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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 于重庆的天空下

“我决定了——我、这、次、一、定、要、辞、职!!!”

不用抬头看我也能够想象坐在我面前不顾形象大声叫喊的公司“公关部”之花兰裸裸脸上是何种表情,而我考虑片刻后,还是把更换座位的念头强压下来,必竟那样做的结果仍然没什么不同:我会换座位,兰裸裸也会。

我仍然埋头在自己的午餐上,这个时候给她任何的回应都只会是引火烧身。

然而,我向老天爷祈求安静的祷告显然老天爷没有听到。

“于蕾,”兰裸裸的声音含糖量相当地高,“你怎么都不说话?”

“你要我说什么?”我眼也不抬,凉凉开口。

“我说我要辞职,你没听到?”大小姐有点怒意了。

“听到了。”

“那你都不给我点意见?”火气有继续上升的趋势。

我终于抬头,看着兰裸裸。

每当我看见兰裸裸那张魅惑人心的脸,再将这张脸与她的名字相联系时,总忍不住暗叹兰父兰母的过人之处:很少有女人的容貌比得过兰裸裸,也很少有女人的名字比她的……呃,更有创意。

总而言之一句话,裸裸绝对是让人第一眼看见便不可能忘记的人,也绝对是一个无法被人忽视的人。

“小姐,”我冷静地提醒她,“这是你这个月第二次、进公司以来第七次说要辞职,而很不幸我每一次都恰好在你身边听到你的宣言。相信你也记得我在你第一次‘严肃宣布这个决定’时,便给了你我的意见,要么你明天便把辞职信交上去,要么你乖乖继续做好你的本职工作,OK?”

裸裸一下子垂头丧气,“……人家也不是真的想走,可是整整三个月了耶!那个木头还是对我视若无睹,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啊!”

我一声轻笑。裸裸口中的木头,正是负责整个公司技术项目的高寒。也奇怪,按说高寒除了个子高身材还不错之外,长相只能排上中等,也不知裸裸怎么就看上他了,而且还宣称非君不嫁,这事儿在公司人人皆知——哦不,除了当事人之一高寒。可能木讷如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兰裸裸”这个女性生物怎么在他眼前出现的概率高于旁人……要是他连这个都没感觉出现,我只能向裸裸双手一摊了:我向你表示哀悼。

裸裸一脸郁闷:“你还笑!快帮我想想办法啦!”

我取出纸巾来擦干净嘴,然后起身,“裸裸,如果是其他事,我还可以给你点意见,但是这个……”我笑笑,“我恐怕无能为力。”至少她以前还谈过恋爱,而我连被人追的记忆都没有。

裸裸也清楚,“那是因为你这个人太冷了啦,又是个工作狂,男人对这种女人不敢接近的,除非你改变自己的脾气!”她毫不客气地指出。

我还是笑。

冷?或许吧。

“你慢慢吃,我手里还有点工作没做完,先上去了。”我准备走。

“等等我,我也回办公室!”裸裸跟着跳起来。

“你为什么不吃了?明明没吃多少。”我狐疑看着她基本上没怎么动的套餐盒。

“我减肥。”裸裸理由充分,她挽着我的手,“于蕾,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为什么你对你的女性朋友都这么好,但却没有一个‘男的’朋友?你不会是患了异性恐惧症之类的毛病吧?”

我先是看着她挽住我的手,再慢慢把视线移到她的脸上。

裸裸被我看得发毛:“……你干吗这样看着我?”

我诡异地笑:“裸裸,你不知道我其实是喜欢女人的吗?”

裸裸一个寒颤,立马闪到一边,“不是吧!?”她不可思议地叫。

我遗憾地耸肩:“看来你并不是跟我一样的人……”我转身离开。

裸裸还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看来是被吓住了。

我进入电梯,按下“28”,先是微笑,然后大笑。

很好,这世界终于清楚了。

回到办公室才不到一点,我没有向其他人那样玩电脑或是趴在桌上午睡,而是上网开始查经理需要的资料。近来公司有意跟国外的同行公司合作,也选定了几家比较有实力的公司,只是还要研究一下,并作个分析报告,看到底选择哪一家。

正翻着网页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响起来,我很快接听,眼睛还是没有离开电话显示屏,“您好,华蕾科技。”

“我就知道你在办公室!”电话那边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珠珠?”我微笑,“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

“哦,我跟你说一声,晚上去阿蓝家里,事态紧急,你可别又加班加到九、十点钟。”

我皱眉:“是阿蓝出事了?什么事?”

