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后悔了么？”
乔双双呆呆地望着花非花，这个人，凭什么管那么多？她本该愤怒的，然而此刻，心痛如割，居然连愤怒的力气都给剥夺得干干净净。
花非花搂住了她：“想哭就哭吧！等你哭够了，我们就回去。”
乔双双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花非花只穿着一件轻柔的中衣，隔着这一件白色薄绢衫，鼻中闻到的是一种清淡的花香，若有似无，吸入鼻尖。乔双双不由得闭上了双目，朦胧间仿佛回到了江南乔家，暮春时节，乔双双后院的果林，梨刚吐蕊，莹白的花瓣犹如片片雪花，散布在枝叶间，随风摇曳，静谧而甜美，这个时候，大姐必是又进入林子中，采摘花蕊了吧！
哦，她是多么多么地想念家乡啊！
但是，但是，另一个念头又悄然而生，如果回家了，她还能再见到哈伦吗？
不能了！
这一刻，忽然真正了悟，她是再回头已是百年身了。
有泪如倾，瞬间湿了花非花的衣衫。
“没想到你会这么伤心！”她听到花非花在叹息，不，花非花根本不知道她有多伤心，多后悔。她恨不得杀了花非花，杀了奥薇拉！她恨不得带着哈伦回到他们曾经待过的小岛，如果不能，那么，回到海盗船上也行啊！
她后悔了，她早就后悔了，她不该那么伟大，那么高尚！她应该自私一点的，哪怕一点点，她就可以和哈伦一起，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双双，有杀气啊！”花非花无奈地笑，“我可是遵照你的吩咐的，你不能迁怒于我吧！”
乔双双推开了花非花，默默揩去了泪水。
“双双，你不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花非花打量着乔双双，“当走便走，当机立断啊！”
乔双双摇头。
“怎么？”
乔双双看着花非花：“罗马还没到。”
“你还要帮他？”
乔双双点头。是的，即便哈伦已经不属于她，她还是要帮他，只为了能够争取一点和他相处的时间。
“爱情真伟大啊！”花非花赞叹，“这么说，你要看着他做了国王，再看着他和奥薇拉公主成婚，才肯离开了？”
乔双双没有回答，但是她痛苦的表情已经泄露了一切。
“我不知道说什么。”花非花扬眉，“反正对你而言，助哈伦夺位不过小事一桩。我乐意奉陪。不过，”花非花深深看了乔双双一眼，“哈伦不会死心的，你预备怎么办呢？”
怎么办？
乔双双茫然地望着花非花。
“躲到大海里？”花非花好心地提示。
乔双双的嘴角苦涩地勾了一下，是的，她好像只能躲到大海里，真希望能够练成鲛珠，真希望美人鱼体内的鲛珠能够阻止美人鱼变成海上的泡沫。这样的话，哈伦成婚，她乔双双魂飞魄散的那一刻，美人鱼至少还能回到大海里去。否则，她真不知道这样的修炼还有什么意义？
“双双，你在大海里，到底是什么？”
乔双双嘲笑地看了花非花一眼，这家伙，迟早有一天会被他自己这种旺盛的好奇心给害了呢！
花非花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那是我的事！你只要告诉我在你身上发生的离奇的一切就好了。”
“会的。”乔双双回答，“哈伦登上宝座的那一刻，我会告诉你！在这之前，你愿意怎么猜就怎么猜。”
“双双，如果你对着哈伦能像对着我这样冷静就好了。”
乔双双眼眶发热，慌忙垂下眼眸，她真是听不得哈伦的名字呢！
但是这一次，花非花却猜错了。
哈伦从奥薇拉的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了花非花和乔双双，乔双双的脸色变了，但是哈伦的神情却相当平静，他甚至还彬彬有礼地施了个礼。
四个人在餐桌上也温文尔雅，哈伦和奥薇拉谈笑风生。花非花和乔双双默默无语。两者相较之下，反而是花非花和乔双双像是做了什么出轨的事情。
从餐厅回来，花非花左臂托着右肘，右手捏着下巴：“难道昨天晚上真的发生了什么？果然是风月无边啊！”
他只猜对了一半，昨晚的确发生了什么，却不像他所认为的风花雪月。事实上，因为哈伦本身具有内力，花非花的真力呢，又被晕船减弱了大半，所以哈伦一到奥薇拉的房间里，就清醒了过来。
“奥薇拉！”哈伦翻身而起。
“哈伦！”奥薇拉从他身后热情地抱住了他，“不要离开我！”
哈伦皱眉：“奥薇拉，我说过，在我没有即位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考虑……”
“我知道！”奥薇拉打断了哈伦的话，“我只是太寂寞了，你知道，这些日子，你根本不和我说话。哈伦，我想和你谈一谈。”
“奥薇拉，天快要亮了。”哈伦挣脱了奥薇拉的手臂，站了起来。
“哈伦！”奥薇拉叫道，“我知道你喜欢乔，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个样子，根本就斗不过花非花。”
哈伦的脚步停住了，他回过身，高深莫测地盯着奥薇拉：“你想说什么？”
“哈伦，你不要这样用防备的目光看着我。我爱你，我所做的，只想让你幸福。”
