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下班回到家里，母亲正忙着做晚饭，父亲躺在床铺上。
钟馨放下拎包，去卫生间洗了洗手，母亲正满头大汗地炒菜，她怒容满脸地说：
“快去看看你爸爸，让他坐起来。”
钟馨答应了，她把父亲搀扶起来，端来一杯水，小心翼翼把杯子凑到父亲唇边，
父亲小口地喝着。
钟馨不停地向门外张望，放学时间已经过了，儿子怎么还没回家呀？正在她忐
忑不安的时候，门外传来儿子的喊叫声：“妈妈，我回来啦。”
儿子哼着歌曲冲进门，放下书包，跑到钟馨身边，拉着钟馨的胳膊：“妈妈，你
给我买哑铃吧？”
“哑铃？”
“就是人家运动员锻炼身体用的铁锤啊，像杠杆的那种啊。”
“老师让买的？”
“没有。”儿子仰起脸，调皮地笑着：“我看到别的同学买了，我也想要。”
“可是，这么沉的东西你拿得动吗？”
“能，我能拿得动，要不你买回来了，我拿给你看？”儿子伸出胳膊，在钟馨的
面前摇晃着。
钟馨含笑说：“好了，妈妈知道了。”
儿子在屋子里手舞足蹈地转圈子。儿子对体育很感兴趣，乒乓球打得很好，游
泳也不错，现在他的兴趣又转到举重上去了，虽然购买器械需要花钱，可为了锻炼
身体，钟馨从不吝啬。
母亲做好晚饭，走进来说：“饭好了，吃饭吧。”
钟馨问：“我爸爸的饭呢？”
“等会儿再吃。”
儿子洗好手，坐在桌子边上，钟馨给儿子盛好饭：“乐乐，你的同学有谈恋爱的
吗？”
“不知道。”儿子埋头吃饭，头也没抬一下。
母亲不停地往儿子碗里夹菜：“怎么问这个？”
“我们学校有学生偷偷谈恋爱被处分，所以我想问问来着。”
“妈妈，你们学校的学生谈恋爱被处分？”儿子一边胡乱地吃饭，一边幸灾乐祸
地笑着，“活该。”
“为什么？”
“真没羞，明知故犯。谁让他们不听老师的话了。”
“乐乐你呢？”
“看你都说了些什么呀？你儿子是那样的人吗？”母亲信心十足地说，“就算有
人谈恋爱，你儿子也不会谈的。”
钟馨转向儿子：“是这样的吗？”
“当然。”
“那么你是因为学校不准才不谈的，还是因为认为谈恋爱不好才不想谈的？”钟
馨打趣地问道。
“就是允许，我也不谈。”儿子满脸稚气，“妈妈你不知道，现在的女生可厉害了，
动不动就生气，总是欺负我，真讨厌。”
“为什么？你是男子汉，你怎么被她们欺负呢？如果你真的被她们欺负只能怪
你自己太软弱。”
“每次值日都是我扫得差不多了，她才故意慢吞吞走来，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还让我帮她拿书包。”
“你帮她拿了吗？”
“我傻啊！可就因为我没帮她，她就纠集一些女生不理我。平时做作业只想抄
我的，可我想借橡皮用用都不行，总想沾我的好处，一到我有事想求她，她就不理我，
哼。”
“她想抄你的作业？”
“不光作业，就连考试的时候也想让我给她抄，我是傻子啊？她不怕被老师抓
住，我还怕哩。”
自从上次数学补考，钟馨靠作弊才能过关后，每当面对儿子，钟馨总觉得心虚，
自己没能做好榜样：一方面对儿子严格要求，另一方面自己却作弊，既担心儿子知
道真相后会瞧不起自己，更担心儿子会有样学样。如果那样，岂不是害了儿子？值
得庆幸的是，儿子一直鄙视弄虚作假，正直坦诚，光明磊落，不管做作业还是考试，
都自己做，靠实力拼。他哪知道做贼心虚的母亲的心思呢。
钟馨自我安慰道：“这不是我的错。都这样了，没办法。”
“老师对你们抓得紧吗？”
“可紧了，迟到、早退都被扣操行分的。”
“乐乐，你有没有被老师扣过？”
儿子摇摇头，拉长声音回答：“没有，绝对没有。我不仅没有被扣分，我每个学
期还得加分哩。”
“你帮老师做什么好事了？”
“打扫卫生，有时候搬东西什么的。”
钟馨慈爱地说：“乐乐，好孩子，你不该对女孩子有成见啊。”
“我没成见。”
“可是，妈妈感觉你好像很讨厌女生哩。”钟馨不安地看着儿子的背影，“你为什
么这么讨厌女生呢？”
母亲咂巴着嘴巴：“别总女生、女生的，乐乐还小，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钟馨小声嘟囔：“小就不能说了？正因为小就更要注意。再说，我难道不应该关