珠珠一听便开始嚷嚷:“拜托!好歹我们三个认识的时间也是一样嘛!你这么明显的厚此薄彼,存心让我吃醋吗?是我有事找你们帮忙,行不行?”

我失笑。珠珠有时候使起小性子来真不知是该让人骂她一顿好还是大笑一场得好。

“行行行,我们美丽可爱善良天真的‘猪猪’小姐开了尊口,就算不行也得行啊!”我干脆暂时不看电脑,与她通话。

“哼,这还差不多。”珠珠当然没发觉我对她称呼上的小小恶作剧,又语气轻快地说:“记得,早点过来,我和阿涛都会在阿蓝家等你。”

“嗯,我挂了。”

收了线,我在指间转动着铅笔,忽然想起一个对“称呼”非常在意的人——薛怀礼。呵!我竟然还会记得这个只过四次面的陌生人,真是难得。或者……跟那个奇怪的梦有关吧?但一年来这个人出现在我脑中的次数越来越少,如非今日与裸裸和珠珠不经意的对话,我可能也不会想起他。

算了,别想了。一个早已从我生命里消失的男人于我的感情世界无益,于我的奖金而无益。我摇摇头对自己说,并将注意力又重新拉回到电脑上。

这一时刻,我把自己会想起薛怀礼,只是当成了一个意外。

事实上意外是无处不在。

下午正式上班后,我工作忙到不可开交,一个新来的女同事又被经理骂得哭出来,原来是她将一份非常重要的文件弄丢了,而这份文件又是总经理跟此刻正在会谈的客户必需的,所以办公室的全部人员都被告知暂停手上的工作去找那份“确定是完成好而暂时不知所踪”的文件。我叹一口气,心里暗恼这种错误是不该发生的,而且出这个错的人不仅是那个大意的女同事,还包括没有预见性的经理,甚至我以为经理错得更多——他本该更早确定文件是准备好并且并到总经理手上,而不是事后来骂哭那个女同事。

好吧,谁叫这个经理跟董事长的老婆沾着亲带着故呢(至于是沾着什么亲带着什么故,办公室的何姐说了N遍,我却始终没记住)。“气管炎”在中国太普遍了,不知国外的发病率有没有这么高。

大家伙翻遍了整个部门的办公室,其结果仍然是“没有”。我靠着桌子站了一会儿,决定先给自己补充点水份,毕竟这项发掘工作继续下去的可能性很大。

在休息室给自己倒了杯水后,我想总经理此刻面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玩,而那位女同事的处境则可能相当不好玩——自我进公司来,还没遇到谁犯这样的错。

嗯?这张桌子下面的是什么?

我疑惑看着饮水机旁的休闲桌下面露出白色的小小一角,弯身将其拿出来,才发现原来害大家找个半死的东西就躺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只是……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带进公共休息室并将之遗忘在这里,这份功力本就高人一筹,莫怪大家伙想不到。

虽然东西是找到了,我却还是感到无力。放下水杯,我拿着文件快步走回办公室。

“经理,文件找到了。”我交出东西。

所有人全部安静下来,我和经理成了焦点之所在。

经理惊喜地接过来,翻看两页后确定没有错,又把文件塞回我手里:“你,快将这个送到总经理室去!马上!”

“……我?”我皱眉。

经理一脸不耐,“不是你是谁?难道我亲自去?”

我拿着烫手山芋,环视大家一眼,然后明白过来,那个哭得眼睛像白兔的女同事不可能去,经理不可能去,其他人也没有愿意这个时候凑到总经理面前去当炮灰的,看来这个送文件的倒霉鬼理所当然成了我。

叹一口气,我认命了。谁让文件好死不死地偏偏让我给找到了呢?

“好吧,我去。”我说,同时看见那位女同事用看天使般的目光看着我。

来到总经理室门口,我不是直接敲门进去,而是瞪眼看了那“总经理室”好一会儿(其实这“好一会儿”也不过十秒种,但老早之前就有达尔文提出过“相对论”,所以这十秒钟相当于十分钟一点不奇怪),再次认定自己今天是被飞来的横祸给砸中,虽然有些冤枉,但却是躲不过去的。

敲门,在听到“进来”的声音后,我吸一口气,推门而入,一眼便看见总经理有些像蔬菜色的脸。

“总经理,您要的文件。”我面上却是一片平静,眼角瞄到有两位客户坐在沙发上。

在这种场合,总经理就算有再大的火也是不好发的,所以他只是忍住气冷淡道:“放下吧。”

我马上照办,将文件放在他面前的大办公桌上后便准备撤退,但转身之际,却愕然看到一个我绝对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这里。

薛怀礼?