哈伦僵硬的线条软了下来：“奥薇拉，你不必如此。”
“哈伦，听我说，你把我当成挡箭牌也好，当做朋友也好，你还得这么装下去。因为你的力量，只有在你得到了王位之后才能显现出来。花非花和乔在你的国土上，没有你的许可，他们是无法离开的，何况，花非花还有个致命的弱点，他晕船。哈伦，你想一想，一旦你大权在握，还有什么你办不到的呢？”
哈伦没有吭声。
“哈伦，我不希望看到你沮丧的样子。刚才的一幕，我也看到了，那不该是你，哈伦，你是至高无上的，你不该得到这样的羞辱。”
哈伦看着奥薇拉。
奥薇拉走了上去，仰起脸蛋望着哈伦：“哈伦，给自己一点时间，暂时的忍耐是可以创造奇迹的。”
“奥薇拉，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明知道……”
“嘘！”奥薇拉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我知道，但是我愿意！哈伦，如果我们无缘夫妻，我愿意成为你最好的朋友。”
“奥薇拉……”
“哈伦，天快要亮了，如果你不介意，就在这儿休息一下吧！”
哈伦迟疑了。
“哈伦，你该知道，如果你此刻一味地逼迫乔，只会适得其反。若是逼得乔和花非花离开了，你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哈伦悚然而惊。
奥薇拉趁机握住了哈伦的手，把他推到床上：“哈伦，只要乔在这儿，总有办法的，对吧？”
“对！”哈伦喃喃说道，“奥薇拉，你说对了。”
哈伦从此不再纠缠乔双双，尽管乔双双更加神出鬼没，但是正如奥薇拉所言，见与不见，乔双双总是在这艘船上，总是要辅助他夺回王位。这，是乔双双亲口答应过他的。他信与不信，都只有死死抓住这一承诺。
至于花非花，虽然他对乔双双的举动好奇得要死，但是随着海上天气的变化，他的晕船变本加厉，害得他根本无暇全程盯梢乔双双。只好望洋兴叹，整日里睡在舱内昏昏沉沉。
幸好，船终于靠岸了。
罗马皇帝早已得知埃及出使的信息，这一次不像上次一样怠慢了，国王虽没有亲自来迎接，但基本的礼仪还是具备的。
哈伦以亚历山大的身份，偕同奥薇拉，以及两个侍卫——易容的花非花和乔双双，进入了王宫，皇后以埃及娘家人的身份，招待了他们。
不知是心虚呢，还是别的，乔双双感觉到，皇后落在哈伦身上的目光似乎多了一些。不过，对于皇后的问题，哈伦对答如流，就连乔双双，一度也以为真的是亚历山大。
但是国王却始终迟迟不肯现身。
四人又等了十来天，才等到了一个好消息，王宫要举办一次盛大宴会，庆祝王子一周岁。
王子？
自然不会是哈伦。
如果乔双双不是站在哈伦的后面，她真的会情不自禁去看哈伦，她怕哈伦会情绪激动，露出马脚。
耳中只听得哈伦的声音平稳地响起：“恭喜，恭喜！我们远道而来，不曾备下厚礼，只能借以薄礼聊表心意了。”
乔双双松了口气，忽然发现，真正沉不住气的人，竟是她自己。眼角余光注意到花非花戏谑的眼神，后背不由得燥热起来。
皇后又说了些什么，乔双双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直到皇后离开，哈伦命令送客时，她才茫然地醒悟过来。
哈伦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说给她听：“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结束？是的。
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哈伦和大主教之间的恩怨！
哈伦和小人鱼之间的纠结！
还有她，莫名其妙介入其间的乔双双！
一切都将结束了，无论小人鱼能否侥幸活下来，她，都不会再存在了。
乔双双的胸口滚起了一阵浪潮，那滚烫的浪潮一直滚到了她的眼眶之内。她努力睁大了眼睛，才没有让那一层薄薄的亮晶晶的液体积蓄起来。
四个人商量的结果，是哈伦趁着敬酒的机会动手。即便哈伦失手，花非花也会助他一臂之力。以花非花的武功，自然是一击即中的。
但是他们再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宴会，竟然只是一次家宴。
所谓家宴，就是只允许亲人进去。
亚历山大和奥薇拉算是皇后的远亲，自然可以进去。而花非花和乔双双，就只能被阻挡在门口了。
乔双双愕然听着命令，五内俱焚。这一刻才发现，自己所得的什么魔法，根本一无是处，没有酒，她甚至都无法知晓里面的动静，更不要谈什么帮助了。即便她可以令空气降温，那又有什么用处呢？徒然冻僵了她和花非花两个人而已。
酒！
她要找到酒！
“什么？你想喝酒？”花非花匪夷所思，不过他立刻醒悟到了什么，神色之间，带上了窥探的兴奋，“你要施展魔法了？”
乔双双瞪了他一眼。
要弄到一杯酒，对于花非花来说，自然不是难事。他很快就用一块金子换来了一杯酒。
乔双双一仰头喝了下去。
一切清晰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