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师爷瞧这大汉，虽生的膘肥体胖又高又壮，但相貌上倒是个老实人的模样。不由得心头又是一愣。难道说这人群之后还有人推动？
巩师爷猜得不错，这大汉还就是让人给诳上前的。要不然这么多人都不上前，他怎么就冲到前面来了。
却说那吴是非打发走三个妇人，径直走到了小巷尽头。一纵身就翻到了娘娘庙院内，顺着回廊就来到了一处厢房。这房间正是娘娘庙住持老道，承风道长的房间。
“师傅，浮云又给您添麻烦了。”吴是非跪在老道面前，毕恭毕敬。
“起来吧，你已被逐出师门，往后和我灵山派没什么瓜葛了。还望你以后好自为之。”老道一摆拂尘，显然是下了逐客令。
吴是非也不说话，又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起身就往门外走。可老道毕竟是看着吴是非长大的，心里真能没这个徒弟么。吴是非还没走出门口，就听老道又开口了，赶紧定身立住。
“西门小侯爷不是一般人，你万不可与他交恶。贫道日前占了一卦，多与西门小侯爷亲近，于你大有裨益，切记。”
吴是非听罢，忙又朝承风道长深施一礼。然后也不多言语，知道老师这是心里还有自己。师傅算卦最灵，自己被逐出师门这么久了，还为自己操心。吴是非想到这里，对师傅的尊敬之情油然而生。要把这份师徒情谊永远记在心里。
吴是非翻墙出了娘娘庙，就往冀州府衙走去。他自然知道田氏要去那里，这一切都是出自他的手笔，他还特意嘱咐她一定要先去西市转一圈。田氏走了有一会儿，但吴是非抄近路还是赶上了人群。
这会儿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吴是非四处一瞧，就看见人群里居然还混了差人，把他吓了一跳。他赶忙往前挤，想看看田氏怎么样了，心道可别给差人拿了去。人群里的人虽然有高有低，腿有长有短，却都是按一个速度前进的。他这么一挤，别人都是冷不防，就有那让他踩了脚的。那人张口要骂，认出来吴是非有个副业，那叫做贼。挨踩的人干张嘴就骂不出声儿了，赶紧看自己荷包丢了没。原来他以为吴是非挤在人群里，是要浑水摸鱼。
可也有那不认得吴是非，冷不防让他踩了一脚，那可不成。曹大壮不在冀州城住，他就不认得吴是非。他被踩了一脚，张嘴就骂：“挤什么挤，赶着投胎呢。俺来城里卖驴，硬是给挤到这里来了。哎哎，说你呢，咋不理人就想走？”
曹大壮一边说一边就把吴是非拦住了。吴是非有翻墙的本事，手里也是有些功夫的，奈何这里人挨人人挤人。他没处躲闪，肩头一下就让人给抓住了。
吴是非只好回头道：“我有急事，快放开我。”一面说一面晃肩膀，使了个卸字诀，身子就躲开了。可他心里有事，这么说着话，语气就带出不耐烦了。那大汉本是乡下人，第一次进城，就怕被人瞧不起，听他语气不善，登时就生气了。
“城里人都像你这么不讲道理啊？踩我脚还不道歉。不行。”大汉看一个手抓不住他，就把牵着驴那手松开了，要用两只手抓他。这驴就让吴是非的同行，叉鸡王二给顺走了。王二是真来人群里浑水摸鱼的，他平时就在娘娘庙附近转悠，那时他的地盘儿。今儿一来娘娘庙，发现人都往西市走。王二心说，西市就西市吧，西市也是咱的地盘。王二就混到人群里去了，也不怎么的，他就被挤到牵驴的曹大壮跟前了。
曹大壮两手去抓吴是非，这驴就让王二得手了。别看曹大壮是被挤到人群里去的，他是身不由己。可王二是个贼，没事儿就在人群里挤，还是哪热闹往哪挤。王二就愣是牵着一头驴挤出人群了，还回头给吴是非一个飞眼，像是在说哥哥你够意思，这驴卖钱了我分你一半。
曹大壮两手再去抓吴是非，一抓两抓没抓着，更气了。他猛的往前跨一大步，就把吴是非给搂住了。这下吴是非可就没辙了。
“让你再跑，俺看你这回还跑不跑。”
曹大壮胳膊上有力气，吴是非让他抱得喘不过气来。就听见耳边有人说话，却是尤二姐。尤二姐得了吴是非五钱银子，话可没向着他说。没把他活活气死。
