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rare and blistering sun shines down on Grace Cathedral Park there with you I fear the time when air gets dark you know I don't spend days like this caught up in lost times of youth that I miss
I can almost hear rollercoasters see sailboats in the sea hear noise and screaming weaving in and out of happy music box sounds
But here on the ground we're so far away from that time turned older now
We walked down the hill I feel the coming on of the fading sun and I know for sure that you'll never be the one it's the forbidden moment that we live that fires our sad escape and holds passion more that words can say
Tell me why are you like this are you the same with anyone save me from my sickness and tell me why do you treat me like this
Red House Painters，GraceCathedralPark
结巴每夜在一环上行驶时，总觉得自己是轮盘赌上飞旋的一粒骰子。巨大的轮盘架在这南方旷野上，轮上的网格是银行区，车商区，高尚购物区，平价超市，跳蚤市场，游乐场，炼油厂，电脑公司，啤酒厂，乳品厂，橄榄球场，棒球场，音乐厅，博物馆，画廊，酒吧，中餐馆，意大利餐馆，墨西哥餐馆，印度餐馆，泰国餐馆，日本寿司，韩国烤肉，巴西烤肉，美国烤肉，麦当劳，肯德基，丹尼斯，公园，耶稣像，观音像，成人俱乐部，荒草丛生的废车场，白人区，黑人区，西裔区，中国城，韩国城，越南城，车站，机场，港口，公共汽车总站，警察局，消防队，市政厅，教堂，寺庙。
当一粒骰子在这五光十色的轮盘上转累了，便会慢下速度，向轮盘中心靠拢。结巴自己就住在一环内，城市的中心。但他希望能越转越快，脱离地球引力向外太空飞去。柔嘉住在三环外，遥远得像外太空。
进城大半年，结巴只选白天的课，每晚都在古都打工。大家都说结巴像去年的胡熊。大家不知道的，是结巴在此打工找不到胡熊的那种乐趣。他按晓野兔子的电话指点，瞻仰了厨房后门上的闲兔兔进标志，肯定了这一点。
结巴总想边听音乐边干活，但估计堂哥肯定不乐意。和大家混熟后，这个想法又蠢蠢欲动。晓野兔子在电话里说，有些餐馆厨房的洗碗机上确实架着手提音响，但那肯定是多名老墨占领的大厨房。那个民族天生喜欢音乐，连老板也会认为他们边听歌边干活能提高效率。也许安迪和堂哥不会反对？只要自己好好干活。
为了不影响运动，结巴将便携唱机捆在腰后，耳机线穿进衣服下摆从领口伸出来。但他当天便被呵斥了，因为耳机里音乐声太大，盖住了堂哥的最高指示 ——结巴见他的大嘴在那边无声地嚷嚷，但手里又有活儿，便赶紧用肩膀把朝他那边的那个耳机捅掉，恭敬地望着他。不过话说回来，堂哥从没明令禁止结巴戴耳机工作。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有自己的古怪乐趣，就像去年胡熊坐在酱油桶上看英文报纸，走汽车通道去存钱。这些念过书的人都有古怪乐趣。
