副校长每顿饭
只打两个菜，喝茶的杯子旧了也不舍得买新的，平时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很可怜。
炫耀自己把家里换下的旧衬衫拿到学校，送给副校长了。她自以为自己很慷慨，应
该能博得钟馨的赞赏。殊不知，钟馨不仅不赞赏，反而在心里责怪她，怪她一厢情愿，
自作主张。在施舍之前应该咨询对方的意愿，而且应该买新衬衫送对方，而不是拿
不要的衬衫送人，这既不尊重对方，又有辱对方的尊严。可没想到，易姬丽不仅不
反省，还想把她用不着、当垃圾处理的旧电话机送自己。
俗话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为什么家里仓库堆满粮食的易
姬丽却反其道而行之？钟馨心里非常受伤，甚至怀疑易姬丽是不是看不起人。钟馨
承认自己“仓廪不实，衣食不足”，但穷人的尊严同样是不可冒犯的，如果不是看在
多年的交情份上，她非要强烈抗议、大发雷霆、申明自己的主张不可。可看到易姬
丽执迷不悟，还津津乐道、陶醉其中，钟馨便把一切埋怨压在心底，淡淡地说：“不
要，我的电话机还能用。再说，我也不习惯接受别人的馈赠。”
易姬丽没能觉察钟馨的心思，继续问：“如果你有钱，最想做什么事？”
“旅游。我太想旅游了，我想游遍全国的名胜古迹。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去韩国，
再去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
“韩国？你是韩迷啊？”
“有机会去韩国的话，我一定好好地看看我心目中的明星。”
“你是追星族啊。”
“我喜欢金锡勋，他是真正的男子汉。”
“金锡勋是谁啊？”
“那天我打开电视，突然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那率真的眼睛、英俊的脸庞、
青春飞扬的神情，这一切都是那么让人着迷。他就是《汉城奇恋》里的那个只让人
看一眼就永远记住了的那个车律师！”
钟馨迷上金锡勋，是从看韩国电影《北京饭店》开始的。电影在悠扬的中国民
乐《茉莉花》中开场，一听到这熟悉的曲调她感到格外的亲切，可是，叽里咕噜的
韩语她是一窍不通。
她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都说“世界上有一种可以超越语言的工具，那就是真
情。”是的，她从《北京饭店》里切实感到了什么是真情！演员们那生活化的肢体语
言比起那些夸张的、甚至歇斯底里的表演更让她感到亲切，她不知不觉地融入剧中，
特别是当男主人公和伙伴们道别回国时，那场景让她念念不忘。她虽然听不懂他们
在说什么，但是从他们的神情中她仿佛能听到他们的心声，那种真诚是发自肺腑的！
那种眷恋表现得那么淋漓尽致！哦，那情那景让她的眼睛不禁湿润了。她把《北京
饭店》看了好几遍，越看就越喜欢它。这部片子虽然没有大的情节起伏，但从头到
尾它始终充满了真挚唯美的情愫。特别是金锡勋的表演，更是无可挑剔，他那率真
的眼睛和坦诚的笑容无不透露出纯朴。
从这部电影中，钟馨感受到人体血液中流淌着最质朴的东西——善良。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啦，我对金锡勋崇拜得五体投地，可我不喜欢韩国女星，
她们脸上的妆太浓了，像贴上了油彩。”
“韩国人重男轻女，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女人不管在家里还是社会上都没男
人有地位，如果我是韩国人，会真受不了。”
“影视剧都经过艺术加工，不真实，怎么能完全相信呢？”
“韩迷。看你这个样子，如果有钱的话，你是不是立刻飞去韩国啊？”
“也不至于，即使有钱也得考虑怎么用法，我必须把每一分钱用到刀刃上。我
不像你身后有个‘大后台’和‘保险库’，你老公就好比你的大银行，能够给你提供
源源不断的钱，让你随心所欲花费，我没有你那样的条件。”
易姬丽不以为然：“别抠门，你是什么都舍不得。只要一咬牙，一跺脚，两眼一
闭不就可以了。”
“可回来之后，就只有喝西北风了。”
“我们全家已经约好了，今年内全家人去新马泰玩。”尽管易姬丽说得很平淡，
但她口气中炫耀的成分是不言而喻的，“每人大约三千吧，如果算买东西的话，得
七八千。”
“总共得十万元呐？！哎呀，你可真是大富翁。”
易姬丽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对了，你这次上面点课，可要注意控制自
己的情绪，千万别生气。”
“为什么？”
“烹饪班和家电班这两个班最难管教了。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知道了，谢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