“哎哟喂，这不是冀州城大贼吴是非么？怎么这次玩儿现了，让人家失主抓住了？说说看，这次你又偷人家什么东西了？”尤二姐为银子少的事，还生吴是非的气。这下看吴是非吃了亏，那也是嘴下不饶人。
“他没偷俺东西，他踩了俺一脚。”曹大壮倒是实诚，而且他脑子转不过弯来。曹大壮心想，原来这是个贼啊，可他没偷俺东西，俺抓他干嘛。踩一下又不打紧。曹大壮就要把吴是非放了。却听那尤二姐又说。
“他没偷你，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不偷你他指什么活啊？赶紧看看少什么东西了吧。”尤二姐阴阳怪气，一边说一边笑眯眯地瞅着吴是非。小样，你也有今天，报应来的就是快啊。
曹大壮不知道这两人的恩怨，一回头就瞧自己的驴让人牵走了。
“哎，驴驴，俺的驴。”他松开一只手指自己的驴，另一只手臂可就勒住吴是非的脖子了。他往驴的方向挤了两步，奈何人太多实在走不动。只看见有人牵着驴，拐进了个巷子，转眼就不见了。
吴是非好悬没给勒死，心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我这次真没打算偷谁，要真是偷东西失手让人抓了，也就认了。现在事情变成这样，纯粹是倒霉催的。都怪那个贪财的尤二姐。不提尤二姐还好，一提尤二姐，尤二姐又说话了。
“哎哎，我说你别找驴了。看见没，那就是他的同伙。你现在抓了他，你的驴就丢不了。驴要真让他们卖了，他这不是没跑么，你就让他赔。”
吴是非听这话，心里那叫个气啊。奈何脖子让人勒着，喘口气都难，别提说话了。他一想实在不行，得用些功夫了。他就拿手指往身后大汉肚子上一点，那大汉一吃疼就松手了。
“哎呀，咋这么疼，你掐我哪了？”
“别过来了，再来我就不客气了。”吴是非右手捏剑诀，回头瞪了尤二姐一眼。尤二姐才不怕他，翻了个白银冷哼一声就走了。
“你还俺的驴。”曹大壮还想去抓吴是非，又挨了几下，终于不敢再去碰他。可曹大壮还不死心，依然紧紧跟着吴是非。反正人多，吴是非也跑不了。
吴是非心说后面跟这么个主儿，等会就到冀州府衙门了，到时候这主儿一嚷嚷，自己还能有好。于是他说道：“你想要驴却也不难，等会儿听我的话便是。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保准把驴还你。”
接着他为了取得曹大壮的信任，跟曹大壮互通了姓名。又把今天为什么这么多人聚到一起，详细给曹大壮讲解了一番。言语里把田氏说的身世可怜，命运凄惨。曹大壮也是个苦出身，明白穷人的苦处，心里就向着田氏了。等到了府衙门口，曹大壮已经整个让吴是非洗脑了，只想着自己要帮田氏一把，至于怎么帮，那就要听吴是非的了。
等听到府衙门口巩师爷问，有谁能给赵常发作证。曹大壮凭着自己一腔热血，勇敢地站了出来。一拍胸口说：“我就证明他没杀人，穷人咋了，穷人就一定坏了啊！”感情他让吴是非忽悠的，把焦点从有没有杀人，放到了穷人怎么能害人。已经认定这事儿是富人们和有权有势的人搞的鬼。
巩师爷一看有个莽撞大汉，走出人群要给赵常发作证。心说，正要拿人开刀以儆效尤。就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今天就一定要治你的罪。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俺叫曹大壮。”
“大胆，老爷问话怎么不口称草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冀州府衙你也敢撒野？”巩师爷先找曹大壮措辞不当，又要用官身搓一搓他的威风。曹大壮才想起来这是府衙门口，这里的老爷比知县老爷还大。他还真有点怕，于是他赶紧跪在地上，想起那唱戏的见了官是什么样子，梆梆梆磕了三个头说道：“草民曹大壮，见过钦差大人。”