有段时间结巴确实只戴一只耳机。这样既能听到布鲁斯又能听见最高指示。但这会导致精神分裂。而且耷拉在胸前的那只耳机可能会垂进水里面糊里油锅里。所以后来他还是戴上两只耳机，但选择一个妥协的音量，好让最高指示能在布鲁斯上空豁然升起——堂哥其实更像伴唱的歌手，以他独特的口音在不可预知的段落加进不可预知的歌词。每次听见堂哥发号施令后，结巴都伴着节奏大声重复他的话，就像鱼雷发射兵响应潜水艇长的命令，让堂哥完全没了脾气。
圣子桑走进厨房，见结巴戴着耳机，会过来揪下一只凑近右耳听听，再听听，认真地说，黑人音乐？我欣赏不了这种音乐。
安迪桑走进厨房，见结巴戴着耳机，总伸出食指比画着说，用这个东西对耳朵不好知不知道！有时他心情好，也会上前揪下一只耳机听听，说：偶买糕！听不懂啦！
下班后，结巴常和安迪一起开长途去赌场。结巴对赌博一窍不通也毫无兴趣，总在安迪身后观战。他不想独自在家失眠。他喜欢开快车，这样安迪也能有机会打个盹。安迪是个好人，给他的工资比轮班的老墨高，除了维持基本生计，还能付学费。安迪本想让他到前面打招待，说这样挣得多些。据晓野兔子说，安迪从来不招男招待，这次像是要破例。但问题是结巴说英文依然结结巴巴，只好不了了之。安迪其实很精明。也许帮他开车也成了工作的一部分？比起洗碗和炸天妇罗，开长途是庆祝自由的狂欢，在深夜的绝望中，逃离城市是一种解脱。破晓之际，命运再次昭然若揭 ——他还是要重返城市。
他知道这也是安迪的感觉。
结巴每次与胡熊通话闲聊，晓野兔子总要求用免提，她也好听听古都的八卦。自然，话题经常转到安迪身上。结巴不久便能认出英梅。一位和颜悦色的妇人，说话带有和安迪同样的乡音。听晓野兔子说，他们是青梅竹马。自己和柔嘉也是青梅竹马。不同之处是，安迪的青梅竹马已经嫁人生女，结巴不敢想像自己有这样的未来。但安迪的镇静却给他莫名的安慰。深夜驶离城市时，他感觉他俩就是一对难兄难弟。
柔嘉认为在餐馆打工是不错的选择，说很多学生都是靠这个把学位念下来的。她总鼓励结巴好好学习，说美国是自力更生者的天堂。结巴发现她是工作狂之后更理解了她的观点，但感觉她还是关心自己的。比如，当初告诉她公寓的位置，她皱皱眉，告诫他注意安全。结巴当时不解，后来经晓野兔子在电话里点拨，才知自己住的是城里最乱的地界之一。进城头两天住最便宜的汽车旅馆，忙着找房子，怕请柔嘉帮忙显得自己无能，当时也不认识安迪，只能自力更生。从租房指南的地图上看，公寓北边隔着一条高速便是金碧辉煌的下城区，没料到市容和治安隔了几条街便有天壤之别。这便是同学们说过的分区？结巴到公寓周边的街区转了转，满眼荒草和涂鸦，虽然凄凉，但在他眼中也算另一种生机。对于一个没有工作，口袋里只有几百块钱的人来说，又能有什么选择？他早已习惯了随遇而安。
卧室的北窗外是一个未来世界，高架桥横空而过，桥后是摩天大楼的丛林。当年只在挂历上见到的风景如今就在眼前，而且是活的。白日里，流云路过那些百十层高的玻璃幕墙，真身和倒影虚虚实实，看不清是云在流还是半透明的建筑群在航行。入夜，千万盏灯排成严整的方阵向天空进发，不久，阵列里开始有掉队的，留下一方方黑窗，把大楼们变成一篇篇无法解读的二进制电码。到了后半夜，路灯借雾气把天空染成橙色，橙色的云彩无声飘进大楼们的梦境。高架桥上永远车来车往，结巴看不见它们，但能望见车灯光穿越雾气，照亮路牌。闭上眼，还能听见车轮压在公路接缝上的踏踏声，像一架彻夜工作的节拍器在奏着行板，夜越深，就越响。
站在朝南的阳台，眼前是另一个未来世界。像样的建筑只是几幢被铁栅栏包围的公寓和铁丝网保卫的仓库，余下的都是被野草吞噬的废楼。墙上的涂鸦像诡异的野火在这荒芜的世界里闪动。南方视野里似乎从来没有人烟。几条路面残破的小街没有红绿灯，路口的停车标志也都被转弯的大货车挂歪，藏进草丛。因为车辆稀少，即便在路
口不停车张望，发生车祸的几率也相当于中彩。大货车们让结巴知道那些没有窗的大盒子是仓库。商人们知道这儿荒，但地价便宜，交通便利，所以喜欢在此建仓库 ——此地离下城区的火车总站很近，百多年前火车通车以来一直都算仓库重地。如今的仓库都是结实的混凝土建筑，没有窗子和招牌，两人高的栅栏顶着铁丝网，晚上被楼顶投下的灯光监视着，以监狱般的威严吓退了小偷和涂鸦者，大墙和周围的残破一比，干净得不自然。白天偶有大货车出入，直接和仓库门对接装卸。无人知晓他们做的是什么买卖。