我太感吃惊,所以停顿了一下。果然是他,几乎都没什么改变,但我也只愣了一下便回过神来,快步走出总经理室。

带上门后,我的心还是跳得很快……真的没想到会再次遇上这个人,而且我今天才偶然想起过他,不能不说是“巧合”。只是,他刚才也看见我了吗?我不能确定,因为他好像根本没看向我,而我的外表却是有改变的,毕竟第一次跟他见面时我是学生,现在却是复杂的成人社会中的一员,更何况我留长了头发。

咬着嘴唇,我回头看看紧闭的总经理室大门,踌躇了一会儿,然后自嘲的笑了。

认没认出,又有何重要?如果我于蕾这个人对他根本毫无意义,那么不管他认没认出我,我上去乱认亲戚只会显得我有多可笑,更重要的是,我现在还在上班,总不能拿着老板的薪水做白日梦。

呵,一年没联系,再见是陌路……应当就是这样了吧。

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告诉自己,于蕾,理智一些。

埋头将手中正在进行的案子研究了一下午,等我抬起头来想找邻座的小秦要几个重要数据时,才发现办公室的人没剩两个了。

怎么啦?我四周环顾,然后看看手表,才发现已下班十分钟了。

啊……时间倒是过得真快。我本来想跳过遇到的问题继续后面的工作,却突然想起中午珠珠来的电话,于是开始收东西。毕竟还是有段日子没去看阿蓝和余妈妈了,所以我决定今天早点离开公司,先到地下商场去接阿蓝,等她收了摊再一起回去。

“于姐,你要走了吗?”

看我似乎要走了,李珊一脸着急地跑过来。

我怔了一怔,“啊……是啊,有事吗?”

李珊脸红红的,“嗯,是这样,今天多亏你帮我找回文件,我都不知道如何谢谢你……”

对了,她就是今天粗心弄丢文件的女生,本来我觉得她该被好好教育一下,但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今天又被吓得够呛,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拍她的肩,“没关系,下次小心点。”我对她笑笑,转身欲走。

“于姐,我,我请你吃饭吧!”李珊仍不死心地拉着我。

我被她拉得顿了一下,“真的不用,”我耐性跟她说,“这事对于我来说就是举手之劳,今天我还有事,明天聊吧。”

李珊不得已只好放开我,我扯出一个笑容给她,然后没再看她,出了办公室。

别说,我还真得赶时间。去找阿蓝之前,我打算先去药房给余妈妈买盒脑白金什么的。其实我自己对这类补品药一点也不信任,总觉得吃它还不如买只鸡回家炖呢,可我还是时不时地买这些根本不信任的东西去送给余妈妈,冲它在全国各大频道像日本鬼子轰炸重庆似的用广告轰炸咱老百姓这毅力上,怎么着也不能拿白开水当补品卖吧?所以说想和做从来都是两回事。

“……蕾……”

一开始我只觉得身边有东西在发声,但叫第二遍时我听清了,是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于蕾!”

停住脚,我一脸茫然地回头,看见薛怀礼微微喘气的样子。

“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很饿了?赶着回家吃饭?”他笑容如晨曦般温暖,只是这熟得像昨天才说过拜拜今天又见面的台词和他的整个人都让我半天没回过神来。

“你……你怎么会……”我连舌头都打结。好吧,其实我不该这么吃惊的,但我本以为他下午根本没看见我(否则怎么一直没拿正眼看我),就算看见我也不该记得我,就算记得我也不会上来打招呼——总而言之,他出现在我面前,叫出我的名字,对我微笑说话,这——真的有点奇怪。

“哦,我刚才在马路对面等,所以你没看见我。”他答得很轻松,却非我想问。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然后我们俩一起笑了。

“好久没见,没想到会在公司遇到你。”我伸出手来,“你还好吗?”

薛怀礼握着我的手,摇了两下,放开,“很好,你呢?”