心乐乐的心理健康吗？”
儿子吃完看动画片去了。母亲埋怨地瞥了钟馨一眼：“乐乐不高兴了，以后别说这种话。”
钟馨没吭声，收拾碗筷到厨房去了。
母亲端碗来到父亲床前，把父亲搀扶起来，正准备给父亲喂饭，突然父亲脸憋
得通红，痛苦喊叫，母亲急忙喊：“乐乐，快去拿盆子来。”
母亲爬上床，脱下父亲的裤子：“乐乐，快过来帮外婆把你外公抬到座椅上去，
你外公他要大便了。”
儿子把盆子放在座椅底下，和母亲一起把父亲抬到有孔洞的座椅上，父亲虚弱
地喘着气，头东倒西歪，母亲用身体撑住渐渐往下滑落的父亲，边使劲挪动父亲，
使其坐稳，边大喊：“乐乐，快端杯水来。”
儿子答应了，母亲接过水杯，小心翼翼地凑到父亲唇边：“好啦，好啦，喝吧。”
钟馨收拾完碗筷，急忙走进来：“能拉得出来吗？”
母亲没回答，满头大汗地替父亲使着劲：“去拿肥皂来。”钟馨跑到卫生间拿来
一块碎肥皂，递给母亲：“给。”
母亲接过一看，又扔给钟馨，发怒：“怎么不泡水，这么干怎么能用？”
钟馨赶快捡起肥皂浸了水，又递给母亲：“给。”
母亲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披散开了，她蹲下身子，拿碎肥皂在父亲的****上涂
抹，她边抹边抠。父亲痛苦得嗷嗷叫，母亲使劲拍打父亲的屁股，喊：“使劲呀！使
劲呀！要使劲！”
钟馨不忍心再看下去，回到自己的房间，儿子早跑去洗澡了。母亲还在为父亲
忙乱着。正当钟馨急得坐立不安时，只听到一阵阵放屁的声音，大便终于拉出来了。
一下子，房间弥漫了一股臭气，但母亲和钟馨都松了一口气，母亲抹了抹额头上的
汗珠子：“好了，这下好了。”
钟馨急忙打开所有的门窗，让空气流通，赶紧过去搀扶父亲孱弱的身子。儿子
洗好澡，一进客厅便捂住鼻子：“哎呀，真臭。”
母亲头发蓬乱，凶恶地喊：“快搀好了，我去把这大便给倒了。”
母亲把便盆拿到卫生间倒了，父亲虚弱地抬起头来，钟馨拿水给父亲喝。父亲
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母亲又端来一盆干净的水，手脚忙乱地给父亲擦洗身子，经
过一阵大乱，才给父亲穿上干净的衣服。
钟馨默默地把换下的脏衣服拿到卫生间去洗。
“用手怎么能洗得干净？”母亲伸头进来，武断地说：“放下，等会儿我用洗衣机
洗。”
钟馨不吭声，继续用手搓洗，心想：“太小看人了，我什么时候洗衣服洗不干净？”
母亲安顿好父亲后，端来晚饭给父亲喂着，父亲不时地咳着，吃力地咀嚼，艰
难地咽下饭菜。钟馨把衣服晾好便走到房间，她看到母亲那忧郁又疲惫不堪的脸，
心里不禁涌上一阵阵酸楚，母亲一天天老了，父亲的病还是没有任何起色，怎么办？
怎么办才好？为了排遣内心的不安，她走到卧室，儿子正忙着做作业，钟馨顺手拿
起儿子的作业本检查。
“妈妈。”儿子故意噘噘嘴巴：“乐乐的作业怎样？”
“好。”钟馨抚摸儿子的头发：“好孩子，乐乐真是好孩子。乐乐，妈妈爱你，你
知道吗？”
儿子娇嗔地说：“妈妈。”
钟馨顺势坐下来，久久地端详儿子玫瑰般的脸庞：“告诉妈妈，妈妈好不好？”
“嗯。”
“可是，”钟馨沉闷地说，“万一有一天妈妈也患像你外公那种病的话，你就给妈
妈吃安眠药吧。”
儿子跺着脚，生气地说：“妈妈，你说什么呀？”
钟馨一愣，醒悟似地摇摇头。
这些日子，死这个念头不止一次出现在钟馨的脑海里，她常想，人间的一切苦
难都因死亡而结束。是呀，只要一死，什么疾病、挫折、被排挤、诽谤、竞争等统
统都解脱了。
可儿子怎么办？父亲又怎么办？这时候的钟馨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责任。她暗
自喃喃道：你的生命不只属于你个人，你身上承载家庭的责任。为了你苦难的父亲，
为了儿子，为了反击那些看不起你，等着看你落难的人，你绝对不能软弱，一定要
坚强，坚强，勇往直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