此地的治安如何，结巴并不了解。他深居简出，常去的只是附近的超级市场。超市在高架桥以南的十几个街区里仅此一家，躲在角落里战战兢兢生存着，天一黑便早早关门。门窗和墙外几台自动售货机一样，被铁栏和钢板包得严严实实。每个夜晚此地似乎都在执行宵禁，成了无人区 ——自然，无人会去关心那些尽数被砸的街灯，毕竟有仓库们的大灯和下城区的灿烂俯视着，还不至于一片漆黑。
安迪得知结巴的居所，说你那一片差不多都荒了，不算乱啦。当年我和你堂哥不知道，住在老墨的区里，不得了！每天晚上都要打枪！黑帮！贩毒！他还纠正晓野兔子的说法，说那边其实不算是黑人区。以前的老中国城就在那边你知不知道？后来越南难民来了，把中国人挤走，挤到城西边，才有了这边这个中国城。但后来越南人也走了，周围黑人才进去的。听说也是被新进城的老墨挤过去的。其实那种地方，一般有工作的黑人也不愿意住啦！太荒，太荒！
结巴喜欢这种荒凉。每夜，他都爱到阳台上看那些在微光中摇摆的荒草和张着黑洞大口的废楼。火车总站通向港口的铁路从不远处穿过，调度们似乎根本不把此地居民放在眼里，一列货车长达两百节车厢，经常以蜗牛的速度爬行，到了晚上更是经常赖着不走。结巴注视道口交替明灭的信号灯，感觉那是另一架彻夜工作的节拍器在打着慢拍。夜越深，它就越响。结巴干脆拿出吉他跟着节奏弹。弹累了，他就观赏车厢上的涂鸦。它们像寄生的藤蔓和苔藓般攀爬，没有一节车厢幸免。货车终于走起来时，铰链咔咔作响，铁轨上流动着扭曲的金属声，在四野沉寂中，宛若一首悲伤的舞曲。
结巴喜欢这道缓缓流动的壁画，这是他还不能解读的城市符咒。这座城市和它的女主
人一样，依然是个谜。他每日在北方的壮丽和南方的颓败之间流连，恍惚中感觉这公
寓筑在一条看不见的边界之上。梦幻和苍凉成了两个舞台，他独自上演一场自远古而
来无休无止的爱情。
结巴每晚从古都下班回来，总喜欢开车在附近的街区转几圈，像个巡警。真正的警车
们彻夜守护着高架桥另一侧的富丽堂皇，从不越界过来，于是结巴可以自由自在，把
车开得慢如步行，看车灯前方鬼魅般的景色亮起来又暗下去，感觉像是举着手电在瘟
疫过后的空城中寻找生还者。他不久便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人气：在仓库区后面，高架
桥两侧的一些旧厂房被改建为娱乐场所。你可以管它们叫夜总会、舞厅、俱乐部，但
它们的名字依然记述了各自的本来面目 ——桥那边有两家俱乐部取名为 “机房 ”和 “发电站 ”。这边有家舞厅，干脆就叫 “仓库 ”，因为近，而且经常能免费入场，结巴
乐于在每天洗完碗之后去散散心。
仓库周围矗立着真正的仓库。仓库间长满了一人高的蒿草。仓库边有片空地，用铁丝网围住，铺了碎石，算是停车场。结巴喜欢听车轮碾过碎石发出清脆的咔嚓声。这片地和这声音，都让结巴想起自己曾经怅惘的乡间高速。不过如今他身处另一个世界，眼前半空横过一架宏伟的高桥，背景是入云的楼群。自己身处鬼城，旁边没有窗的混凝土大盒子里震撼着低音节奏。
仓库算是舞厅，在这儿演出的都是 DJ。这些 DJ不是电台里的 DJ，因为他们不说话。他们带来很多唱片，从每张唱片里取一段声响，用两台唱机接力，把它们拼贴成自己的音乐。台下的也不算听众，他们都在跳舞。仓库虽然偏僻，但也会有世界知名 DJ来这里表演，票价不菲。他们驾到的夜晚，停车场要收费，但依然会爆满。临近的街边也都被绳子隔起来，竖些牌子，上书 “VIP车位 ”，交十块钱就可以当 VIP。仓库能装几千人，每当有这类演出，周围几个街区的黑暗中都会停满车辆。俱乐部门外总有一两辆警车，警灯缓缓旋转，仿佛是舞厅的招牌。
明星 DJ总是夜深了才会驾到，在此之前总有若干暖场 DJ。本俱乐部的驻场 DJ最先
上场，随后依次是本市著名 DJ，本州著名 DJ，和明星 DJ同一公司的小弟级 DJ，明
星 DJ的特邀 DJ，最后才是明星 DJ