我想了会儿,点点头。

再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是啊,毕竟不是那么熟的人啊,尽管刚才的薛怀礼真让我有老朋友的错觉。

只是这气氛也非尴尬,反而令我有种意外之喜的感觉,而且,我在薛怀礼的眼睛里也看到同样的情绪。

于是又同时笑出来,这次,是真的放松和释然了。

如果没料错,他在我送文件到总经理室的时候就已经看到我了,而且刚刚是特地在公司的大门对面等我,甚至我连他为什么是在公司大门的马路对面等我都猜到:在公司门口等,很容易遇上经理之类的熟人。而在马路对面,则能够看到我出来,又不容易暴露自己。

他看着我:“你要去哪儿?我送你。”他指指马路边上的车。

我只想了片刻便答应:“好啊,谢谢你,我去杨家坪。”于是便跟他走到马路对面去取车,等车都发动后,我才开始奇怪一件事——为什么我可以这样自然而然地接受他的邀请?要说熟悉,我和他见面的次数还没有李珊多,而且我天性是个冷人(请参照裸裸对我的评价),按说我该是跟平常一样客气地跟他“Sayno”,最多打个招呼后便转身自己走自己的,而今天,我却表现得像个非常容易被拐卖的儿童!

看着薛怀礼的侧面,心里清晰浮现起一年前在富良野的种种时,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把跟面前这个人相处的每一分钟都记得这样清楚,而我曾经以为我把它们都遗忘得差不多了。

我知道薛怀礼也发现了我的注视,但他什么也没说,脸上是笑,眼里还是笑。

“你一直在重庆吗?”我问。

“对,我的事业主要都是在重庆。”薛怀礼开车开得很娴熟,尽管我第一次坐他的车时还以为他不会开车(因为那次是由司机开车而非他本人,当然现在想来好笑了,我竟然只凭他没有开车便推断他不会开车)。

我点头,没有对这个问题进行更深层次的探索询问。我只是在听了他的答案后想,原来我们同在一个城市,却足足隔了这么久才碰上面。

接下来有一段时间的沉默,其实我心里有很多疑问,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后来终于鼓起勇气看着他:“我……”

而薛怀礼似乎也正准备开口:“你……”

同时愣了一下后,我们笑出来,“你想说什么?”我问他。

“没什么,我就是问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呢,刚才想跟我说什么?”薛怀礼浅笑道。

我微笑,然后停顿一下,道:“我想问你,如果我要跟你联系,该怎么找你?”

我的直接似乎并没有让薛怀礼吃惊,他单手驾车,另一只手伸入怀中,拿出一张名片来。我双手接过,名片很雅致,上面印着某某公司总经理薛怀礼之类的字样,手机办公室电话倒是一律俱全。

“背面……”薛怀礼提示我。

我疑惑看他一眼,才明白他是让我看名片背后,翻过来,光洁的纸面上用签字笔书写着的一串流利的阿拉伯数字,那是一个手机号。

“这是?”我不解。

“这个手机号是我私人的,如果你要找我,打这个比较能找到人。”薛怀礼冲我一笑。

我心里一动。他的这张名片,是早准备好,随时可以给人,还是专门为了给我?

不过,“谢谢!”我笑着说,然后小心将名片收起来。

“你这次……”然而薛怀礼突然道,“又不打算把你的电话给我吗?”

“啊?”我一呆,回过神来,满脸通红,于是赶紧翻包包——

“不用给我名片,这里有本子和笔,你直接写给我好了。”薛怀礼从顺手边取出他说的东西拿给我,“又不是商业碰面,交换名片……感觉有点奇怪。”他回头对我说。

薛怀礼并没有说得很直接,我却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名片的交换与否,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他只是不想我们的接触方式更生疏。尽管将电话号码写来写去蛮麻烦的,但这至少显出大家的认真和诚意。

我笑笑,接过本子和笔,先写了自己的手机号,想了一会儿后,又写下自己的住宅号码。薛怀礼看了我写的,然后转头,我们的目光接触了几秒钟,而瞬间,我产生一个奇怪的想法: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喜欢着我的。

于是我很快调转目光,心里有些慌乱。这太快了!快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说我们这才是第一次重逢……

但当我迟疑着又慢慢抬眼望着薛怀礼时,他仍看着我,嘴角笑意比刚才更深。

其实也不奇怪吧,要知道,从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开始,就总是很难忽略他的存在,直到知道他跟另一个女子可能有超过朋友的关系,都还是很难压抑自己不去注意他。

不过……他知道我的事太多了……我的秘密,我的情感,甚至我对友情的亵渎……

我沉了沉脸,黯然收回目光。

他出现在我最脆弱的时候,他曾经是我的盟友……我可能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然而,也因为这一点,他或许是我生命里另一个最重要的朋友,却不能成为其他。

我不知道自己情绪的转变有没有让薛怀礼注意到,反正他是没有再开口。当车子开到杨家坪步行街,薛怀礼寻了个停车位放我下来。我站在车外扶着车门对他说:“真不好意思,今天我是跟朋友约好了,不然该请你吃饭的,谢谢你这么忙还送我过来,改天打电话给你,”我向他挥挥手,“路上小心!”

