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红色的夕阳,像一条跃动的锦鲤,轻轻一跃,便沉入了地平线的下方。
阳光像一道移动着的帘幕,伴着那飞逝的夕阳一路向西,掠过大慈恩寺南门的玄奘铜像,铜像背后的白石广场,以及广场北端的大雁塔。
陆羽就在这一刻,登上了大雁塔的塔顶。在他的面前,一袭紫裙的韩嫣背对着他站在那里,一头青丝随风飘扬。
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陆羽开口道:“韩嫣妹子,多谢你为我报信,不过为什么约在这样一个冷清的地方见面呢?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大雁塔是高僧玄奘为了存放经卷而建造的佛塔。在建造之初,常有三教九流的人士造访。但当玄奘大师圆寂之后,来此的人就寥寥无几了。
向路人问了个大致的方向后,陆羽便朝这边赶了过来。一路上,他连一个人影都没见到,自然就没法再去问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找到了这里。
他话音未落,韩嫣便转过身来,朝着陆羽嫣然一笑:“陆大哥,两年不见,你可还好?”
陆羽笑了笑:“还是老样子啊!倒是妹子你比起两年前可是标致多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是吗?”韩嫣抬手撩了撩耳边的鬓发,笑着问道:“那比起李冶姐姐来,怎么样呢?”秋风将她的衣裙吹得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道姣好的曲线。
陆羽愣住了。半晌,他才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妹子,你觉得问这个问题有意义吗?你现在已经是王妃了,还是该多为自己将来考虑才是。”
韩嫣低下了头,将自己的脸藏到了阴影中。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是啊!如果这个问题有意义,也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了。陆大哥你说的没错,我确实该为自己多打算打算了。”说完,她抬起头,冲着陆羽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眼中却似乎有水光闪动。
“没错,就应该这样。”陆羽点头附和,接着又忍不住问道:“妹子,那你约我来此地,除了向我示警之外,还有其他的事吗?或者说,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没有什么计划啊!”韩嫣笑着摇了摇头。
“这、这是什么意思?”陆羽有些困惑。
“因为陆大哥,你马上就要死在这里了啊!”韩嫣温柔地说道。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便从天而降。他手中那被涂得漆黑的长剑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刹那间便来到了陆羽的头顶。
陆羽见状,赶忙向后退去。但他在此之前毫无戒备,动作自然慢了那么一丝。于是黑衣剑手手腕一转,长剑便在他的左肩撕开了一道两寸长的口子。
刺痛之后,酥麻感从伤口处蔓延开来。
“不好!剑上有毒!”陆羽连忙运起般若功,想要将毒逼出。但就在这时,一道凛冽的掌风从他的背后袭来,结结实实地拍在了他的背上。
霸道的掌力撞入陆羽的脏腑,他张口喷出一道血线,同时踉跄着向前跌出。
而那黑衣剑手的长剑正等在前方。剑锋一转,长剑便刺向了他的胸膛。
顾不得身上的伤,陆羽强运内力。金光一闪,鎏金笔便撞上了长剑的剑身。“当”的一声,将它荡了出去。
脚步一转,陆羽侧转过身,用力站稳脚跟,这才总算有机会,仔细打量偷袭自己的这两人。
那黑衣剑士穿着身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纱,手上也带着黑色的皮手套。除了眉眼之外,身体的其他部位都被黑色遮挡着。陆羽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扫过,只能依稀地辨别出他是个男人,其他的就一无所知了。
而刚才在他背后出掌的,则是个白衣僧人。刚刚他的那一掌,险些便震断了陆羽的心脉,但他的脸上却丝毫瞧不出杀气,反而透着慈悲之色。这个人,陆羽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多次对他出手的辩秀和尚!
但陆羽此时可没心思理会他,于是他的目光只是在辩秀的身上停了片刻,便转回了韩嫣的脸上。瞧着她的眼睛,陆羽涩声道:“韩嫣妹子,你这是……为什么?”
韩嫣笑了笑:“陆哥哥,你刚刚不是说了吗?我现在已经是王妃了,所以要多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你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我夫君广平王的地位,自然也就威胁到了我的地位,所以,我自然要对付你啊!”说着,她的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好似痛楚的神情,但转眼间便消失无踪,脸谱般的笑容再度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陆羽愣了片刻,而后苦笑道:“看来是我错了,我原本以后有些事、有些情,无论过了多少年,都还会是原来的模样。但现在看来,原来这些东西,早已在我毫无察觉的时候,彻底地改变了啊!”