巩师爷让他吓得一愣，怎么这里还有钦差？他赶紧四处看了看，才明白这货是叫自己呢，又好气又好笑。人群里可有人就不自在了，刚要动身，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只听身后之人道：“不可莽撞，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机。”巩师爷笑道：“我可不是钦差大人，你休要乱叫。我来问你，你如何证明赵常发没有杀人？”
曹大壮也不抬头，瓮声瓮气地说：“老爷，赵常发就是穷啊，他怎么能杀人呢。”“放肆，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他能不能杀人。我且问你，你怎么证明他没杀人？八月初八申时，你在哪里做些什么？”
“回老爷的话，八月初八俺在家里，俺家是卖豆腐的，俺在家磨豆子呢。”
巩师爷一听就觉得不对劲了，于是决定问关键的问题。
“那你可看见赵家公子是如何落水的？”
“赵公子是谁啊？俺不认识啊。俺怎么就知道他怎么落水的。”
“胡闹，你可曾在滹沱河边经过？看见有人落水？”
“老爷，俺是平安县曹家庄的人，俺家离河可远哩。”
“这么说你一天都在家里，又没工夫去河边，自然看不到赵公子落水，自然也不知道同在船上的赵常发有没有推他落水。我说的对么？”巩师爷耐着性子，把曹大壮的思路整理了一遍。
“俺是没去过河边，可俺就知道赵常发他不能够杀人啊。老爷你想啊，他再穷也得有志气啊，他不能把他家少爷给杀了啊。”
巩师爷好悬一口血没喷出来，本来还想怎么抓曹大壮言辞中的破绽，却不想这小子根本就没看见事发经过，纯粹是来捣乱的。直接就能治他个伪证之罪，巩师爷一开始想的招儿，一个也没用上。有力使不出，别提多难受了。
“大胆刁民，你说你能作证，却又根本未见当时情形。这不是信口开河胡搅蛮缠么。来人啊，给我重打四十大板。”
巩师爷话音刚落，就听人群里有人喊叫。
“哎呀，这当官的瞧不起穷人啊，咱穷人他说有罪就有罪，他说打就打啊。”
“我们是没看到赵常发杀没杀人，你看到了啊？你怎么就说他有罪了。感情你给衙门干活，这衙门就是你说了算啊。”
“就是啊，谁不知道官字两个口，最能颠倒黑白了。说不定，赵家公子还就是你杀的呢。”
“对啊，对啊，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杀人啊。”
巩师爷一听这话又是一愣，难道今天碰上的都是刁民？不过他马上就明白过来，可不能跟人群引起冲突，不然这帮刁民说不定就要冲击府衙了。别看他们平时一个个都老实，可架不住这回他们人多啊。再加上本地民风一向淳朴彪悍，气急了烧人房子也理直气壮。真要有个群众性事件，朝廷怪罪下来，自己可第一个就跑不了。
于是他强压着心头的火气，双手抬起来往下按两下，示意大家先别说话，让他先说。
“诸位父老，先别激动。本次案件还在审理之中。赵常发也只是嫌疑人暂时关押。官府还没定他的罪，朝廷也没说要杀他的头。”
百姓一听这话，才想到一开始说赵常发有罪的，还骂赵常发该杀的，可不是人家官府。听了街面上的流言蜚语，就说赵常发该死的可是自己啊。怎么这么快，立场就转过来了。有那聪明的心说，还是先看看情况吧，可别冲动了。这么一来，人群也就安静了下来。巩师爷得以接着说。
“田氏，你既然来此伸冤还不敲堂鼓还等什么。”巩师爷又对其他人说道：“本案事关重大，案情复杂。知府老爷已经全权交给通判潘大人审理。潘大人也认为案情重大，不得不慎重对待。正要让三班衙役仔细探查，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八月初八申时，有在滹沱河边，看到赵家公子落水情景的，还望早日来衙门述说当时情况。但是，如这莽汉一般，胡搅蛮缠是要重重责罚的。本人念他不懂些个规矩，就饶他这次。案件明日才审理，汝等还是早些散去。”
正说话间，就听远处有马蹄声传来，只见一队人马，个个顶盔披甲，从长街两头包抄过来。带队有一大汉，骑一匹高头大马，放声高喊：“哪里来的刁民，竟然敢冲击府衙。冀州铁狮卫到了。还不束手就擒。”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