“于蕾!”在我准备关上车门的时候,薛怀礼叫住了我。

我挑眉,询问他还有什么事。

薛怀礼定定看了我一会儿,声音并不大,但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晰:“跟我就不要这么客气了。我曾经说过,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可以随时跟我联系,我说过的话永远算话……”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再说其他,只是给我一个笑容:“再见!”

薛怀礼离开后,我还在发呆。

他的话,不谓令我不感动……只是,我还是害怕,我早已习惯一个人,无论是谁想要完全入侵我的世界,都只会令我感到恐惧。

因为我深深知道,没有谁可以让另一个人依赖一辈子。到最后,能够无条件信赖的,永远只会是自己。

阿蓝在摊子上看小说,当她看见我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过来时,又是吃惊又是高兴:“于蕾,你怎么来了!”

我放下手里的礼品袋,甩着手睨眼看她:“怎么,不欢迎?”

阿蓝站起来让坐,一脸涎笑:“岂敢岂敢!我只是在奇怪,今天是吹的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给吹过来了。”她说着,又蹲下身看袋子里有什么,“又是这些东西!于蕾,你花钱在这上面不冤哪?”

“给你妈妈的,又不是给你,你叫什么叫。”我才不跟她客气,坐上她让出的位置。

阿蓝一脸不甘:“你三天两头地给我妈送礼,害我妈现在拿你当亲生女儿,我是她隔壁家的丫头。”

我没再跟她继续耍嘴皮子,而是用脚踢踢她:“我今天是被珠珠叫过来的,她只说有事,又没说具体的是什么事,不会是又跟阿涛闹情绪了吧?”

阿蓝躲开我的脚,一脸嫌恶地冲我做鬼脸,“谁知道他们俩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就算真的闹情绪,也不用理他们,反正没两天就又成麻花绞在一起了。”

我点头:“说得也是。”有时都不得不佩服,那两个人是越吵吵感情越好。

我又问:“你什么时候收摊?”

阿蓝抬起头来,一笑:“现在。”

“现在?”我诧异瞪着她,“收摊的时间到了?”还差很久才到关门时候的吧?

……

最后我们出地下商场的时候,也才七点钟。

“苦了胖胖姨,得看两个摊。”我摇着头说,“被压迫的人们啊……”没错,阿蓝正是没有责任不讲道义的将自己的摊子丢给胖胖姨照看,拉着我先闪了。

“我明天会用大餐来慰劳她的。”阿蓝也有一点心怀愧疚的样子,不过她很快转变表情,贼笑望着我,“还是你很想跟我一起守到天黑才回去?如果是这样,我不介意现在回头。”

我一脸平静:“……还是不要好了。”拉起她便大步流星地走。

开玩笑,谁愿意回去吃珠珠他们的剩饭剩菜,余妈妈做饭的手艺可是没话说的。

结果珠珠跟阿涛屁事没有,他们只是打算到阿蓝家蹭饭,顺便拉我一起下水而已。

我知道后一脸乌黑,吓得珠珠赶紧道歉,阿涛也在一旁作揖打躬,我看将他们修理够了,也顺着他们搭好的台阶走下来,大家欢欢喜喜在阿蓝家吃了晚饭。其实我并不介意被珠珠小小地骗了一下,因为我也很想过来看看阿蓝和余妈妈。好像在那件事以后,我跟珠珠都会不自觉地想做点什么事能够让阿蓝开心,有时我也担心这么做会不会太刻意了,反而不能让阿蓝完全放开罗浮生的事,只是阿蓝现在虽然跟以前没什么不同,甚至更喜欢笑,但我却总觉得她不是真正在笑,而是为了让余妈妈和我们安心似的,将自己层层伪装,因为她的笑容,总会在以为没被人看见的时候从脸上撤离,变成一种无奈似的落寞。她的眼睛,既然在笑,也是笑得空空洞洞,不见其神。