韩嫣冷哼了一声:“那你觉得这应该怪谁?怪你!只能怪你!你什么都不懂!你不懂我!更不懂李冶姐姐!”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的两句,已是喊出来的了。
说完,韩嫣已是满脸通红的模样。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阵,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扭过头,她不再去看陆羽,而是将目光投向辩秀,很是淡漠地说道:“大师,我去塔下等你们。”说完,她一转身,朝着身旁的楼梯走了过去。
这时,陆羽动了。他如一只敏捷的灵猫,轻轻一纵,便朝着韩嫣扑了过去,手中的金笔直指韩嫣的咽喉。
但在他距离韩嫣还有三尺多远时,辩秀便如云一般轻飘飘地来到了他的面前,双掌一抬,拍向陆羽两侧的额角。
按说陆羽正攻向韩嫣,绝无可能毫无滞涩的转换力道反击。但就在辩秀出手的刹那,陆羽陡然一矮身,右手金笔上旋,挡住了辩秀的双掌。左手轻飘飘地来到了辩秀的胸口,一掌拍了上去。
“砰”的一声闷响,辩秀便一动不动地停了下来。而陆羽则借着反震之力轻轻一跃,回到了原处。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结果,是因为陆羽向韩嫣进攻本就是个幌子,目的就是要引辩秀来攻,然后再发起反击。而事情的发展,也正如他所料。
转头瞧了一眼场中的情形,韩嫣再次哼了一声,然后便快步离开了塔顶。
喉头一动,辩秀的嘴角也流出一丝鲜血。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陆公子,真没想到啊,如今你也会用这等卑鄙的手段了啊!恕贫僧直言,公子比起您义兄叶护殿下,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啊!”
陆羽冷笑道:“你少在那冷嘲热讽了!我自然是比不上我大哥那么光明磊落,但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刚才偷袭我那一掌,难道就不卑鄙?”
辩秀哈哈一笑:“陆公子果然是机敏伶俐,贫僧佩服!佩服!”
“少废话了!我是不会跟你走的,有本事就杀了我吧!”陆羽不耐烦地说道。
“哦?”辩秀瞪大了眼,刻意做出一副吃惊的神情:“陆公子居然能猜到贫僧此次的目的,真是料事如神啊!”
陆羽心中一凛,神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你要杀我?李静忠改了主意吗?”
辩秀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出家人不打诳语,杀公子的命令,可不是李大人下的。”
“原来你们换了主子啊!”陆羽恍然大悟。接着,他便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黑衣剑手:“这位兄台身手不凡,想必也不是个小人物吧?为何不把面纱摘下,让在下见一下真容呢?”
黑衣剑手犹豫了一下,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黑纱,露出了一张三旬上下、文质彬彬的面容。
瞧着他的相貌,陆羽觉得有些面熟,但一时叫不出名字。于是便皱着眉愣在了那里,脸上显得有些尴尬。
黑衣剑士倒是淡定自若。他从容地笑道:“本官姓元名载字公辅,现任大理司直,见过陆公子。”
陆羽皱了皱眉:“元大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当然见过啊,不过那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也难怪公子贵人多忘事。”元载坦然道。
“请元大人说清楚些。”陆羽的眉头依旧皱着。
元载淡然一笑:“陆公子可还记得,当年令师与邹珣邹老夫子的那场恶战?”
“啊!”陆羽惊呼一声,抬手指向了元载:“是你!当日那个给李静忠做内应的弟子!”
“不错,正是本官。”元载毫无惭色地点点头。
陆羽嘴角一勾:“看起来元大人现如今又改换了门庭啊,这圣贤书读得可真是好啊!来吧,今天就让我试试,能不能替邹老夫子清理一下门户。”说着,他一振金笔,便要主动出手。
辩秀的声音却在此刻响起:“陆公子,之前的毒解得差不多了吧?”
陆羽一愣,他之所以说这么多话,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将毒从体内逼出。而此时,这毒已基本被他化解,因此他才准备出手。而辩秀的意思,却好像一开始就知道他的目的,那他又怎么会让陆羽这样拖延时间呢?
“你需要时间,我们也需要啊!”辩秀主动给出了答案。
话音刚落,一道新月般的刀光便从楼梯口处亮起,刹那间便斩到了陆羽的身前!
刀光背后,出现的是出刃那张冷峻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