时间并没有治疗一切,反而令阿蓝更深地将自己隐藏,我真害怕有一天她会将最真的那个她,藏到令她自己也找不到了。

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但到目前为止,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解救阿蓝……和我自己。

回到自己的家里时,夜已经有点深了。开了门,眼前是一室的黑,过了一会儿后,眼睛适应了这样的昏暗,我有些疲惫换上拖鞋,反锁了门,也没有开灯。

早习惯家里没有任何温暖的事物可迎接自己的回来……其实这样的地方,并不能称为家吧?然而这却是惟一一个能让我展露最真实自我的地方,惟一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也是惟一一个……可以哭泣而不让别人知道的地方。

走到阳台上,倚着拦杆探头向下望。三楼并不算太高,所以可以清楚看到楼下的行人,以及过往的车辆。马路对面,是两家卖夜市串串的,塑料棚下杂乱安置着啤酒箱、菜架和小小的方矮桌,灶上架着翻腾烧开的串串锅料,大老远的便可闻见诱人的香味;男人的重庆粗话及女人的尖笑声夹着划拳的声音不断从对面飘过来,这样的情景换个人看可能是令人不快的,特别是对面的串串每天晚上都会摆出来,直到凌晨三、四点钟才会开始收摊,我的邻居也曾多次去街道办事处抱怨反应过,收效甚微,但是我却对楼下的喧闹没有一点怨言,甚至是心怀庆幸。

这可能有点让人难以理解。其实,我是常常失眠的那种人,而且失眠的原因,往往跟吵闹和噪音无关。有很多个失眠的夜里,我不愿臣服在安眠药之下,便会走到阳台静静看对面的人,知道这个夜里还有别人相陪,害怕就会少一点。

在我感到一点寒意,打算回屋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从挎包里摸出手机,不是熟人打来的,因为没有显出来电者的昵称,但那个号码有些面熟,我皱眉,会是哪位?

心里突然一动,猜到可能的打来电话的人——

“喂?”我轻轻一声,很平静的语气,但心却猛跳。

“是我,薛怀礼。”电话那头的声音温和而熟悉,“才回家吗?”

我笑了,同时打开台灯,看见家里座机上显出跟我刚才看见的那个号码一样的未接来电。

“嗯,才从阿蓝那里回来。你呢?是家里,还是在忙公事?”我没有坐沙发,而是坐在地上,背靠着墙。这样的对话,好像是和一个太熟悉不过的人轻松家常,但对方却是薛怀礼,我总共才见过几次的人。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如果他不知道罗浮生,也不知道常月仪,该有多好。

我眼神幽幽的,听着薛怀礼在电话里笑:“哪能一天到晚忙公事,我总该有点自己的时间吧?”

“薛怀礼……”我低声唤他的名字,如同他曾经要求的那样,同时也想起他要求我这样称呼他的原因。愿意信任并依赖啊……他真的愿意当那样一个人吗?

而我,又有资格吗?

“嗯。”或者是错觉,薛怀礼的回应,带着笑意……和温柔。

我摇摇头,警告自己的软弱该到此为止;如果决定把跟他的关系定位为朋友,那么我就不可以再对他心猿意马。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再开口时,我的声音已经很冷静。

薛怀礼沉默了一下,他感觉到我的转变。

然后他又说话,淡淡的,没有犹豫的:“我想见你。”

我哑言。这情形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了,再怎么样我也想不到他会今天就对我说出如此直白的话。

同时心里有个声音跳出来问:那么你本来猜想的是在不久之后?

我被薛怀礼的话和自己心里的那个小小声音所镇住,半天才想起来问:“……为什么?”为什么是在分别一年之后的今天让我知道他的真正想法?为什么要这样容易就说了出来?为什么……我居然无法像对待旁人一样无动于衷?

“于蕾,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薛怀礼像是很明白我这无厘头的三个字,“其实我下午就想问你的……为什么……你当初没给我打电话?”

我却笑了,他终于问出口。

“我打了,不过那个号码是空号。”

薛怀礼又沉默。

“……果然这个原因。”他轻轻一叹,“那是我惟一一次掉手机,懊恼得半死。”

我无声地涩笑。原来不是他说错,也不是我记错,而是当初果然无缘。

“于蕾,你问我为什么?事实上,我也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薛怀礼清清淡淡的声音,反而让人感觉有种奇特的感情在里面,“但我就是想见你,而这次,我不想再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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